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兵分四路
「安分點。」小小的茅屋裡卻是囚了近二十餘人,扎堆在一起,挨家挨戶都給嘴裡塞了一大團麻布。當中的大多數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只能是任由看守者隨意擺弄,而其中唯一幾個神識尚算清醒的,面對起他們身上那些反關節的五花大綁,也是半點法子都沒有,只能不甘心地抖抖身子,換來看門者毫不留情的踢腿吆喝。
中有紅髮,杏眸圓瞪。
這名女子除了發色特立獨行之外,同時也是二十餘人中最不安分的那一個。
「瘋婆娘!不想死就給我老實點。」拎著鐵鏈的黑衣男子兩步走到紅髮女子的跟前,甩動那繞進骨骼的粗長鐵鏈,鏗鏘清脆作響於草屋茅房。
男子慢慢下腰俯身,左眼邊有兩道斜切而下的傷痕,噴涌鮮血剛剛才止住。他用單手生硬地托起紅髮女子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四目相對,凶神惡煞地說道:「別給臉不要臉,如果不是老子長官說了留你還有用,憑這個,就夠你死三百次。」
男子指了指臉皮上的血痕,還沒如何瀉火呢,就見紅髮女子不知怎得擺脫了嘴中的麻布,更是在之後行雲流水地向男子臉上啐出一口唾沫,直接吐進那人的左眼,換得後者片刻的獃滯。
「你他娘的!」感受到有粘稠從眼角緩緩流淌而下,男子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怒火,當即卸下烙入骨骼之中的鐵鏈,將其高舉過頂,正要朝著紅髮當頭劈下之際,向來都稱心如意的鏈條在此刻卻是變得不動如山起來。
有玄妙又巋然的勁力自其身後循序而來。
「皋大人不是跟你說過他們還有用嗎?你是想公然造反?」男子驀然回首,看見完美偽裝的白臨霜正踏光而來。
鏈條的交接之處隱隱勾勒著握拳手掌的透明輪廓,正是它的橫空出世,才及時止住了男子的怒火中燒。
「哼。你是來交換的?」男子不屑地瞥了滿臉傲然之色的紅髮女子一眼,旋即轉過身正對白臨霜,不咸不淡地問道。
「準確來說,我是來嘗鮮的。」白臨霜神情古怪地微笑道:「所以,如果你跟這女子有什麼恩怨不得報的話,就把這兒直接交給我吧。」
「哦?」男子挑了挑眉,幾分思索后便是立馬會心一笑,眼神中更是瞬息流轉出幸災樂禍的情緒。
他一邊利索地將鐵鏈轉回森森白骨中的烙印所在,一邊樂得從命地往大門處走去,期間順帶侃侃而談:「真沒想到我居然會有這麼一天不嫌棄你的奇葩興趣。」
「你可得給老子好好地整一整那不知好歹的傢伙啊。」心甘情願地退出茅舍的男子還不忘在臨走前為白臨霜閂好大門,將一個保證不會有任何人打擾的寂然環境恭敬奉上。
「小妞。」白臨霜安閑自在地走至紅髮女子的面前,在後者幾乎擇人而噬的注視中徐徐蹲下,來到與其並肩的高度,更是順承大勢地在臉上勾勒出一道色膽包天的痴笑。
渾然天成的演技配合著那張比擬歪瓜裂棗的面具,令白臨霜與沉湎淫逸完美融合在一起,尤其是那雙在看清紅髮女子的容貌后就直放光彩的眼眸,已經可以說是以假亂真到與色魔別無二致的地步了。
也正因如此,哪怕是在先前仍能坦然自若地表現出視死如歸之志的紅豆,這一刻,也是經不住那雙迷天色膽的眼眸注視,連忙扭動腰肢,竭盡所能地向身後靠去。
「別跑啊小妞,剛才不是很牛的么?怎麼又慫了呢?」白臨霜宛如餓虎撲食般一把抓住紅豆的手臂,將其強行拉到自己的懷中,用下巴輕輕抵著她的酥肩,更是同時側臉舔舐起紅豆的耳根。
這一系列動作幾乎是信手拈來的行雲流水。
也就在這時,門外有身影終是漸行漸遠。
「阿嚏!」已然通過暗道打入玉寶殿深處的白蘭雨鼻尖莫名其妙地發酸,緊接著便是不可抗力的迴響蕩漾而出。
潛入暗道的四人兵分三路,審判與白鳳然相繼選擇了左右兩道,而遠世之聖卻是沒有選擇跟隨金鳳小公主,反倒是與僅僅只有過一面之緣的白蘭雨共行正中央的康庄大道。
置身於落針可聞的寂靜之中,是不可能錯過那一記聲響的,所以,遠世之聖悠然自得地轉過身,瞧了瞧正用食指搓動鼻尖的白蘭雨,笑呵呵地問道:「不是感冒了吧?」
「只是有哪個人在罵我而已。」白蘭雨頭也不回地說道,自顧自地眺望起這一條幾乎永無止盡的走廊,低聲催促道:「趕緊走吧,這條路是最長的了。」
「你之前來過?」遠世之聖負手前行,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樣委實是看不出他是個有要事在身的人,反倒是跟遊山玩水的雅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對於遠世之聖如此不迅不急的淡然態度,白蘭雨也只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待這樣一位比老祖宗還要悠久的村長,說話說急了都有些不合適,更別說是其他催促的手段了。
「之前臨霜帶我來過一次。」白蘭雨如實回答道。
「帶你來這裡幹嘛?」遠世之聖雖然現在是以一個中年男子的容貌示人,但骨子裡卻依舊還是個特別喜歡大侃八卦的老頑童。
「.……趕路吧.……」在遠世之聖的眼中,白蘭雨是用俏臉上那一閃即逝的緋紅來做答覆的。
「哦~懂了。」遠世之聖在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后,終於開始自動自覺地提速了。
在白蘭雨看來,遠世之聖儘管依舊復刻著此前閑庭信步的慢條斯理,但速度上卻是一改往昔,甚至能夠藉此腳步從而一騎絕塵,還能在其間維持其勢不顯的無聲無息。
「這傢伙。」對於那靜若處子,動如脫兔到了極致的遠世之聖,白蘭雨縱使心間有再多苦水,也只能是一個勁地往肚裡進行灌溉。
白蘭雨駐足原地,一邊調整起呼吸,一邊在腦海中搜尋著有關疾雷步的記憶。不多時,只見她嘴裡振振有詞,兩道透藍色的和光便如同春筍萌芽般隨著空靈之音而綻放在她的腳尖,下一瞬,便有旋風在通道中呼嘯而起。
與遠世之聖從始至終的悄無聲息不同,仰仗疾雷步的白蘭雨是怎麼也阻止不了其勢外揚的,只是,疾雷步本身的風頭火勢只能夠蔓延約莫兩步的距離,且在一息過後便會煙消雲散,一點痕迹不留,如此,也算是接近於那位長精靈的湮沒無音了。
「咚——」比起地窖之中力求神不知鬼不覺的各顯神通,明面上的草房茅屋就要來得更加乾柴烈火一些。
當白臨霜察覺門外之人已經緩緩走遠后,他這才長舒一口氣,原本都想要放下懷中的紅豆了,可仍被蒙在鼓裡的後者卻並沒能與之心意相通,這才造就了一出鬧劇。
被白臨霜一手托入懷抱之中的紅豆寧死不屈,雖是被反手反腳綁得跟個螃蟹一樣,卻還是仰仗著柔韌驚人的腰肢彎起奮力一搏,直接用腦袋撞上了白臨霜的前額。
這一下實實在在的撞擊顯然是兩敗俱傷的作為——紅豆險些當成昏厥,而對此幾乎毫無預料的白臨霜亦是在鼓鳴之後立馬鬆開了懷抱紅豆的手,雙手捂住脹痛的額頭,蹲坐到一旁的角落。
「你可真狠啊……」白臨霜略顯幽怨地瞪了紅豆一眼,與此同時,他臉上的氤氳朦朧逐漸消弭,讓這位少爺的廬山真面得以重見天日。「只不過是想演個戲而已,至於嗎……」
在白臨霜的掌心之中,正有輕柔暮光絲絲入扣地撫平著其額間的疼痛,而在紅豆的頭上,亦是浮現著同樣的光暈。
興許是白臨霜的有意而為之,紅豆的恢復速度要遠比自己快上不少,等到前者已然從迷迷糊糊中蘇醒過來時,白臨霜仍然維持著雙手抱頭的姿勢蜷縮於角落。
一經醒轉,已然心生無限戒備的紅豆當即一個鯉魚打挺,躍身跳了起來,雙手敵意盡顯地置放於胸前,擺出一個幾乎無懈可擊的防禦姿態,死死盯防著那隨時有可能再度獸性大發的傢伙。
呆了好一會兒,紅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然被人鬆了綁的事實。
「可疼死我了……」白臨霜從蜷縮的蹲坐中緩緩舒展,一手摁額,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他,卻是被一記就要橫空劈來的手刀直接粉碎了思緒。
察覺不妥的白臨霜急急忙忙地下腰,堪堪避過凌冽手刀,右手凌空撫繞,轉出一圈不帶半點煙火氣的烏光,搶在紅豆再度出手之前鎖住了她的關節。
「停停停停停!」生怕紅豆再起變故,白臨霜乾脆直接不顧額間是否還會有脹痛隱隱作祟,兩手並用,一左一右地拽住了女子的纖長雙臂,將其拉近到與自己鼻息可聞的距離,有些顫音地說道:「紅豆,你看看我是誰?」
聽到那人竟能夠直呼自己的名諱,縱使心間仍有怒氣橫生,她也是不由自主地愣了半拍,原本還只是稍顯水霧的火紅瞳孔在遲疑中親見那漆黑如墨的深邃時,更是瞬間凝成水珠熱淚滾淌而下。
這一次,反倒是紅豆主動抱住了白臨霜。
「少爺!」由怒火中燒到喜上眉梢,有些時候只需一瞥。
「輕……輕點……」現如今宛如被水蛇死死纏繞的白臨霜甚至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在剛才電光火石的一瞬鬆開對紅豆的束縛。「喘不過氣.……」
正在門外遠遠地眺望窗上剪影的眾人眼神古怪,此前被趕出去的男子此刻正與白臨霜第一次遇見的隊長勾肩搭背,兩人此刻正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那偶有顫抖之意的黑影。
「隊長,你說這事兒正有那傢伙說的那麼好玩么?」鐵鏈釘入骨髓的男子一本正經地問道。
「等大事結束了,要不你自個兒去試試?」雖然話是這麼說,但隊長眼中的興趣比起那鐵鏈男子可是只增不減。
「一起啊?」男子拋出橄欖枝。
「好兄弟。」被隊長義正言辭地接下了。
白臨霜不知外界是如何看待茅屋內的風吹草動的,他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想辦法脫身,估計兩隻胳膊就得被紅豆那愈發如膠似漆的勁力給生生卸掉了。
「紅豆,趕緊下來!」過分牽用混元威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又沒啥別的辦法,權衡之下,白臨霜只能是選擇厲喝出聲。
就響在耳畔的震吼讓正陶醉於生死攸關時的久別重逢的紅豆幡然醒悟,她連忙鬆開宛如八爪魚一般糾纏在白臨霜身上的四肢,站定不退後,她向這位面有慍色的少爺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人家再見少爺,開心嘛.……」
「我額頭腫了個包。」白臨霜頗為不解風情地說道。
「那誰叫少爺居然是用這樣的方式跟我見面的,人家都沒有準備好.……」紅豆嘟囔著解釋道:「如果要還有下次,人家一定任由少爺擺弄。」
「得得得,說的什麼話?」白臨霜一手蓋在紅豆的眼前,對於她的媚眼如絲乾脆直接眼不見為凈。
「這裡應該是被囚的全部人了吧?」環顧四周,掃過那一張張自己好說歹說也是有些熟悉之意的臉龐,白臨霜向紅豆輕聲詢問道。
「嗯。」且不論久別重逢之時是如何放蕩不羈,一旦步入正題,紅豆的表現便是絕對的完美無瑕:「老爺出行時帶走了近四分之三的人手;至於留守在玉寶殿內的一百餘人,有八成都是外面那些人偽裝的。剩下的兩成一半在這裡,另外一半被蒙在鼓裡的則依舊在各司其職,清雪便是後者。」
「清雪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好了。」白臨霜向紅豆微微頷首,也剛好因為這個動作,他錯過了後者眼眸中那稍縱即逝的彆扭神情。「接下來就是你們這二十多人了,該怎麼帶出去呢?」
「他們是以輪班制的方式對我們進行監管的。」紅豆冷不提防地開口道:「每三炷香會換一個人,而在值班過程中,是很少會有其他人進行干擾的。」
「也就是說,只要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滅了那一個人,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就能有三柱香的時間。」白臨霜恍然大悟道。
「按理說應該是這樣。」紅豆首肯道:「只是,就算是有三炷香的時間,我們又該往哪裡撤離呢?這兒就只有那一扇門。」
「鼴鼠會打洞。」白臨霜粲然一笑。
就在紅豆不明所以之時,茅屋角落裡的一張破舊毛毯,卻是莫名其妙地彎出了一個小山丘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