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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新世

  迎著那鏡花水月的光星飄零,白櫻雪怔怔地感受著那如真似幻的蕭條溫柔,如同捧起一汪秀水的雙手小心翼翼地輕揚於其中,那些綴滿釋然的光暈旋飛卻是毫不領情地穿透而過,落地無形,來去無聲,無意帶走任何一片供其在魂飛魄散之後的漫長死寂中緬懷與眷戀的雲彩。

  「敦煌.……」旋轉飛舞的艷麗在白櫻雪的身邊上下起伏,攜以和風,將之裙擺輕輕浮掠起順柔的擺動,每是牽引一步,就讓白櫻雪本因強行出世而蒼白如雪的臉頰愈加紅潤,饒是幾次孜孜不倦的來回,就已將本就屬於她的國色天香重新拱手奉上。

  置身於風眼中的白櫻雪,在那些飄然的柳絮映襯下,就像是天地共同矚目的出塵仙子,每一點閃閃發亮的玄光都是一位活潑的精靈,伴在她的身邊,為其獻上那最後一次的溫柔。

  有和風拂動她額前亂糟糟的劉海,將柔順如布帛般的銀絲一寸寸捋至耳邊,那些來自於微小精靈一板一眼的精雕細琢慢條斯理,又一絲不苟。

  待到那些比起指甲蓋還要纖小三分的微弱藉助堅持不懈從而完成了那一傑作之後,它們旋即不約而同地向前飛舞,雖然明知已再無聚合成形的可能,但它們仍是前仆後繼般擁在一起,宛如夏夜的螢火蟲,縱使深知無法與暗無天日的夜幕抗衡,卻仍要為這人間奉上綿薄的熒光。

  白櫻雪便是這些精靈眼中的盛世人間。

  看著那些纖小精靈聚成一體,就在將要成型時又因天地所不容而悍然破碎,然後又不知好歹地拾起前人留下的碎片,再一次聚合,又一次湮滅,如此周而復始,卻是讓白櫻雪的雙眸蓄滿了已然欲要奪眶而出的秋水。

  「不要.……」這些精靈究竟是誰至死也不願向這天地低頭的心血,白櫻雪恰恰心知肚明,身份與涵義,她無不清楚。也正因如此,她才會情不自禁地淚如雨下。

  象徵殘魂的精靈那永不言棄的一遍又一遍聚合,既是出自敦煌至死也不肯放下的執念,亦是這世界,專門為前者所設下的天塹鴻溝,是那沒有任何奇迹可言的鬼門大關。

  往後的日子裡,不光是這個人間,在這個偌大的世界,甚至於那更為層次分明的人,冥與仙三界,不論當中的哪一地,哪一境,都再不會有敦煌的身影與神魄出現其中。

  既是選擇了在這人間去作那最為艷麗的一現曇花,敦煌便註定要成為人世凡塵中那最籍籍無名的一位過客,等待他的,也只會有人去樓空的凄涼。

  他不會像千古第一人的白玄齊那樣,為眾生所銘記在心;亦不會像眾多曾登頂於大陸風雲榜的高手一樣,在這江湖烙下或聲名遠揚,或流芳千古的美譽,待這些精靈悉數散盡之後,甚至不會有一個人記得在這世間,曾有那麼一位可以一劍斬蛟龍的劍聖。

  人世風水輪流不止,可敦煌,卻是被永遠隔絕在外了。

  「你們都要好好的……」恍然間,有空靈響徹於這天地法則薄弱至極的灰色地帶,以幾乎聽不清的囁嚅,將白櫻雪還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惆悵與脆弱,毫不避諱地展現在她的眼前。

  點綴隱隱哭腔的顫抖牽動起這一方小世界的漣漪波動,但很快就被算是置身事外的熏香與黑衣無名同時出手給強行壓了下來。

  「記得照顧好雪兒……」又是一聲更為微弱的朦朧。

  「嗯……」白櫻雪死命咬緊牙關,強撐著不讓眼淚過分決堤,可懸垂兩側的雙手指甲卻已早早地嵌入了手掌。

  「還有啊……」

  他的聲音基本上已經算是完全聽不到了,可白櫻雪卻仍在一個勁地點頭。

  就在白櫻雪再一次仰起頭的那一剎那,恍惚之間,她的跟前彷彿是陡然出現了一道偉岸無比的身影——來者蓑衣草帽,嘴中叼著一根綠意盎然的狗尾巴草,右腰別著一柄不三不四的長劍,左手還捧著一籠熱氣騰騰的肉包子。

  「餓了吧?」他用食指撣了撣草帽的沿邊,哈哈笑道。

  「嗯!」白櫻雪再也無法抑制淚如泉湧,哪怕明知那人不過是幻覺,卻仍是義無反顧地向前撲去。

  壓根不去管這番動作究竟粗魯與否,她只想再一次感受他的懷抱.……

  日出東方,直上柳梢。

  就在臨陽眾人的注視下,敦煌的身軀隨著艷陽高照而迅速消散,甚至不留一份白骨殘存人間。

  入世便是孑然一身,辭世,卻更加兩袖清風。

  「額……」在銀針落地可聞的寂靜之中,一聲突如其來的嗚咽顯得是那麼的刺耳,而對此反應最大的,自然當屬就近在咫尺的江鳴羽。

  一直不願相信萬里挑一的紫熏花葉會石沉大海,卻不得不與事實相妥協的江鳴羽此番親耳聽見雪兒的嗚咽,當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翻手把脈兼引丹出袖,一系列令人賞心悅目的動作可謂是行雲流水,在眾人才剛剛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然開始著手為雪兒牽引並調理其身體內好不容易才重新有所起色的氣息了。

  雪兒的回魂自然出乎江鳴羽所料,可更令這位雖是出身於用毒世家,卻同時也是行醫救人的一等好手震驚的,是前者那看似嬌小玲瓏的身軀中所蘊藏的長江大河。

  常人的筋脈就算再怎麼得天獨厚,總歸是要有盡頭的才對;可雪兒的體內底蘊卻像是一道源頭定格於九霄之上的浩瀚江河,有著無窮無盡的浪濤翻騰。

  人世間的偌大江湖可謂是深不見底,而雪兒的身體,就是一方自成氣象的江湖。

  江鳴羽迅速收斂起面容上的震驚,在不過是短暫調理之後,這名紫衣已然緩緩收回了隔空抵在雪兒背上的雙手,迎著四周圍的詢問眼神,他先是長呼一口氣,這才一邊微微頷首一邊說道:「雪兒她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是先出神再回魂所帶來的副作用仍在,還需要再休息那麼一會兒。」

  始終保持沉默靜謐的眾人,沒有一個是願意用言語去回應江鳴羽的交代的,就連一向是跳脫不已的姜樂冥,亦只是紅著雙眼,稍顯吃力地點了點頭而已。

  又是一晌的靜默無聲。

  「在下先行告辭了。」曾與敦煌針尖對麥芒,后又有幸得以與劍聖並肩作戰,完全以實際行動貫徹了不打不相識的長衫男子拱手抱拳,率先破冰後向眾人深施一禮,緊接著目無表情地從胸前摘下一枚通體黝黑的菱形鱗片,將其以雙手奉給了有黑雀作為啟靈獸的姜樂冥,鄭重承諾道:「如果日後各位有事需要在下幫忙,可以隨時通過這枚鱗片聯繫在下。」

  龍鱗側沿的邊角可收可放,放則是鋒利無雙,收則為圓潤如玉。而在鱗片的正中央,則是雕刻著一片形似楓葉的圖案,其中有微光似會呼吸般若隱若現。

  「護心龍鱗?」一直都與姜樂冥心意相通的黑雀僅一瞥就認出了這片稀世珍寶的底蘊,就連對人間寶物一向司空見慣的她,現如今也是難以掩藏語氣當中的些許詫異:「這傢伙居然連護心龍鱗都捨得交給你們嗎?」

  已然漸行漸遠的長衫男子顯然不會聽見僅以輕聲迴響在姜樂冥腦海之中的訝異,就在他剛剛步出森林的那一刻,遮天蔽日的龍翼已然高展,僅一振,便是攜風瞬行千里。

  「這傢伙.……」黑雀的心裡頭沒由來地升起一陣危機感,不是憂國憂民憂天下,只是擔心自己的地位不保。

  「我們要不也先帶著雪兒回去卧龍村那邊養傷吧?」江鳴羽先是試探性地問道,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得到了另外兩位的點頭答覆。

  江鳴羽小心翼翼地抱起雪兒仍是昏迷不醒的嬌軀,將其緩之又緩地放在蒼風的背上,又在雪兒的身邊順手施下幾縷柔和,以保證能夠讓她穩穩地睡上一覺。

  「走吧?」現時算是輩分最高的江鳴羽自動自覺地扛起了組織安排的擔子,轉身看向那仍是一臉獃滯揮之不去的姜樂冥,他輕聲勸道。

  「哦……好.……」一行三人加一狼,向著那飛速萌出新芽的雨林深處緩步走去,再不復來時的意氣風發。

  三步一回頭的姜樂冥無疑是拖慢了很多很多,但沒有人因之而報以任何的怨言。直到那荒蕪的中心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他們這才姍姍踏上正軌。

  當日有垂意之時,一位身著粗袖黃袍的男子終是從臨陽那邊一步一腳印地走到了這裡。長袖懸至膝蓋,正迎微風輕輕拂擺。

  幾縷垂髮肆意散在眸前,恰好掩過了其下水霧翻騰的氤氳勢頭。雖然眸邊的水霧迭起尚不曾聚淚就已被無形蒸發,但由於沒能將那生生不息徹底斬草除根,因此,不論來者這一路上曾親手湮滅多少的水氣繚繞,卻依舊不能抹除親身至此時的淚眼朦朧。

  飛速生長的綠意盎然很快就將本屬於自己的地盤從荒蕪沙漠中奪了回來,但因為那仍有那揮之不去的死亡之氣在雨林正中央作梗無數,這才讓綠茵迫不得已地為之在生機勃勃的中心留下這麼一塊極其刺眼的疙瘩。

  可就在這與四周圍格格不入的灰色荒涼沙漠之中的某一處,卻有一塊不是海市蜃樓,而是切實存在的綠洲存乎其中。

  兩三點綠芽在荒蕪中頑強地冒出頭來,任四周吹襲狂風如何凌冽,這麼些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野草卻能穩如泰山。

  兜過生機勃勃的雨林,踏入死氣沉沉的荒蕪,然後才來到這兩三點小草跟前的粗袖黃袍毫無徵兆地向後一步,緊接著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沉於袖中的雙手同時抽出,向著無名芳草一跪三叩首。

  叩首之後,黃袍便不再起,就這樣一直跪在荒蕪中,候過好幾個日月交替,風雨無阻……

  距離行天大陸上那一場幾乎決定了世界未來的戰場,已經過去了約莫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江湖上本是屈指可數的魁首高人,卻在這段時間內如同雨後春筍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起先還稍有收斂,是隔幾天一個這樣,但等到月末,江湖便迎來了質變的井噴,群雄瞬間並起,一掃江湖此前僅寥寥幾人便可霸榜的霧靄沉沉。

  而大陸政局方面,澤西州的南溟帝國受到了重創,一是因為臨危受命才不得不繼承皇帝之位的姜天來得過於唐突,壓根不得民心,二是整體軍隊實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已然再無力鎮守南溟幾乎橫跨整片大陸的版圖,由是,存有野心的將領當即揭竿而起,紛紛據地稱雄,短短一個月,南溟已然四分五裂。

  而行天大陸上的天靈帝國卻是對外傳出了一個驚天的消息——一向獨立於各個帝國之外,樂得清靜的白家,正式歸入到天靈帝國的所屬領土之內。

  消息一出,四片大陸無不嘩然,更有一大批謀士開始著力分析起白家之所以會心甘情願地歸為天靈臣子的背後隱情。

  由於那一場大戰基本上人盡皆知,所以,謀士們多半都圍繞著白家與天靈的實力因戰而銳減,導致不得不抱團以彌補各自損失進行分析。

  但不論外界如何揣測其中的隱情,如何去猜想和估計那場戰役為雙方帶來的打擊,天靈帝國在放出與白家就此不分彼此的消息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

  不過,無論外界的江湖抑或是江湖,它們所能帶起是和風也好,是狂風也罷,始終都吹不到那個與世隔絕的人間小角落,更拂不上那個與地面幾近於垂直的山體。

  斷面山上那家徒四壁的茅屋在約莫是二十多天前擁有了全新的主人,共有兩位,一男一女。而在屋后的那座孤碑,亦是在新主人入住后,多了一座與之相毗鄰的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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