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長達千年
萬籟俱寂的白家主城是整片行天大陸上都特別鮮有的風光,百家萬戶不再燈火通明,讓原本大勢已去的古樸素然,再次隨行清幽而瞬息滿佈於古都的各個角落,映出曾幾何時還有過輝煌的綽約古香。
敦煌與劉墨置身於縱使白家主城復歸了平日的不夜之景,也是同樣常年無人問津的暗巷,交談之餘,二人亦是心有靈犀地朝外散出或罡氣或靈氣,縈繞纏綿,於星空之下化出宛如海面波光般的粼粼微波,將二人的談話封入其中,再不怕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生的隔牆有耳。
「也不怕跟你實話實說,在我動身到這裡之前,就曾去往擎神木下劫殺白龍。」劉墨正準備將事件的來龍去脈向敦煌娓娓道來。
「等一下,如果白龍就是那個老頭子。那麼,我當時在雨林中遇到的那個金剛之身,還真的是當年的傳說七部之一啊?」敦煌的腦海中不知不覺地浮現出那個已然敗於自己劍下的琳雄,二人初遇時的慍響更是轉瞬回蕩在他的耳畔。
——白龍大人乃是半神之軀。——
其中,這是最為醍醐灌頂的一句。
「我沒有猜錯,那人果然是你。」一聽見敦煌的幡然醒悟,劉墨亦是回想起了什麼,嘴角頓時掛起滿意的微笑,趁著記憶猶新,他緩緩開口說道:「正因為有你在遠端的幫助,我才能趁著在擎神木下與白龍對峙的時候,徹底解決他座下的剩餘六部。」
「我的幫助?」敦煌稍微有些不明所以。
「雖然我到現在還是沒怎麼搞懂我那胞弟麾下的七部到底是依歸著什麼樣的法則才能共存的,但其中的規律我卻早已推算完畢。」劉墨耐心地解釋道:「他們七人是共生體,當中以擁有金剛之身的琳雄作為主導體,只有在殺死了她之後,才能對其它六人構成實質性的傷害。」
「一體共生,那是冥界的秘法。」有愀然空靈自遠方來,飄飄洒洒地落入敦煌的耳畔,耳旁吹掠而過的微風鼓動著輕柔溫煦,像是有人在身邊談吐呼吸,但回眸卻是不見任何人影。
短促的輕靈作響僅僅針對於敦煌,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劉墨,對此也是沒有任何反應,聽不見,也參不到。
「敦煌,敦煌?」看著老友突然發起愣來,劉墨便揚手在他的眸前左右來回晃動,直到最後的一掌輕拍落到敦煌的臉上,後者這才回過神來。「怎麼了?」
「沒,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敦煌扯動嘴角,展露出一抹煞有其事的勉強微笑:「對了,那白龍的座下七部,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應該是在他三十八九歲的時候吧。」一番冥思苦想之後,劉墨卻是給出了一個有些不盡人意的猜測作為答覆。「怎麼了么?」
「你有沒有算過,從你們的年代,就是你和白龍共生的時代,一直到現在,過了多少年?」敦煌眉宇間的褶皺就差沒直接令兩簇眉毛直接連在一起了。
「大概一千八百餘年左右。」儘管從敦煌口中蹦出的兩個不知出於何故的問題令劉墨聽著有些一頭霧水,但他還是乖乖地把心中答案上交給了敦煌。
「居然從那時起就已經開始滲透了么?」敦煌若有所思般低聲道,至於那個回應他的,並不是站立於跟前的男子,而是悄然回蕩於心扉的清音悅耳。
「冥界的整體成型比起歷史的出現還要更早一些,而且也甚少有什麼文書記載有關的內容,所以凡間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什麼是冥界,只有極少一部分人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無意間闖入了冥界在凡間留下的遺址,這才會知曉有關冥界的存在。」
遠在天邊的倩影溫柔地解釋著,嚴肅中卻又不乏幾聲俏皮的話語。就好似生怕敦煌在得知有關冥界與凡間的有所不同后,會對自己產生些許嫌棄一般,正經才剛一收斂,她就馬不停蹄地開始為自己正名:「不過,我可是冥界最年輕的一輩,年紀小得很,才沒有動不動就幾百幾千歲呢。」
「就算你是個幾萬歲的老妖婆啊,我這輩子也賴上你了。」彼岸毫無徵兆的驚慌失措逗得敦煌忍俊不禁,在那一瞬間,他彷彿忘記了劉墨的存在,剎那開懷大笑。
「敦煌,你在跟誰說話呢?」劉墨看著跟前這個明顯不是跟自己在有說有笑的老友,併攏一處的雙唇稍微向上扯了扯。
「啊,沒什麼沒什麼。」劉墨的淡然開口讓敦煌又是在一息間回歸到面色凝重的危立,將喉中上下擺動,還不曾徹底咽下的笑意用咳嗽作為掩蓋帶出,他抬起頭來,混色雙眸徑直對上劉墨的眼瞳,終是恢復了不苟言笑的神情,一本正經地說道:「劉墨,哦不,應該說是白玄齊大人,你的弟弟,很有可能從千年前,就和冥界有所交集了。」
「千年之前?」劉墨倒抽一口涼氣,雖說此前在擎神木的一別,已然讓其確信了白龍在與虎謀皮的不爭事實,可就算如此,他也只是單純地認為白龍在近些年純粹是為了復歸巔峰才不得不踏上歧途。眼下敦煌口中那早已延綿千年的語出驚人,著實是他一直都始料未及的一件事情。
「一體共生是冥界所獨有的技法,如果照你所說,白龍在他三十八九歲的時候就已經擁有了七大護法,且利用一體共生之法將七人培養成一時間風頭無兩的江湖豪傑,如此換算下來,他可不正是在千年前,就已經與冥界有染了?」敦煌振振有詞地分析著,換來劉墨的低頭沉思。
「不過其實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冥界怎麼怎麼樣。」自己每一次重複冥界,劉墨的臉色便會隨之愈加陰沉,這種由未知所帶來的必然反應,敦煌倒很是理解。於是乎,他淡然地聳了聳肩,向著已經自證身份的劉墨緩緩道:
「隨便算一算,我與冥界的交道也打了不下十餘次了。在他們那一伙人之中最值得說道的,不過是他們的臉長得要比一般人更猙獰一些,嚇人一點而已。至於別的什麼東西,他們都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恢復能力或許會強一些,但只要施加一些專門用來克制邪氣的東西,就能對他們造成有效殺傷,而你一個名可傳頌千古的天下第一,對上他們,自然綽綽有餘,就別太擔心了。」
「什麼天下第一,不論是作為白玄齊還是現在身為劉墨的我,可從來都沒有承認過這件事情啊。」劉墨搖了搖頭,柔光從眼底扶搖,兼著溫柔與和煦落到敦煌的身上,令後者如沐春風:「而且單論實力修為,抑或是什麼現在流行的境界,能夠在現世一騎絕塵的你,其實就已經超過當時的我很多很多了。」
「白玄齊的轉世竟能如此誇讚我,我可真是受寵若驚啊。」敦煌淺笑著敷衍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所擔心的其實並不是冥界,畢竟這方面暫時還有你去扛著。」劉墨昂首望天,在兩人的正上方夜空,高掛著一顆晚間最為明亮奪目的星星;而在它的旁邊,則還有另外一顆相形見絀的黯淡光暈圍繞在光艷奪目的明星周邊,不知疲倦地旋轉出一圈又一圈的橢圓軌跡。「我所擔心的,是白龍啊。」
這一刻,敦煌想起了獨屬於白家雙子的傳說結局。
人云亦云的版本為了讓故事更加深入人心,大多都不考究正史發展,只是一味地將白龍塑造成野心勃勃的反派,所作所為均乃天地所不容,又將白玄齊神化為納天地之氣的至尊共主,誓要大義滅親,替天行道,剷除這個早已惹得人神共憤的禍根。
雙子的結局是凄慘悲壯的,可人們只會讚歎於白玄齊的英姿,惋惜於白玄齊的離世,卻甚少會對白龍產生任何正面的情感,最多的,就只是是咬牙切齒的憤恨。
人們將替天行道的白玄齊捧上神壇,卻是忘記了雙子最根本的血緣聯繫。他們可是孿生兄弟,之所以會反目成仇,其根本原因真的只會像傳聞版本那般簡單俗套么?
敦煌出道之時曾以白玄齊作為偶像,但他一直以來所看重的,卻只是白玄齊的修為之高深,至於其對白家一門雙子內鬥的看法,他從來都是持著與主流相背的觀點。
人世凡塵,想來都不能夠非黑即白的簡單道理加以度之。敦煌從出道那天就已將此銘記於心。
「我不是你們的那一輩人,不知道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更不清楚是什麼導致了你們兄弟二人不得不反目成仇。」敦煌注視著腳下蒙著水汽的磚石路,以一種聽似隨意的口吻緩緩說道:「但是,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蒼天給了你們兄弟二人再一次重逢的機會,就說明有什麼事情是需要你們兄弟二人去共同面對的。」
「有可能是這一次即將臨期的兩界碰撞,也有可能是之後的什麼事情,誰也說不準,誰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與其在這時擔心某個未來才會發生的可能,倒不如把視線放到更貼近於自己的一些事情。」
「當然,這些都是我隨口一提而已,聽不聽得進去,是你自己的事情。」敦煌揚手揮去那構建出絕對寧靜的空間的氤氳,側臉微笑道:「我該走了,不然一會兒又得被人嘲諷個幾句,我可受不了她們的叨叨。如果你明天一早不著急著去別的什麼地方的話,就去盛典那邊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