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翌日
本意是要先回卧龍村才靜享美食的江鳴羽,最終卻還是選擇了坐在繁星之下去細細品味這蘊含滿滿農家風味的菜肴。
一方面是肚子那邊完全無法掩飾的咕咕直叫,而另外一方面則是劉村長的小小建議——要是農家菜都涼了,那可就真的不好吃了。
小小權衡下,江鳴羽也就不再佯裝客氣,索性直接畫地找出一塊平整的草坪,盤腿坐了個穩穩噹噹,將餐盤平鋪於雙腿之上,端起那碗如同盛著初升白日般的米飯,開始大快朵頤。
盤上的三菜一湯都不是什麼特別講究的菜肴,醬油清蒸走地雞,蒜蓉通菜,蒸個水蛋再有一碗渣滓已是悉數沉底的豬肉湯。
做法簡樸,刀工亦是特別粗糙,有幾塊雞胸肉甚至沒能被徹底分開,仍舊藕斷絲連。至於其中調味,劉村長同樣沒有誇大,真的特別清淡,需要潛心細品才能嘗出淡淡的鹹味。
不過餓了快有三四天的江鳴羽可沒有那麼多講究,縱使其明面上瞧不出半點狼吞虎咽的駭人架勢,仍舊以稀鬆平常的表情享受著這餐恬淡美食,可盤上的菜肴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減少著,尤其是那碗已是向外蓬出一個半圓的白米飯,眨眨眼的功夫便已將近見底。
都在世上這麼些年了,在待人處事這方面,劉村長都可以稱得上是老手中的老手了,僅是在不經意間瞥過花仙那瑟瑟縮縮的身影,他就明白自己在此情此景不過是一介多餘之輩,自知既明,劉村長也就不多久留,悄無聲息地走了,將這一方二人世界拱手還給了江鳴羽以及那個委實國色天香的花仙。
「這些是什麼?」花仙扒拉著江鳴羽的後背,緩緩探出頭來。她既是初生入世又潔白如紙,自然不會有什麼避諱,怎麼舒服怎麼來。
只見花仙用手搭著江鳴羽的肩膀,為了方便自己在近距離打量這等「奇珍異寶」,她又再度向前貼了貼身子,一臉好奇地望著盤中依舊有騰騰熱氣翻滾而出的菜肴。「怎麼聞著怪怪的?」
江鳴羽此刻就感覺自己跟被八爪魚纏到身上沒什麼兩樣,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強行壓住喉間呼之欲出的飽嗝,放下已是顆粒不存的瓷碗,苦澀道:「是吃的,你要嘗嘗嗎?」
「啊?我可以嗎?」花仙真情實意地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當然可以。」江鳴羽微微頷首,「不過,你得先從我身上下來。」
直到江鳴羽一語驚醒夢中人,花仙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下意識地用左手纏住了他的腰肢。她頓時宛如觸電一般連忙鬆開自己的左手,雖是平坐在地卻能在一驚之下向後跳出幾個身位,一下子就讓開了她與江鳴羽的距離。
「原來她也是知道一些男女之事的啊。」江鳴羽看著不遠處滿臉羞紅的花仙,心中暗戳戳地恍然道。隨後,他端起那碗燉得恰到好處的豬肉湯,先是一手五指夾沿,再用右手托底,將其為花仙遞上前去,同時還笑盈盈地補充一句:「以後,千萬別動不動就爬到我身上來了,這樣可是會被別人誤會的。」
「哦……」愣了一會兒才怔怔爬回來的花仙用雙手接過那碗洋溢著肉香的燉湯,不敢直視江鳴羽的她現如今只能將視線投射在地面,以微乎其微的弧度慢慢點頭。
「話說,你叫什麼?」江鳴羽看著只敢在自己面前小口小口抿湯的花仙,腦海中卻是突然浮現出一個尤為平常,卻一直沒有機會道出口的問題。
等到燉湯開始在舌尖洋溢出前所未有的奇妙味道后,起初還只敢小口抿湯做嘗試的花仙終是變得大膽起來,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一碗湯喝得乾乾淨淨。
「你剛剛在說什麼?」花仙將瓷碗小心翼翼地歸入餐盤原位,仍是兩頰隱隱泛紅的她慢慢悠悠地抬起頭,眼神仍是有些躲閃地望了江鳴羽一眼。
一碗浮油的燉湯入肚,卻不曾在花仙的嘴上留下任何油漬。確切點來說,那些油漬才剛剛浸染到她的上唇,就被某種無形之力給擦拭掉了。
「你叫什麼名字?」江鳴羽心平氣和地重複了問題。
「我沒有名字。」換來的卻是花仙稍顯失落的答覆。
在那個瞬間,江鳴羽稍稍瞪大了雙眼,但很快就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淡然模樣。霎時的無言讓雙方陷入了略顯尷尬的寂靜,在此期間,江鳴羽低下頭,望了望自己的右手手背,原本該是淺青色的血管此刻卻是透著幽幽的紫韻,並且還會時不時對外泛出一陣淺淡的芳香。
那幽幽紫韻也並非常年駐足於江鳴羽的右手手背,彷彿擁有生命的氤氳正隨著其體內血液周而復始的流淌走遍由五臟六腑所組成的大江南北,潛移默化地滋潤著江鳴羽的內里氣機,使之一吸一呼都富有非前些時日可比的靈動。
那與江鳴羽心神合一的紫韻正是紫熏花潛藏在其體內的象徵。
「要不,我給你取一個名字?」江鳴羽腦內靈機一動,立馬就有了想法。
「什麼名字?」花仙驀然昂首,雙眸頃刻變得炯炯有神。
「紫熏,怎麼樣?」江鳴羽右手五指輕輕合攏,一道虛幻的光影頃刻出現在他的掌心——紫花如水晶,又有兩葉修長分飾在其左右,正是紫熏花的具象化。「既然你都看花守花守這麼多年了,我想紫熏花這個名字怎麼樣也該有你一半的份吧。」
「紫熏.……紫熏……」花仙暗自琢磨著這兩個字的分量,良久,這才重重點頭。「挺好的。」
「那就這麼說定咯?」江鳴羽又是一記輕輕合手,便將掌中的紫花碎成漫天光粒飄零,在其中,他拿起已是被掃蕩一空的餐盤,站直身子,向正跪坐在地上的花仙笑道:「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朋友.……」只是將這個詞語簡簡單單地複述了一遍,被賜名紫熏的花仙卻是頓時如受雷擊,她連忙跳起來,正準備向江鳴羽解釋什麼的時候,後者那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卻是讓她收盡心中所想的全部。
「走吧,帶你去見見世面。」江鳴羽聳了聳肩膀,轉過身,向著卧龍村的方向大踏步走去。紫熏緊隨其後。
「生而平等的天下萬物,本就不該有主僕之分吶。」一邊走,江鳴羽一邊在心中默默念叨……
雄雞一聲天下白。
翌日初臨,天靈帝國的京畿就發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有眾多居民正連忙拖家帶口地從京畿撤出,行陣中男女老少皆有。既有徒步背包的;亦有馬踏平川的;更有兩手空空的。不論他們的身份與地位如何天差地別,此翻結伴出城,目的地卻是驚人的一致:那素來被譽為天下第一城的白家主城。
為了讓撤行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天靈帝國甚至還專門調派了軍士用以維持其中秩序。不論是那些可以一行數十列馬車的富家紈絝,抑或是那些肩扛麻袋便是全副身家的平民百姓,都有定量的軍士相隨左右,以確保眾人在旅程前半段的人身安全,至於後半段行程,則是由白家那邊全盤接手。
川流不息的人海中,卻是有兩匹齊頭並進,渾身聖潔如雪的白馬顯得格外耀眼,不過一瞥,便已抓足了正獨立城頭的劉墨的注意。
敦煌此刻正懸腿坐在城牆邊上,任周圍風送何種程度的呼嘯,他自雷打不動。側臉望了望友人那幾乎目不轉睛的眼神,他向後仰了仰身子,先是故作長嘆以引起劉墨的注意,然後才開口問道:「你覺得他們什麼時候會攻過來?」
「誰知道呢?」劉墨趴在凹下去的垛口上,輕聲道:「我那老弟,從來都不喜歡按常理出牌。」
「那你覺得天靈真的撤得及么?」敦煌遙望向遠方已成螻蟻大小的人流:「畢竟還有幾個小城比京畿還要靠近海邊,就算是這裡的人全部撤乾淨了,那幾座小城的人又該怎麼辦?」
「趙燕國已經帶著黃麟軍去洛溪城那邊部署了。」劉墨的回答不加任何猶豫:「臨陽那邊有行天海衛常年駐紮,眼下又有田統帥親赴,一時半會兒應該還不至於淪陷。」
「可別想得太好了。」敦煌跳下城牆,與劉墨並肩而立:「畢竟這一次要對戰的可不是一個南溟帝國這麼簡單,很有可能是整個冥界的傾巢而出。」
「你是在擔心誰么?」劉墨聽出了老友的話里玄機,隨即轉過頭望向後者那對異色奇眸。
「田叔那邊我並不擔心。但趙燕國那邊。」敦煌眉眼泛憂:「他骨子裡就有誰都瞧不起的桀驁,修者有這傲氣還好,畢竟我也差不多。可偏偏是為將者持有這股氣.……」
「那就只能祈禱趙燕國不會犯錯了。」縱使讀得懂,看得透敦煌的憂心何在,但劉墨卻也沒有半點法子:「畢竟世事本就難料,更何況,這還是一個不在我們掌控之下的變數。」
「也是。」敦煌無奈一笑,獨臂從身邊輕輕抹過,自虛空中抽出一卷暗金的捲軸。是南宮玄當初在暗巷中帶給敦煌的傳送捲軸。「準備好了么?」
「走吧。」劉墨毅然決然地向前邁出一步,下一刻,那暗金色的捲軸頓時大放光澤。
待炫目的光線悉數消弭,兩人本是傲立城頭的身影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他們原本站立的地方烙印下一道五芒星的紋路。也就在同一時刻,有一條血色錦鯉於行天大陸的邊界處橫空出世,而離那裡最近的,是在天靈帝國中最靠海邊的城池:洛溪。
「三柱香,拿下這座城。」有空靈回蕩於錦鯉出世的正上空。「至於那個將軍,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