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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起筆

  冥界之輩投身凡界,在沒有任何軀殼提供作為宿主之用的情況下,以靈體現身的白櫻雪最多只能在凡間維持一兩刻鐘的時間聚而不散,哪怕僅僅只是多了那麼幾秒種,都有可能對她的本體構成全然不可逆轉的傷害。

  同樣的,由於沒有凡間的軀殼作為依歸,以靈體現身的白櫻雪只有在靠近了某些人手中的信物之後,才能夠在特定的人眼中現形。

  而這個信物,當然就是敦煌與雪兒一人一枚戴在手上的戒指。

  在敦煌充滿愛憐的默默注視下,白櫻雪那欲言又止的背影終是逐漸消失在房檐邊緣,唯獨留下星光透體而過,飄飄洒洒地潑在瓦片上,映襯出半吊銀河。

  倩影踏青片瓦而歸,待到周遭一切寂靜如常,敦煌一直佯裝無恙的眼眸之中這才流露出些許感傷,腦海中那仿似未卜先知的記憶將有關於自己的一切無非巨細,悉數上演。

  歸途似乎早已命定。只是越與白櫻雪和雪兒相處得久,敦煌自以為堅定的內心,就會產生縱使微弱,卻是直鑽心房的動搖,如同在山崖邊緣些許不起眼的裂隙,儘管細微,卻足夠致命。

  「加上了劉墨那傢伙,勝算會大一些了吧?」裹挾著語重心長,敦煌重新躺下,背仰著為了裝飾之美的層次感而難免會顯得有些硌硬的瓦片,暗自呢喃道:「倘若是這樣的話,我還需要那樣做么?」

  說罷,只見塔樓正下方凌空飛出一柄墨黑長劍,在電光火石間雷厲風行,彈指瞬間便已懸浮於敦煌的眼前。

  凝視著這柄從相識以來就從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黑鞘白首,敦煌卻是第一次在面對著它的情況下,嘴角露出僅僅針對於這柄老夥計的苦澀。

  「好像還是不行呢。」敦煌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眸之中所流轉的難堪與遺憾更深了。

  年少輕狂之時曾劍指蒼穹,趾高氣昂地吼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妄,可時光飛逝,日月如梭,當熱血因風霜而逐漸失去溫度,當年的少年們,終究還是會明悟什麼叫作人力終有窮盡。

  與人斗其樂無窮,與天斗,死路一條。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正當敦煌因內我而感傷之際,忽聞有清音如掛檐風鈴悠然從遠方飄來,還沒等到敦煌起身,一襲長裙早已翩然若仙,輕飄飄地點在了一塊鬆動的瓦片上,穩如泰山。

  「你不是說要去那什麼地方打坐修鍊么,幹嘛又特意跑這裡來找我?」敦煌只是賞了來者一瞥,便是精準無誤地認出了她的身份,抬手墊在後腦下,他一臉漫不經心地問道。

  「要準備的東西一早就該準備完了。」白蘭雨拂了拂長裙,行至邊緣才緩緩坐下,一雙長腿懸於外側。「而且距離那場比賽,也就只剩下幾個時辰,要是現在才跑去修鍊,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個毫無用功的臨時抱佛腳而已,起不了多大效果。」

  「既然時日無多,在那之前,多做些準備怎麼說也是一件有利無害的好事,不會沒有用處的。」敦煌的這一席話不知道究竟是對白蘭雨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喲,以倨傲著稱而聞名於世的劍聖大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歡講大道理了?」白蘭雨毫不掩飾地嗤笑道。

  「我什麼時候倨傲過?這是你們對於我的誤解。」敦煌稍稍坐直身子,勉勉強強湊出一副正色的表情。「所以,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么?」

  「誰說我是來找你的?」白蘭雨回過頭去,與敦煌的眺望星空不同,她的目光則是換成了俯視眾生。居高臨下的鳥瞰讓整座靜謐的白家主城盡收於她的眼底,四圍遊走的眼神在各處都呆不過片刻,唯獨在掃經不遠處一棟居于山下,哪怕夜深人靜卻仍然燈火通明的宅邸時,這才第一次有了停留的意思。

  「我只是想來吹吹風,看看風景而已。」

  白蘭雨坐在屋檐邊上的喃喃自語讓敦煌第一次從別的角度認識到了這個自相識那天就顯得咄咄逼人的強勢女子。

  「百家愁啊百家愁。」順著白蘭雨的目光追溯而去,敦煌自然而然地望見了那方圓百里的唯一光源,在徹底坐直腰桿后,他便立馬開始哼唱自創的小曲兒。

  「吃飽了撐的?」白蘭雨對敦煌那翻來倒去也就只能鼓弄出這麼一句的調侃表示極度不屑。

  「我在闡述事實,你卻在人身攻擊。」敦煌佯裝深受打擊的模樣抽手捂住胸口。「此言此舉傷透我心。」

  「得了吧。」白蘭雨跟敦煌相處的時日不多,比起朋友關係,彼此雙方更多只是像街上偶然相逢多次的陌生人而已,但就算是這樣,白蘭雨多少也是知道點敦煌的脾性的。

  「聽田老爺子說,你跟你爸爸關係很不好?」敦煌抽身起,自知分寸地往白蘭雨那邊靠了靠,沒有近到咫尺相鄰,但是允許哪怕輕聲低嘆,也能清晰印入雙方耳畔。

  經由信鴿送到敦煌手上的那封親筆信,粗略地記載了一些有關抽籤的過程,從當中的字裡行間,敦煌擅自得出了這麼一個猜測性質的結論。

  白蘭雨先是回瞪了敦煌一眼,僅用眼神便已讓敦煌確認心中猜測屬實,而後,她舒出一口長氣,冷言道:「從我得知姐姐是被他逼著離開了白家之後,我和他就幾乎等同陌路。」

  「那不是得在心裡扎了個十幾年有多的鬱結?」敦煌俯視著塔樓之下那些個形單影隻的匆匆身影,故作漫不經心的隨口一談,卻是讓白蘭雨的眼神中暗浮波紋。

  「不過歸根結底,仍然是一句簡單的話,你恨他嗎?」待街上遊客歸家,敦煌這才側過臉,以攝人心魄的奇異眼瞳,聚精會神地凝視著白蘭雨。「或者說,你恨的那個人,真的是他嗎?還是,你不知道該恨誰,所以才選了個自以為關聯最大的人,將所有責任推到他的身上?」

  「我怎麼想,關你……」白蘭雨本要脫口而出的惱怒在望見敦煌那對倒映星光的深眸時蕩然無存,她輕咬下唇,置放於大腿兩側的雙手攥出青筋隱現的拳頭,心間的一番掙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她便有了隸屬於自己的答案。

  「我不知道.……」但口頭上,白蘭雨的回答卻是這樣。

  「你知道的。」敦煌微笑道:「只不過你還不願意去面對而已。」

  「說的你好像很懂我一樣。」白蘭雨向著敦煌裝模做樣地做出輕啐的動作。

  「不是我很懂你。」敦煌看著白蘭雨的此番動作,在其嘴角笑意更濃的同時,又揚起了僅存的左手,食指上迥異於星光燦目的銀白於轉瞬奪得了白蘭雨的眼球。「是她很懂你。」

  「姐姐.……」白蘭雨低聲囁嚅,心間原本已經收斂的疑惑,在此刻受到撩撥,頓時煥發第二春,正當白蘭雨思索著究竟要不要脫口而出之時,敦煌卻以一聲驀然長嘆提前揭示了這抹思索最後註定的答案。

  「等到時機成熟了,你們姐妹會再次相遇的。」敦煌輕聲道:「而等你們姐妹重逢之後,櫻雪她自然會將一切都告訴你。」

  「敦煌,姐姐她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你就不能直接給我一個準數么?幹嘛非要這樣一直吊我胃口?」白蘭雨有些氣急敗壞地催促道。

  「天機一旦泄露,不光是泄露天機的人要遭天譴,這抹機遇,也有可能因而告吹的呀。」敦煌無奈地搖了搖頭:「雖說我自己是不害怕天譴啦,但是,要是因為我的一時口舌,從而讓你們姐妹倆真的天人永隔。那麼這筆買賣,我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不會接受的。」

  「不過是一句話,背後的代價,真的會如此沉重么?」白蘭雨的臉上浮現難以置信。

  「言語的力道,有些時候可是比刀刃還猶有過之的啊。」敦煌語重心長地說道:「一語成讖,善言成仁。那些個天人什麼的,賴以成名的,可不就是他們動嘴皮的功夫?」

  「這樣啊.……」白蘭雨緩緩低頭,終是放棄了她心頭迫切的念想。

  不知為何,當心頭的銀髮倩影逐漸消弭,再次佔據白蘭雨心海的,卻是另外一道她自以為已成陌路的偉岸身影。

  那一剎的光景,是身為父女的二人針鋒相對.……

  央求出口即黃,又各自心懷念想,這讓二人之間再度迎來宛如極夜的死寂。

  「所以,明天的那場比賽,你準備好了么?」耐不住幽寒逐漸刺骨,敦煌率先以調侃的語氣破冰道:「可不要讓我,哦不是,可不要讓雪兒失望呀。」

  「輸不了。」言簡意賅的答覆縱使仍然點綴著白蘭雨由於此前念想幻滅的遺憾,卻也不妨礙當中的自信滿滿澎拜而出。

  「看好你哦。」敦煌報以同樣簡單的祝願……

  「歡迎各位前來參加盛典!」主持人的登台高呼,換得全場人聲鼎沸。

  這是一處橢圓形的角斗場,四圍均以潔白大理石打造而成。從上至下,高度儘管層層遞減,但石上雕花卻是越來越栩栩如生,從至高的刻字,到中沿的雕鳳,再到最前列的走龍,層層下划的大理石面不僅僅成就了足以涵蓋萬人有餘的看台,還凝成了一副層次分明的畫卷。

  當下稱得上是人滿為患的角斗場內,有位置坐下的,除開白家內地位顯赫的權重長老以及家主之外,就只剩下了前列那些非富即貴的傢伙,當中既有類似於天靈李氏這類富甲一方的商賈,又有來自於他方的一些貴族。

  但凡是能夠在前列佔據一席之地的,幾乎都是不容小覷的存在。

  能夠避免摩肩接踵的層階只有前三,再往後開始,便成了人擠人的熱鬧戰場,人數之多,甚至讓人不免擔心起那些大理石能否承受。

  在那寸土寸金的觀眾席上,卻偏偏有那麼一處與世隔絕的境地,當中只有兩人並肩,似乎與周遭的揮汗成雨格格不入。

  一人披著連帶兜帽的麻布斗篷,一人則壓低了頭上斗笠。

  「喂,這就是你定的盛典?」敦煌從斗篷之中揚出單臂,撞了撞身邊那個白衣,細聲道:「怎麼感覺跟瞧馬戲一樣?」

  「被後人改了唄。」劉墨同樣壓抑著原本的聲線,故意以粗獷作答:「換到我那時候啊,哪還會有人圍觀?跑都來不及,就怕被殃及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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