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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出鞘

  在流光映照下的世界赫然演變成劍氣繚繞而獨尊的空間,烙印自九天往下迴旋萬丈光暈,散發著璀璨到足以令人頭暈目眩的銀光迭起,在那正中央的一線,恰是點綴著一根筆挺的紅絲。

  紅絲按部就班,乍看像是隨波逐流,卻又在那些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銀白罡氣中特立獨行,成為了當中最為閑庭信步的那一位。

  不迅不急的流淌逐漸映襯出紅絲磅礴的野心,初生才有尖角時或許仍瞧不出太多的端倪,可等到紅芒近在咫尺之際,眾人卻驚覺原來這抹猩紅才是能夠肆意調轉周遭劍罡飛氣的真正主人。

  正沐浴其中的敦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其腹部連同脊椎一併斷去的傷口在此刻恰似形同虛設,全然不影響他的氣機如黃河流水般波濤洶湧。

  僅存的單臂現正朝左綳得筆直,五指漸次而開,每淡然遞出一指,擎天的紅芒便會愈盛一番,分散擴出的餘威在外舞弄丹青,將一棟棟於暮色下若隱若現的樓宇輪廓潑在獨臂劍聖的正後方。

  自中一馬當先的,是一棟高聳入雲的塔形建築,中有燈火千萬,置身其中,興許會讓人完全分不清究竟置身白晝抑或黑夜。

  就在高塔成形的那個瞬間,天生一劍縱劈而下,於眨眼間將塔樓一分為二,其中燈火瞬息滅盡,加以取而代之的,是那從頂部淌下的血流成河。

  那一劍的凜然自蒼天墜土,深入地表后又自動自覺地迴旋劍鋒,銀面朝上,不做任何停留地破土而出,將笑傲江湖數十載的高樓輕而易舉地連根拔起。

  血影破碎成漫天光粒,落雨猩紅先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地送下一連串滴滴答答的蜻蜓點水,而後瞬轉瓢潑,其間沒有任何過渡。

  擬真的血珠在空中編成赤紅色的珠簾,掩面蓋在敦煌的跟前,不光掩下了那一劍橫空出世的鋒芒,更是令他的氣息頃之蒸發於人世。哪怕是如列君生這等實力冠絕兩界的神才帝王,也在這一刻完全喪失了對於敦煌的偵察。

  此前一劍穿腹,列君生未嘗沒有在其中暗施後手,以力求一勞永逸,可那封入心脈之中的暗流涌動甚至還沒能爆發,就已冷不提防地煙消雲散了。

  比起死亡之氣初臨人間的勢如破竹,血芒在此刻的驚天動地甚至猶有過之。死亡之氣起碼還有必須要與列君生如影隨形的限制,未曾能夠立竿見影地染指於整個人間;但這一抹由滔天劍意作為渾厚基礎的血劍,卻能在一鳴驚人後將雄威瞬間溢滿天下,二者間因主客兩場而必然產生的實力鴻溝,當即高下立判。

  劍聖隱世十餘載后再度入世的石破天驚,在這一刻與隨世界各個角落均可觀摩到全貌的紅芒徹響天地。

  不多時,劍聖重出江湖的消息在四片大陸上已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直都在七星洲上潛心處理家族文案,屢次直至通宵達旦,以至於兩鬢都已隱隱泛白的李朝陽,在此刻從厚積如小山般的各類文案中驀然抬頭,目不斜視地凝視著半掩的紙窗,眼中顯現出毫不掩飾的震驚之色。

  約莫只是過了幾次呼吸的功夫,家主府外就已經傳來了慌慌張張的腳步聲,隨著大門被那道倩影以一記肘擊猛然撞開,美眸中噙著萬千淚花的李昭苒跌跌撞撞地闖入了李家主的視線。

  「哥……」李昭苒抽泣著呢喃道。

  看著已然哭成淚人的妹妹,李朝陽下意識抿緊了雙唇。那張由號稱堅不可摧的深幽木所打造的案台,被他猛然一掌拍了個粉碎,一桌文件伴著木屑形如天女散花,飄零在燈火通明的家主府邸。

  有一張熟宣飄飄然盪下,紙上寫有一個遒勁可入木三分的「陽」字。這是大哥在凈身出戶前,送給李朝陽的唯一禮物,這麼多年,他一直帶在身邊。

  「嗚——」於茂盛樹林中如履平地般疾馳的蒼風陡然停下腳步,四足並用,於已有沙塵緩緩蔓出的泥土上剎出塵煙滾滾。

  穩坐在其背上的二人險些被直接甩出去,索性有黝黑鐵索在半空中一閃即沒,才將他們拉回正軌,不至於倒飛摔出。

  與初見黑雀如出一轍的心境變化讓蒼風情不自禁地仰首發出一聲長嘯,欲要與那已經近在咫尺的紅芒交相輝映,可清越狼吟還未闖出這片苟延殘喘的雨林,就被那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的盛氣凌人剁了個屍骨無存,不講半點道理。

  姜樂冥可謂是親身經歷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跌宕起伏,這才剛剛坐定,心裡頭正準備跟蒼風抱怨兩句的想法,就在其望見那壓倒性的長虹后,徹底沒了影蹤。

  他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那似故而非的一掛紅紋接天連地,良久,這才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師傅?!」

  姜樂冥此番不加任何收斂的吶喊恰好蓋過了擁有異色瞳的雪兒正輕聲訴說的幽嘆。此時此刻,雪兒的異色雙眸中,正五味雜陳。

  半晌,宛如巨石般塌在三人心頭的威壓總算漸漸煙消雲散,被逼無奈到只能就此停步的蒼風也終於拾回了自己邁步前行的權利,前腳剛一抬起的他,心間卻是瞬間掠過一筆濃墨重彩的感觸,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當即向著空無一人的側方甩出自己的巨尾如鞭。

  這道破空的嗡鳴竟是砸在了某個實體的身上,眾人眼前,那原本還是毫無異樣的光景頃刻間泛出陣陣漣漪,波紋並非擴散而出,而是由外向內的聚合,逐漸勾勒出一道神鬼莫測的灰衣身影。

  那人籠袖而立,站在差不多已經有兩人高的蒼風面前竟是不遑多讓;可在姜樂冥或是雪兒的眼中,這人的身高,卻是與自己沒什麼兩樣。

  「冥界一字幽,在此恭候多時。」灰衣男子只有一邊梳著劉海,如同面具一般遮住了他的半張臉,而至於那一半展露在外的臉,則是地地道道的江南溫柔鄉的男子模樣,渾身書生氣,溫文而儒雅,倒是有些與冥界二字格格不入。

  蒼風咧嘴露齒,足以粉碎金剛的利齒展現出如臨大敵般的氣魄,與之心意相通的姜樂冥與雪兒也亦早早翻身下馬,擺出一前一後的站位,由姜樂冥寸步不讓地充當著雪兒的護花使者。

  已然自報家門的幽籠袖而立,簡簡單單地駐足原地,對於三人所釋出的敵意表現得漫不經心,微勾的嘴角甚至於洋溢出溫馨笑意。

  壓根不見其身上氣機如何流轉,卻是能夠巋然不動地以一敵三,如此作為,更是讓姜樂冥與蒼風將心中警惕升至巔峰。

  滿心平靜的幽淡然掃過三人,視線停留在生而銀髮的雪兒身上最久,且只有當他的眸光掠過雪兒的時候,如止水般的神情才會漸次流出些許波動。

  「以三位的修為,如此貿然闖入戰區,無疑於羊入虎口,自尋死路。」幽垂首喟嘆道:「倒不如在外等到內部趨於穩定后,再另尋機會進入。如此一來,雖說會錯過一些東西,但也不至於丟了性命啊。」

  「你們不是經常說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么?我個人覺得十分在理。畢竟錯過了事態發展尚可有亡羊補牢的機會,可一旦丟了命,就是萬事休矣了啊。」

  「費那麼多話幹什麼,要打就打!」姜樂冥翻手握出一柄匕首,刀身不過寸長,可鋒芒卻有丈遠。

  幽看了看這個顯得有些不可理喻的年輕人,繼而又瞥了瞥齜牙咧嘴的蒼風,哀嘆一聲,搖了搖頭,說道:「若是執意前行,就去吧。」

  不知唱的是哪一齣戲的書生側步為千里迢迢趕到此處的三人讓出一條康庄大道,雙手更是始終如同置鞘劍般籠袖不出。「我不會攔你們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姜樂冥反握憶寒,全然沒有任何懈怠之意地凝視冥界男子,寒聲質問道。

  「若是你們三個向前走,就輪不到我來殺你們;若是向後退,我們的對決在當下便是毫無意義;無論前者還是後者,其實都不太值得我親自動手。」幽微笑道,目光始終停留在不發一言的銀髮倩影身上。

  「若是你們三人此次大難不死,那我們之後必定還會有再見的一天的,等到那時候,」幽向後撤出一步,身形的一半頃刻如冰雪般消融:「姜樂冥,我會與你一戰的。」

  語畢,幽徹底不見了。

  就在這名鎮守邊疆的一字輩消失於眾目睽睽之下后,原本還算是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沙漠與綠茵,又再一次因為前者的肆虐而泛起漫天沙塵。

  而這一切背後的始作俑者,便是姜樂冥一行人眼前的那道應順一貫劍氣長虹而姍姍來遲的灰白光柱。

  目睹這一切的雪兒嘴巴輕輕顫抖,連續兩次的上下開合卻不曾道出任何聲音。

  此時此刻,在這個偌大的世界上,竟沒有任何一物敢於涉足那由擎天二柱所剝離出來的空間。灰發的列君生自降生以來,第一次改用雙手握劍,在其手中不過如羽毛般輕盈的冥界至鋒,現如今卻是沉如山嶽,這位帝王猶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其勉強高舉過頂。

  而至於他的對面,則有一道血影正虎視眈眈地凝視著這個已經闊別十餘載的世界。

  對,只是世界。他甚至沒有將近在咫尺的冥界君王放在眼裡。

  其眼眸中那些原本只是蔚藍陪襯品的紅光,在這一刻總算得以翻身作主,以吞噬山河的氣魄呼嘯而出,將一向佔據主導地位的蔚藍逼至瞳間,讓自己成功篡得了十有八九的主位。

  而在其腦海中的那片三色世界,亦是不再涇渭分明。先是始終坐于山巔遙看萬里長河川流不息的紫衣在銀戒光芒大放后漸漸消弭,后是蔚藍逐漸與天上晚霞橘紅化為一體,令海天漸漸一色,並在隱蘊流轉中,塑出一座沉寂十餘載的王座。

  同化的過程中,原本因為分層而顯得朦朧不清的記憶陪同著已然塵封多年的霸道無雙終是再次降臨這一方天地之中。

  穩居王座的紅衣向遠方緩緩伸出手掌,一望無垠的猩紅海面頓時掀起驚濤駭浪,遮天蔽日的水幕中,有一線璀璨到纖塵不染的銀劍長驅直進。

  在列君生的注視下,那道血影於閉目養神之中穩穩接下了一柄鋒芒可斷汪洋的長劍,黝黑的鞘身則是寸步不離地迴旋在他的身旁,如黃鸝般發出欣喜若狂的清脆嘹亮。

  「若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在當初就決心要將我封印十餘載呢?」置身於猩紅繚繞中的敦煌垂首囁嚅道:「搞得現在只能夠聽天由命,我啊,還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怪傢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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