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浪將至
雖然那名男子被一記莫名其妙的牽引給直接摔爛了自己的高手風采,可到底是敢於持劍出來行走江湖的,所以他並沒有像第一個枯瘦男子一樣索性倒地不起,反而還有些骨氣地爬了起來,怒火中燒的瞳孔緊緊鎖在正背對自己,毫無防備之意的劉墨。
他不動聲響地從袖間取出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柔然月華剛好墜在刃鋒,於清涼和煦中襯出男子咬牙切齒的殺意正濃。
孫壽昌一行人正與劉墨臨淵對峙,兩撥人隔岸相望,雖然後者說看不見身後的異動,但居於對岸的那一行人,卻是將這位已然連高手品德都已拋卻的男子的一舉一動全都盡收眼底。
他們心有靈犀地沒有出聲,就連眼色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小心吶!」一聲宛如夜鶯般的清音警醒響徹雲霄,卻是正好為那已經對準了劉墨左胸的匕首作出虛掩之勢。
只不過,自始至終,劉墨都沒有回過頭去。但也正是因為他不曾轉身,在其對岸的人們才得以親眼望見他臉上那貫徹始終的泰然。
那名所謂的高手在拋出匕首的那一刻甚至不惜連自己吃奶的力氣都一併用上,力求一擊殺斃這個讓自己顏面掃地的無名之輩,然而,就是這樣一柄幾乎匯聚了他全身勁力的匕首,卻是在破空后停滯於劉墨衣擺后三寸位置就再也無法動彈了。
「我呢。」劉墨緩緩回過頭,僅是將側臉展現於那深深吞咽一口唾沫的男子眼前,卻是讓後者頓時如受雷擊,雙腿如同狂風中的枝椏顫抖不已,甚至連支撐自己的身體也做不到,下身一軟,整個人便隨著匕首落地奏起的清脆一併癱坐到地上。
「只是來這個地方找人的而已,並不想弄出人命。所以呀,還想請你幫我個忙,好好勸勸你那孫當家,讓他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劉墨呵呵一笑,順便將長劍拋到那用雙手死死撐住地面才勉強挺起腰桿的男子身邊。
不拋不要緊,這一拋,卻是把男子嚇得連忙雙手抱頭,整個人匍匐在地,哆嗦著向劉墨連磕三個響頭,砰砰作響。
男子起身後,數條紅蛇爬滿一臉,披頭散髮又血流如注,整個人雖是形似於書上記載著的妖魔,但神韻卻是與之相差十萬八千里。
甚至顧不上自己那把花了大價錢才買來的長劍,男子強撐著一陣頭暈目眩,連滾帶爬地跑到四當家的身邊,只是簡單與之細聲耳語了幾句。當即便瞅見光著膀子的孫壽昌的臉色由晴轉陰,然後又莫名其妙地賞了自己一個巴掌,在自己臉上硬生生拍出了諂媚的笑容。
只是看見了孫壽昌的抬手動作便知曉鬧劇已然塵埃落定的劉墨壓根沒有什麼心思去聽孫壽昌的歉意滿滿,他只是像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先前還是趾高氣昂的孫龍堂四當家,便立馬收腹,腳底抹油一般從側邊沖了出去,躍下台階,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孫龍堂四個當家,孫壽昌卻是當中的奇葩,文武皆是吊車尾,一直以來,都只在有堂內客卿高手為伴的情況下才敢於人前威風威風。
而孫壽昌之所以能夠坐上四當家的位置,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口才確實了得,為孫龍堂談成了很多筆生意,另外一方面則是他在審時度勢的獨具慧眼。
畢竟在這個世上,力氣大不管用,拎得出輕重,才是能活得圓滑的關鍵。
孫壽昌便是當中的佼佼者,仗勢欺人的威風活他會幹,可一遇上惹不起的,便是立馬認錯磕頭,再不行就腳下抹油直接扯呼,那不管不顧的急速狂奔,可能是他這個胖子一生人來,唯一最像修行者的時候。
眨眨眼的功夫,老大都沒影兒了,一幫子跟著起鬨的小弟們當然也就直接作鳥獸散,如此一來,原本還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勢頭,就算是徹底斷了延續的香火。
沒有了礙事又礙眼的人牆,站立於台階之下的劉墨微微昂首,恰好與那青衣長裙四目相對,彼此的眼神在空中交織,互送著各自心中的漣漪。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記對望,青旦卻是馬上紅了雙頰,她羞赧萬分地低下頭,纖纖玉手在腹前不斷地摩挲著。
青旦內心複雜萬分,而劉墨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曾幾何時,再臨於世界的劉墨原本以為自己壓根無需再理會前世的各項糾纏,大可安心放眼未來,去過一個他從來都沒有機會去嘗試,卻又一直夢寐以求的生活。
結果他遇見了青旦,這個他上輩子最愛的女子——曉千——的轉世。二人相遇,自前世便開始糾纏的情緣就一發不可收拾,所以他們無可避免地再度相愛。
青旦是曉千的轉世,這點毋庸置疑,但她本人卻是不知曉這一點的存在的。所以,劉墨仍然堅信自己能夠以平常人的身份與青旦共度這一世,所以,哪怕是被人以秘法斷去雙腿,用極盡侮辱的言語痛罵,他也依舊沒有過多表示,更是從來都沒有動用過自己早已刻進骨子裡的手段。
但結果呢?白龍復甦了,轉世以來,他所設想的一切平庸,亦是隨之煙消雲散。
現如今,哪怕又一次與青旦四目相對,劉墨卻已經無法再找准自己應該站的位置了。
「你……」青旦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竭盡所能地穩下內心的躁動,緩緩抬起頭,打量著台階之下的劉墨。
第一次相遇時,他長得不算英俊,氣質也沒有像現在這般深邃,處處充滿叫人捉摸不透的神秘。那時候的劉墨,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任何閃光點,可自己偏偏就是對這樣一個無時無刻不對外透露著平庸的傢伙一見鍾情,或許是這就是說書人常言的冥冥之中自有的天意?
那一天的酉時之約,因為姐姐的緣故,她沒能親自去成,她至今仍對此心存愧疚。
而現在,兩人終於久別重逢,可為什麼,當中距離感卻又在無形之中增加了那麼多呢?
「青。」劉墨正準備緩緩開口,在青旦身後的七樂雲霄卻是冷不提防地衝出一條紫色蟒蛇,血盆大口中有兩顆分外璀璨的獠牙正熠熠生輝。
來勢洶洶的巨蟒顯然拿住了可以一擊致命的準頭,猶如無底深淵的巨口是悶頭扎向劉墨的胸膛,而那兩枚獠牙則是對準了他的脖頸,或是憑藉非常人所能匹敵的大力將那人連著脊椎一起向後對摺,又或是獠牙貫穿脖頸,將三息即死的毒液注射進那人的體內,任哪一方率先得手,紫蟒都有把握趁勢將劉墨直接送上黃泉路。
只是,紫蟒從來都沒有想過,看上去一臉人畜無害,就連氣息亦是同常人無異的劉墨,起手的化拳為掌,其威勢竟能恐怖到足以崩天裂地。
在那一個瞬間,紫蟒只感覺周遭的空間彷彿坍塌了,原是涇渭分明的天與地,卻是在那一刻不斷內陷,逐漸變化為千古之前那雜糅反覆的混沌未開。
窒息的壓迫感充斥在紫蟒的每一寸體膚鱗片。這個瞬間,已有數千年修為,早就已經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它,卻又一次心生恐懼。
只不過,這次的窒息壓制,它再不是孑然一身了。既是擁有了一生需要侍奉的主人,那麼人靈相形於一體,自然能夠彼此搭救,當天地崩塌宛如世界末日,紫蟒身後便瞬化無數流光溢彩,將巨蟒本是一去不返的兇狠勢頭悉數囊括其中,將其抽離了那快要崩潰的空間。
原本還是血盆大口啟張如巨大漁網的紫蟒,在眨眼間化作一條小蛇纏繞在一位身穿紫裙的女子指尖,一瞥就只有指節長短,哪還有剛才那氣吞山河的架勢?
「是你?」七樂雲霄真正的主人,紫旦此刻就站在青旦的身邊,二女容貌六分相似,只不過眉宇間流轉的氣質截然相反,紫旦是英氣十足中時常流轉著些許看不清道不明的憂愁,而青旦則是偏於天然的婉約。
「紫旦小姐。」劉墨向這位全然不收斂眉眼中詫異的女子微微頷首,同時將前遞的右手穩穩收回,待其重新負手而立,周圍已經將近於稀薄的空氣這才得到了飛速填充。
「我不是說過,你不準與他見面么?」紫旦側眸望向妹妹青旦,眼中稍有怒氣。
「是我來找她的。」沒等被咄咄逼人逼到不知怎麼回答的青旦開口,劉墨便是率先為其解圍道:「紫旦小姐如要怪責,就怪責於我吧。」
「你?」紫旦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正眼掃過站得筆挺如松的劉墨,秋波中有一道落雷轉瞬即逝。「雖然我不知道你從哪裡偷學了些真功夫,但你難道真以為就這樣便可以得償所願了么?」
「紫旦小姐,我這次前來,並不是這個意思。」劉墨搖了搖頭,語氣雖然柔和,但也不乏強硬,一改往昔同紫旦交談時的卑微。
「哦?不是這個意思?」紫旦挑起一邊柳眉,冷笑道:「那你平白無故來這裡幹什麼?看風景?還是吃飯?怎麼看你都沒那個錢啊。」
被人戳著鼻子指摘的劉墨並沒有惱火,對於紫旦的冷嘲熱諷,他也只是淡然一笑:「我這次來,是想給你們一個忠告的。」
「忠告?」紫旦向前傾了傾身子,波濤洶湧。「什麼忠告?」
「走。」劉墨一本正經地說道:「離開這裡,離開天靈帝國。」
「合著你是燒壞腦袋了才跑這裡來胡說八道的啊?」紫旦哈哈大笑,胸前浪濤一浪接一浪,看得人眼花繚亂。
「不出兩日,天靈帝國便會與南溟帝國開戰,戰火不出意外將延燒整片大陸。」對於紫旦的放肆,劉墨不予理會:「你願不願意聽不聽我的,甚至信不信我,都不重要。反正我已經把事情告訴你了。而如果你決意要留下,那就讓我把青旦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