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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遠遁

  無比隨意地拋下手中已然被折成兩半的刀鋒,劉墨負手立於圓陣中央,長袍飄飄,纖塵不染,在其周圍,橫七豎八地躺著六具完屍,每個人的眉間都有一點菱形微光,正是那兒的貫穿傷奪取了他們的性命。

  劉墨雙手十指相扣,先是拱成握拳之狀,而後十指用力下壓,在胸前震出與左右兩臂相平行的橫橋,這一瞬間,周遭向來緘默無聲的土地就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一樣,它們張牙舞爪,於泥濘中裂出血盆大口,將那幾具因為兄弟間的恩怨情仇而被迫牽涉其中的屍體悉數納入深幽。

  擎神木下的濃郁靈氣,成為了他們最後躺卧的溫床。

  「能夠從那時候活到現在的,還剩下多少呢?」劉墨眺望著遠方那逐漸有了歸家之意的艷陽,若有所思般自言自語道。

  劉墨無意間飄向天靈帝國所處的眼神泛起深愛漣漪,緊接著,他輕咬下唇,面色略作掙扎,似乎正徘徊在心間的一條分岔路口。

  「我的七部全死了啊。」當劉墨仍在思索之際,擎神木后,終是傳出了不再躲閃的直言,應聲回望,早已復歸年輕姿態的白龍就站在那裡,他劍眉微蹙,顴骨內銷,映襯出宜是女子所嚮往的精緻瓜子臉。

  他身高八尺有餘,比劉墨還要多出半個腦袋,雙手修長,掛垂便差不多可以觸膝。一頭黑髮多偏淺淡,有鬢角兩撇長絲隨風飄揚。

  他遙望著劉墨身邊那平整如初的土地,眼神尤其複雜,雖說是談不上有什麼真的可以觸及心扉的感傷,但也免不了些許悲哀,畢竟,這七位陪了他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們是跟自己出身於同一個時代的傢伙,這麼一走,原本就已經屈指可數的交談對象,便是徹底銳減至幾近於零的程度。

  孑然一身,便理當如此。

  「出來了?」比起白龍眼眸中的複雜,劉墨的眼神則要清澈澄明許多,凝視著縱使恢復了年輕姿態,卻仍然不願意逾越擎神木界限半步的白龍,雲淡風輕地說道:「你可準備好了?」

  「沒,還遠沒有準備好呢。」白龍將心神之中那淡淡的憂愁稍加收斂,正色回答著那個由白玄齊的轉世所提出的疑問。「你應該知道我一直想做的是什麼才對,哥哥。」

  成千上百年來的歲月如梭,這個白龍自以為早該忘卻的詞語,卻是在此時被其顫抖著說了出來。「我所做的一切.……」

  「都是為了白家,是嗎?」也不等白龍為自我正名,劉墨立馬開口打斷:「但你可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所以你就能以此為憑藉,擅自認為只有一直維持中立,只有一直屈居幕後,白家,才可能長久延續下去?」白龍瞠目怒視著劉墨:「荒唐的道理。」

  「卻是最保守的方法。」劉墨寸步不讓。

  言語上的爭鋒相對眼看一時半會兒分不出勝負,恢復年輕姿態的白龍只得長嘆著搖起頭來,稍微調整激動的情緒,朝著劉墨勾勒出一抹勉強的微笑,緩聲道:「算了,跟你爭執也沒有什麼意思。反正,從你當初不惜捨命將我封印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不再是這個白家的人,不再是你的弟弟了。」

  「現在的我,只是白龍。一個野心勃勃的白龍,一個只想報仇的白龍。」他惡狠狠地說道:「你當初封印了我七百年,這七百年的賬,等時機到了,我會跟你一筆一筆地慢慢算。」

  「所以你特意現在來見我,就只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劉墨漫不經心地抽動嘴角。白龍始終寸步不離擎神木,那是劉墨曾作為白玄齊時,所立下永不涉足之誓言的規定界限,也是白龍之所以敢於以尚未回復巔峰的軀體前來面對劉墨的依憑。

  「不,不僅僅是這樣。」白龍冷笑著向背後招了招手,一道身形矮小,卻是擁有著一對不合比例的大手的黑影翻滾而至。

  翻滾激起沙塵不斷,同時亦於轉瞬在地面上鋪設出熒光熠熠的符文。一筆到底的瀟洒以地為生宣,繪出一挺栩栩如生的血紅錦鯉游轉於芳草萋萋之中。

  「我是來跟你說一聲再見的。」白龍壓根沒有回望身後錦鯉的即成,似乎對此滿不在乎,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劉墨的身上,後者也用同樣的眼神回應著他的凝視。

  「再見?」劉墨呵呵一笑:「你能走到哪裡去?你應該明白,一旦出了這個界限,這天地間便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護住你了。」

  「這我當然知道。」當著劉墨的面,白龍揚手割下自己兩鬢飄揚的長發,將其遞給了畢恭畢敬地滾到自己面前的矮小黑影。後者接下這兩縷秀絲,用大手將其包裹在內,又是滾動著返回錦鯉所在之地,準備起畫龍點睛的最後一筆。「但是,依照我現在的實力,對付你雖然談不上綽綽有餘,但最起碼也能夠保證全身而退了。」

  「紙上談兵,說出來的都是空話。」劉墨只是前進了那麼一小步,頓時便有澎湃氣機轟然而出,將原本還是白雲朵朵的天空震成萬里無雲的碧藍。「沒切身試過,你又怎麼知道自己能夠從我的手中逃離呢?」

  「因為你魂分兩魄。」足以撼動天象的威赫撲面而來,卻是分毫不改白龍眼神中的淡然,宛如刀刮一般的烈風襲在臉上,卻只是將其嘴角狡黠笑意映襯得更加濃郁。「現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真正的老哥,還有餘下的一小部分未曾歸位哩。而現在,那一小部分的化身,應該正忙活著白家盛典吧?」

  劉墨對此未作任何反應,只是向來穩住一線的呼吸在陡然間加長變沉了。

  「放心,你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呢;不過我真的希望等我捲土重來的時候,能夠對上正值巔峰時期的你。」白龍聳了聳肩膀,一臉戲謔地說道:「哦對了,順帶一提,等我們倆再遇的時候,應該就是在天昏地暗的戰場上了,你可得好好準備準備啊,最好趁早把你器重的相關人士送走,免得到時候束手束腳,放不開啊。」

  「白龍.……」劉墨沉聲低吟道。

  「你的那個她,應該也活過來了吧?」生怕火還燒得不夠旺,白龍在臨走前還故意來了把火上澆油。伴隨著爽朗的大笑,一尾足有擎神木過半高的錦鯉從那黑影忙活半晌才繪出的符文中飛躍而出,那渾身通紅的鱗片就彷彿是浴血奮戰的將軍披在身上的甲胄,滿溢著瘮人的血腥之氣。

  「期待我們下次見面。」在錦鯉的血盆大口即將吞噬自己之前,白龍向目睹了這一切經過的劉墨揚手致意。

  「噗通——」欣欣向榮的芳草在錦鯉墜地的那一刻就彷彿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湖泊一般,毫不費勁地收納了那尾堪稱龐然大物的錦鯉。

  隨著尾鰭的迅速消弭,化作鏡面湖泊的泥濘便是立馬轉變成原本葳蕤叢生的模樣,與之前幾乎別無二致,就像是那尾錦鯉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相對的,那繪製於大地上作為召喚之用的猩紅符文,也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托著一對大手的作者暗自站立。原本還是兄弟二人的臨淵對峙,眨眼間就變成了那個矮小身影與劉墨的遙遙相望。

  劉墨的眼神宛如利劍,直刺那擁有著一對大手的男子。被他盯上,那男子只感覺彷彿有無數把劍鋒橫插貫穿自己的胸膛,霎時傳遞到腦海中的絞痛迫使其不得不抽出一隻大手捂住右胸。

  劉墨朝著空中彈出一點晶瑩,待到酷似水晶一般的珍珠落地,頃刻炸出鋪天蓋地的碧藍藤蔓,轉瞬便纏繞起那男子的身軀,將其捆得如同粽子一般動彈不得。

  藤蔓上源於劉墨猛然攥緊的拳頭而悍然發動的勁力摧枯拉朽般打斷了他身上的全部關節,所有能夠被打爛卻不會危及性命的骨頭也在同一時間被粉碎。

  「白龍,去哪了?」劉墨的立誓只是永遠不得涉足擎神木。

  「額……」不論是白玄齊還是劉墨,兩人中的任何一位只要進入了怒火中燒的狀態,非但不會因此陷入不計代價的癲狂,相反,他們會在保持理智的同時,追加令人髮指的狠絕。

  完美到極致的掌控令那悍然收縮的藤蔓不僅沒有威脅到那矮小身影的生命,更是使其保持了最大限度的清醒神志。

  只是,這種招數,說到底也只能是針對於凡人,對於那位來自於冥界的男子,卻是一點作用也起不了。對於那放到常人身上早就喊得撕心裂肺的挫骨之痛,這位男子卻是表現得無比尋常,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就彷彿被藍藤繞上的身體不是自己的一樣。

  「劉墨大人,你對我發火,也是沒有用的啊。」他一邊說著,還一邊宛若無骨黃鱔般來回左右晃動,竟還真的被他用這種騰挪的方式從那藍色藤蔓中脫了身。

  劉墨確信自己已經打碎了他渾身上下的全部骨頭,可現在,神乎其神的逃脫方式就這樣俏生生地在他的眼前上演,如此打破常理框框的行徑,令劉墨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好不容易才強壓下心頭的震驚,劉墨忽然發覺手頭的邪氣更甚了幾分,趕忙聚神下望,感受右手指尖纏綿的邪氣凜然,結合起那男子詭異的脫離方式以及不似常人般的身體,他突然醒悟了什麼。

  「冥界。」

  猶記得有一位好友曾跟他提起過這個名字。

  「劉墨大人吶,我其實很想向你自我介紹一下的,卻無奈白龍大人不允許,說什麼還不到時候,所以只能作罷了。請見諒啊。」男子照常活動的雙手更進一步說明了他在藍藤纏繞之中的安然無恙。「我相信我們之後還會有見面的一天的,所以,到那時候我在跟你詳細地介紹一下自己吧。到時見。」

  他扯著沙啞的嗓子,發出一連串類似於公鴨叫般的笑聲,不符比例的大手緩緩上托,伸展到臂展所能及的最大範圍,十指而後齊齊內彎,像是在空無一物的虛無中扒住了什麼東西一樣。

  縱使擁有一身武藝,誓言的限制對於劉墨來說,仍舊是一座無可逾越的大山,他或許能夠靠調動與藍蔓同源的靈氣加以阻撓男子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行為,卻始終無法徹底抑制其所作所為,而且,僅僅依照剛才的藍藤戰績來做粗略判斷,靈氣似乎對其起不了什麼作用。

  當劉墨仍在心頭權衡利弊之際,那男子早已從空中撕下一片足夠容納其身軀的幽暗深邃,面對著那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男子卻是沒有半點猶豫,起身便躍入其中。

  然後,裂隙開始縫合。如針線穿拉皮肉,將兩端的碧藍強行連接到一起。於是乎,一條隱隱外凸的痕迹便無可避免。

  他撕掉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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