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前夕
腳步不再顯現停留之意的田敬禾很快便消失在視野盡頭。
「少爺,真的不需要屬下去調查一些關乎於地玄硫金的一些事宜么?田老前輩明顯對此事是有所隱瞞的。」見前輩走遠,當下又只剩了主僕二人,趁著四下無人的寂靜,審判便馬不停蹄地向白臨霜問道。
此番多向於知己知彼的建議被白臨霜不假思索地否決了:「田老前輩一生戎馬,其做事初衷皆是出於對家國與個人職責的考慮,是不會居有二心的。既然這次老前輩不願意多說,想來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的,不必花費心思在此。至少就現在來說,集中力量調查黑衣人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只是糾結於黑衣人在玉寶殿的所作所為,其實倒不用白臨霜如此大費周章地進行調查,畢竟,那人除了撞破造價昂貴的天花出逃之外,就沒有再做什麼是規矩所不容的事情了,包括那一株火螢草,他也是將黃金按照自己的競拍價如數奉上,這樣看來,玉寶殿此番窮追猛打,反倒還位處理虧的下風。
但凡事不可見著於表面,若是朝內里仔細觀望,總能發現別樣玄機奧妙。
事實上,現如今白臨霜派出去對黑衣身份展開鋪天蓋地的調查的偵察兵,無一例外,全都是他身為少爺所能掌控的兵力。換而言之,現在的地毯式搜查,其背後代表並非是勢力滔天的玉寶殿,而僅僅只是仰仗家大業大的白臨霜一人而已。
如果黑衣真的在玉寶殿的拍賣中傷了人,那這場明暗相間的追殺規模,就要遠超現今只能算得上是小打小鬧的追蹤了。且不說席捲世界,但至少黑衣人的畫像附帶出手極度闊綽的賞金,將會在一個時辰之內傳遍大街小巷,變得人盡皆知;
各地卧虎藏龍的賞金獵人,更會因此傾巢而出。若是普普通通的懸賞令,賞金獵人在揭紙時還得提防僱主往後在付錢時的小心機,免得自己得不償失,但既然懸賞掛有玉寶殿的大名,那麼賞金獵人就連這種謹慎也可以完全摒棄不用,一門心思撲向那畫像人物即可,畢竟,玉寶殿在黑白兩道的江湖,均是享負盛名的存在,可沒聽說過它在歷史上有哪次會施「仙人跳」等爛招來規避付錢,反倒是多勞多得的例子不勝枚舉。
玉寶殿向來只有一位少爺,換而言之,成為玉寶殿中萬人敬仰的少爺,基本上就等同於半隻腳跨入了殿主之位,只是現在玉寶殿殿主依舊生龍活虎,不見半點老態龍鍾,所以還輪不到白臨霜這位少爺為其排憂解難。
順帶一提,玉寶殿的少爺其實是類似於白家盛典一般,通過甄選產生的,殿主與少爺之間沒必要有血緣關係,就算是與殿主出身截然相反的人,只要是能被玉寶殿內專門負責挑選殿主繼承人的探雲者看上,並在甄選中勝出的人,即可成為少爺。
白臨霜便是屬於這一類人。
而每任少爺都有一支發誓效忠於自己的近衛隊可以如臂使指,近衛隊有不同風格可供少爺進行選擇,有專精於戰鬥的,有側重於偵察的等等。每任少爺登位時,都只能選擇一隻風格的近衛隊,直到繼承殿主之位后,才能擁有對玉寶殿全部衛士的完全指揮權。
白臨霜所選擇的正是專精於隱殺並勘察各方訊息的情報部,代號為隱。隱以紅豆與清雪作為隊長,在各個大陸都有線人,是近衛隊中少數能將勢力遍布四片大陸的存在。白臨霜也恰恰是看中了這最後的一點,才在第一日踏足玉寶殿時就選定隱作為自己的勢力開始發展。
而之所以白臨霜會執意對黑衣人窮追不捨,事出只有一個原因:他的氣息實在過於詭秘。
雖然白臨霜到現在仍然是不太理解洛雲天在離開時所說的混元威已經與他自己的身體融為一體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白臨霜對於世界的感知卻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日日飆升,從最開始只能籠統地用「氣機濃郁」來統一概括類似於裂隙毒潭抑或是淵池台的修鍊聖地,到現在幾乎能夠於瞬間便在腦海中抽絲剝繭地羅列出各項靈氣組成。毫不誇張地說,白臨霜對於天地靈氣的感知,現在已經是超然於同輩數個境界有餘了。
但就算是擁有如此入微的氣機感知,可白臨霜卻是已然看不透那黑衣渾身上下所散發出的陰冷究竟源自何方,甚至連一點點蛛絲馬跡都拿捏不住,根本不是白臨霜在初見紅豆時,後者所言的一句氣息陰冷至極所能概括的。由是,玉寶殿的少爺才會認定此人必有蹊蹺,從而引動兵卒,展開暗線調查。
自從盛典提上日程以來,已經有太多太多的奇聞異事接踵而至,若再不加以提防,待奇事搖身一變,幻化成直指喉間的威脅,到那時候,追悔都莫及。
「我明白了。」審判單手輕錘被戰甲包裹的胸口,拳心向上的同時稍施微躬,正準備退下著手於偵察事宜,卻是被白臨霜的一記輕呼再次叫停,回身看向那對愈發深邃幽暗的眼眸,審判拂開簾前的秀髮,嘴角勾起難以被人察覺的弧度,柔聲道:「少爺還有什麼吩咐么?」
「叫他們多收集點地玄硫金,拿回來給我研究一下,如果真能掌握到其中精髓,哪怕只有一絲一線,倒也足以成為日後的奇兵。」白臨霜鄭重道。
「少爺。」審判的眼神中別有韻味。有的時候,訊息的傳達只需要輕輕一瞥。
「我只是說不要去打擾田老前輩而已;難道還不允許我自己耍耍小心機嗎?」白臨霜的嘴角難得掠起一抹微笑。
「敬遵少爺吩咐。」說罷審判便當即動身,比起田叔穩健的步調,這位的躍飛則更顯輕盈,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已投身於碧藍蒼天,化作一箭流矢,眨眼無蹤。
「可不要在關鍵時刻才掉鏈子啊。」白臨霜眺望著遠方那徐徐飄來的層雲,語重心長地喃喃道……
這是一條上山的路,白日陽光和煦,輕輕照耀芳草,卻是沒能映襯出半點溫暖之意。
拖著單袖清風,敦煌一腳踩上了粘稠,宛如踏入淺水小坑般的啪嗒牽引著他的視線徐徐下望,在那剛剛過腳踝的芳草之中,如今竟是堆滿了粘稠的鮮血,腳底傳出的依附感,也正是這些血液的所作所為。
瞅見第一縷紅芒,敦煌重新抬頭前望,漫山遍野的血流成河在頃刻間堆滿了他的眼眶。對此,這位劍聖的雙色瞳孔稍加收縮以示震驚。
不知何時攀上單肩的青蛇嘶嘶吐著蛇信,豎眸冷冽:「這也是那人乾的?」
敦煌沒有在第一時間給出自己的判斷,只見他緩緩蹲下身子,用食指沾染些許紅芒,在眼前略作摩挲,很快便心中有數。「這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天晚上?」碧爾高高躍起,在空中扭轉身軀,落地時只見白皙雙腿在青色長裙中若隱若現,綠髮碧眼,好一個「蛇蠍美人」。「也就是說,他可能現在還在行天大陸上?」
也只是過了一天而已,依照常理做推斷,那人就算是跑,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橫渡汪洋去到別國,除非是擁有傳送捲軸,並在外地有專人進行接引,他才有可能從行天大陸金蟬脫殼。
對於那名只跟敦煌苦大仇深的男子,碧爾也只是聽敦煌類似閑聊般侃了幾句而已,對於他的整體實力認知並不算全面,並且又有敦煌這位劍聖珠玉在前,所以碧爾在腦海中再怎麼想那位男子,也不會往驚世駭俗的方向去。
畢竟一個人實力再強,可曾強得過當初得天獨厚,並且仍列巔峰的劍聖?一劍斬蛟龍可不是說說而已啊。
當然,敦煌可不知道碧爾的小心思,只曉得就事論事的他略作沉思后便立馬起身,望了眼已經可以隨心所欲地變化完美人形的碧爾,沉聲道:「不,他應該已經離開了行天大陸才對。」
「離開了?就在一天內?昨天可是沒船出海的啊。」碧爾來之前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去做調查的,其中包括研究未來三天的碼頭日誌,天靈帝國作為世界公認的至強帝國,他掌握了整片行天大陸的航程,只要是天靈帝國官方的碼頭日誌未曾記載過的航班,在那一日便不會有船隻出海或入港;而如果有記載,那哪怕是狂風雷暴的深夜,同樣會有航班毅然決然地進入天靈所屬。
而碧爾所看到的碼頭日誌,在昨天其實是一片空白的。
「所以他靠的不是船。」敦煌的五指閃過鋒芒,貼著皮膚橫掃而過,在劍聖精細的把控下,這抹劍影只是掠下了黏在敦煌指尖的血漬,而未曾傷到自己一分一毫。血珠乘銀芒而扶搖,借著凌冽透勁,那滴已是暗紅色的鮮血竟有少許微光一閃即逝。「而是血術,冥界血術。」
碧爾還沒來得及問敦煌什麼是血術,就見後者的身影如若閃電般飛襲而出,等到碧爾氣喘吁吁地趕上他的腳步后,二人已是置身於一幢已然死氣沉沉的莊園內部。
原本還是零星散落在山路上的鮮血於此遮天蔽日,暗紅搭配上腥臭一併刺激著視覺與嗅覺,將這已是被屠戮到不見人煙的山莊渲染出地獄一般的風景。
敦煌並沒有在七拐八繞的莊園建築物里兜兜轉轉,翻手便見大有開山之勢的黑鞘形顯掌心,隨後划空連斬四下,將牆壁徑直轟開四個大窟窿,直達位處莊園中心的露天廣場。
那裡更是血流成河。暗紅色的鮮血本該是漫無目的地淌在沒有任何深坑作點綴的平坦地面,如今卻是依照一種莫名的規律,以莊園中心作為始點,向外婉轉出漩渦一般的花紋。
在那漩渦的中心,正懸浮著一些類似於晶體般暗淡無光的東西,在晶體正下方,則是躺卧著一副胸口被洞穿的乾屍。
「好臭。」撲面而來的惡臭讓碧爾下意識地叫出聲來,可還沒等收音,就被敦煌直接牢牢地捂住了嘴巴。
「嗚嗚嗚?」
「噓。」敦煌在碧爾的耳畔輕呼,一對雙色奇眸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遠處的一汪血紅噴泉。「果然不是他搞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