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交鋒
諧謔寫滿一臉的列君生稍是揚手揮張,便從一片灰茫茫中扯下星光點點,略是挑眉,那些縈繞於指尖的星辰隨即舞出輕柔,在迴旋中勾勒出浩然城牆的巍峨輪廓,頃刻扶搖千里,巋然矗立於身後的百米之外。
「南溟帝國與我冥界已經有了深厚的合作關係。」原是列君生藉由半部吞噬之法從林楓那兒攫為己有的軀殼,經過時間的悠悠洗禮,在此刻已然可以如臂使指。就連先前那還忽而會有林楓佔據神識主導的情況,在現如今也已不復存在。
吞噬之法是列君生究其一生心血所研究出來的秘法,其中又分有上下兩部,上部主吞噬,下部重化用。
上部吞噬為奠基之用,如沒有下部進行居中調和,心中殺意便會愈演愈烈,直至最後無法恪守自我本性,就此走火入魔。
而列君生恰恰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只有他才知道的秘辛,在當初與林楓大談合作之際,僅以上部吞噬之法作為饋贈,為現如今成功的奪舍埋下僅其一人得悉的伏筆,繼而重臨天下。
初立合約時被列君生獨力說得天花亂墜的築基之行,到頭來卻是甘當人梯的作為,已是迷失於浩渺之中的林楓若能在未來的某天蘇醒,不知會作何感想。
未來的某天,遙遙無期。
「我想這一點,你們哪怕是初來乍到,也應該感受到了吧?」列君生用食指勾轉著鬢角灰白垂絲,縱使以叫人如沐春風般的溫煦口吻緩聲道,卻依舊讓敦煌渾身冒起雞皮疙瘩。「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夠如此輕而易舉地找到你們。」
「那你又怎麼敢斷言我們此行,不是專程沖著你來的呢?」敦煌立劍前傾,凌冽劍影刀光霎時輪轉千絲萬縷,僅一瞬間便已交織出密不透風的巨大蛛網盤踞身後,雖是初生,卻已有了足以與那延綿萬丈的城牆分庭抗禮的神威。「你的自投羅網,倒是讓我們省下了好一番功夫。」
「我當然知道你們會沖著我來。」列君生雙手交錯來回,拍散了掌中殘餘的星光點點,挺直那從初臨時就故意彰顯傴僂的腰桿,沉息遞手,在身旁輕而易舉地拉拽出一道落塵銀漢。「這件事,從白龍破開封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心中有底。」
「而我之所以會像劍聖大人所說的自投羅網一樣,斗膽隻身來到您們二位大能面前,一方面是我答應了白龍要阻攔白玄齊大人;而另外一方面,則是我的一名手下以命相求,要與劍聖大人一決生死。為了滿足他的意願,以及保證白龍的行事順利,我這才會分出半數神識,來構建這一方天地啊。」
說罷,列舉生身邊的熠熠光輝頃刻變得黯淡無光,凝眸望去,只見有一道同敦煌齊高的男子緩步而出。
那人披頭散髮,一身長袍千瘡百孔,除卻春光仍算遮得嚴實之外,其餘的體膚俱是在當中若隱若現,袖間垂落的雙臂更是灰黑。
來者就像是在山野荒間摸爬滾打了多年才得以復歸凡塵的野人,一對掩藏在飄絮黑髮下的雙眸厲閃凶光,似綴有茹毛飲血的野蠻,又有刻骨銘心的痛楚流轉而出。
只是一瞥的光景,只當來者望見那獨臂單劍的身影,他便立刻沉聲發出一記怒吼,悍然前遞的步伐成就迅光,剎那扭曲了身後筆挺的城牆,並在平地烙下深紋裂隙。
裹挾煊赫,他不由分說地撲向了異眸中微轉詫然的敦煌,勢若猛虎。劍氣蛛網雖已呼嘯而發,卻還是慢了那猛虎男子一步。
電光火石,一陣璀璨星芒恰如那道被列君生呼之即來的銀河般閃爍於二人對撞的地點,並將炫目陡然外擴,以比肩驕陽的明亮點燃了灰暗的天空。待其悉數回收之際,敦煌與那名男子已經被傳送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三人之行,眼下就只剩劉墨與列君生。對於同伴瞬息間的消失無蹤,劉墨臉上倒是表現得淡然如初,沒有分毫緊張,灼灼的目光仍是寸步不離滿頭灰發正隨風而舞的列君生。
「嘖嘖嘖。」背靠浩浩長城的列君生幽嘆一聲,稍稍屈膝,形似坐上了板凳,實則是將自我身形安如磐石地穩固在懸空之境,縱使期間翹起一腿,他依舊一臉輕鬆。
列君生閉目掐指,只是敷衍萬分地做做樣子,還沒等算出個所以然來,就已經忍不住聚於喉間的笑意,揚聲道:「依舊是不會你們凡間這種莫名其妙的演算法啊,還是靠猜來得舒心。」
「白玄齊大人吶。」列君生啟齒笑道:「既然這裡就剩下了你和我,那我索性也不藏掖什麼了。斗膽請教號稱凡間第一仙的白大人,您對於此戰,是怎樣一個看法?」
「你指得是南溟對敵天靈,還是冥界對陣凡間?」劉墨根本沒急著跟列君生劍拔弩張。在內里修為潛藏實則有限的現在,他若是費力與區區一個靈體投影動手,委實得不償失。
「南溟帝皇心比天高,但國力始終趕不上根基紮實的天靈,如果沒有我們冥界的出手相助,此戰,無異於以卵擊石。」列君生虛空點出兩指,與那幕後自運籌帷幄的謀士形似神更甚。
「冥界對陣凡間啊。」劉墨緩緩搖頭,全然不掩飾眉宇中對於冥界的點點灰霾。他的前世是有史以來的天下第一人,這點不假,可人非完人,任誰都會有不加了解的事物。
冥界潛世,少說也是數十萬載有餘,並且歷來都表現得安分守己,自被封印后就從未一鳴驚人過,就連音訊都甚少傳出,若非不是敦煌點醒,劉墨甚至到現在還不知道白龍曾與冥界有秘密勾連。
「白玄齊大人對於冥界,好像不是很了解啊?」列君生嘴角帶笑,笑意中泛出苦澀。「也對,冥界都沉淪這麼多年了,哪怕是凡間有史以來的第一人,不知道我們也是很正常的。」
「我敬大人有通天修為,所以在此願與大人坦誠相待。」列君生驀然起身,收斂一切輕佻,臉色隨之頃刻變得凝重:「這一戰,我冥界勢在必得。」
「所以?」劉墨稍稍昂起下巴。
「大人之修為,世間罕見。而冥界若是得了大人相助,必能更勝往昔。」列君生拱手作揖,那副源於心甘情願的畢恭畢敬乃是發自真心:「只要大人願意幫助冥界,我便能幫助大人對敵白龍,同時保證冥界在戰爭中絕不濫殺無辜;我不光可以在事成之後,將這天下的二分之一全都歸給大人掌管,甚至還能協助大人找回當年的魂魄,以及令正的全部記憶。」
「說完了么?」劉墨將雙手盤於胸前,不耐煩地問道。
「我能給出的全部條件,俱已在此。」再是一記鞠躬后,列君生立馬恢復了初臨時的威嚴。
「半個時辰過去多久了?」劉墨振袖一揮,便有暴霜驟降,鵝毛大雪如雨傾盆,僅以一己之力便扭轉了周遭灰霾獨步天下的霸道,將四周蛻變成白雪皚皚的聖潔之地。
仰望著那由人意喚蒼天所賜下的霜雪,列君生尤其遺憾地搖了搖頭,悠長吐息中蒙起輕霧縷縷。「要麼將領百萬軍,要麼隻身守一城。大人不論如何選擇,都不會辜負這天下第一的名諱,又何必要如此吃力不討好地選擇知難而進呢?」
「所以你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人。」劉墨不屑地冷笑一聲,緊接著掌心向天,四指回勾,已然吞沒腳踝的蒼雪中頓時奏鳴迴響,激起蔓延全界的地動山搖。
同一時刻,在南溟皇室專用的煉丹房中,有一人破關而出。他一身素袍,臉龐上點綴的神韻古樸,更有非常人所能具備的軒昂氣宇縈繞左右眼瞳。每每邁出一步,他身上那股氣吞山河的威勢便會愈發攝人心魄。
此人的左手托著一個縮小了數倍的煉丹爐,面上鎏金無比華麗,更時有叫人捉摸不透的氣焰繚繞而出。稱其仙,卻又有凡間那爭強好勝的澎湃;道其凡,卻又有仙界那翩然出塵的恬靜。
將仙凡兩氣如此完美地融為一體,任誰來看,總能其中瞧出稀世珍寶的韻味,也必然會對其珍愛有加。
可眼下這位男子卻是同其哥哥一樣另闢蹊徑來逆流而上,單手猛然用力,不見其肌肉如何暴起,那看上去堅硬無比的丹爐竟是頃刻爆裂,碎成雜糅一體的齏粉,隨其揮灑而散出殘月之弧,於日下開出一道凜然裂隙。
「居然沒有融合啊。」在跨步進入裂隙之前,他喃喃道出意料之外的零星驚詫。「是覺得不必要呢?還是另有所圖呢?」
疑問順清風登入蒼天,隨白雲緩緩騰挪,終是在行天大陸的某處擇址落下,恰是見證了洛溪城上的硝煙滾滾。
細長紅芒如雨,雨中又偏偏以刁鑽的手法篆刻了萬千文字,燃焰墜地,先是將方圓兩米內的萬物盡掃,之後才由震響收尾。
趙燕國向來一往無前,所經之境俱是無人生還的開山斧前今立有一位紫發,那人身形就連由金屬鑄成的甲胄都無法徹底遮掩,仍是流露著顯而易見的呼之欲出。
金甲與黑衣於城外戰得不可開交,可兩撥人都是心有靈犀地在主戰場上讓出了一塊平整土地,以人牆作為邊界,把那兩位在各自軍旅中俱能呼風喚雨的將軍包裹其中。
將對將,兵對兵,涇渭分明。
時有重箭破空而來,以震耳欲聾的迅猛轟入八百黑衣,帶起一片哀嚎;但之後便有紅芒立刻還以顏色,與轉瞬在洛溪城內炸出長虹貫天。
每每有紅雨落地,那些先前被黃麟斬殺在地,哪怕是被削掉頭顱的黑衣,都會宛如死而復生般重新爬起,從地上抄起兵刃,以悍不畏死的氣勢向前衝殺。
黑衣不死,可肉體凡胎的金甲就沒有這般的好運了。
第一波八百人出城,卻是被如雨紅紋殺了個措手不及,剎那的損兵折將躍至兩百有餘。雖然趙燕國當機立斷,又從城中待命抽出四百作為填充,可仍是敗在了對黑衣的錯誤估算。
他們那宛如牛皮糖一般的死而復生換來了正面戰場上基本不可能出現的偷襲契機,又是殺得一片金甲,讓黃麟軍吃盡了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