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修行路
足有人高的鐵鏟僅消四下便已於大地上剷出深坑,那個無名的男子順勢以纖細的左手采出輕柔,將那暴斃當場的無頭男屍送入其中,沾滿泥濘的鐵鏟再度飛揚,待坑洞平整,一棵櫻樹便已扶搖,轉瞬開出無限靚麗。
「十九萬七千八百。」他自言自語地傾訴低沉,同時背仰著那棵已然亭亭玉立的櫻花樹,將鐵鏟直立於身前,一如朝天的貢品,隨後,他那並不配搭的雙手緩慢合十,向著婆娑樹影之中時有透出的碧藍天空,虔誠地拜了下去:「因護守而帶來的罪殺之孽,終是快要完結了。」
對於身後發生的一切,被柔風護送了整整一路的白蘭雨根本無從知曉,就算是那一記鐵鏟的威震天地,其嗡鳴也早已消弭於繁花飄絮之中了。
白蘭雨曾嘗試過依靠著自己的力量止步,可那看似輕柔的和風卻一點不懂得何為憐香惜玉,她的雙腿才剛一用力,因摩擦而驟起的火辣疼痛便是從腳底板一路席捲。那是前所未有的疼痛,就彷彿有一對無形的大手強行掰扯著她的大腿。
儘管那陣痙攣僅僅只有一瞬,但白蘭雨卻是再也不敢忤逆這陣和風,只因這一瞬的劇痛,讓她豁然意識到若是再執迷不悟,自己的雙腿必將被強行從身體上扯下。
就這樣,她被一路送到煙雲繚繞的櫻源深處。
比起外圍的櫻花開遍枝椏,此處的櫻花卻是遮天蔽日地蕩漾著柔美。無數花瓣順著微風清掃而下,徐徐飄零的粉白花瓣配上永不消除的白芒氤氳,讓這兒鍍上凡間不曾有過先例的仙人之氣。
這兒是櫻源的最中心,曾被歷史悠久的古籍記載為櫻落之地,但這類古籍卻往往伴隨著歷史的發展或焚於火海,或變成廢紙從而泯然眾人,因此,到了現如今的世代,已經沒有什麼人知道這兒的存在了。
儘管這裡是櫻源的正中心,但是,居住在這裡的東西卻並不屬於凡間。
當白蘭雨駐足於煙雲之中時,那強迫性質的和風終是悉數褪去,她試探性地向足間施加氣力,待火辣終是無感后,這才放心地挺起腰板,在花雨煙繞中向前走去。
不過是走了幾步,只見一道烈風迎面呼嘯,將鋪遍天地的花雨當即掃至兩端,白芒如同被徐徐拉開的帷幕,慢慢地帶出了一道跪坐於紅色蒲團前的身影。
那人儘管身無寸縷,卻並無春光乍現之處。只因他全身上下都透著玉色的青碧,若非那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眸流露著萬分澄清的光澤,恐怕白蘭雨會直接把這人認作一具巧奪天工的玉雕。
「誠實的孩子啊,好久不見。」若是單從身體輪廓來斷,他應是男子之身,然而他的聲音,卻是來自於實打實的女嗓,而且還是足以繞樑三日的那種。
「你是在跟我說話么?」對於那人的說辭,白蘭雨感到有些疑惑。好久不見?二人理應是第一次相見才對。
「正是。」女音迴旋著肯定的答案,只見那人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先是將手肘揚至齊肩高,然後再將手掌橫移至左胸之前,繼而夾下臂彎,將右手抵到自己的嘴前。如此按部就班的方式,就彷彿那隻右手是被外力安插上去的機械臂一般。「聖就是在跟你說話。」
「聖?」白蘭雨皺了皺眉,回想起櫻源外那手持鐵鏟的男子的說法,她頓時醒悟:「你不會就是那人說的神明吧?」
「誠實的孩子啊,你的猜想很正確。」玉人的左手以同樣僵硬的方式緩緩前遞,示意白蘭雨到身前的紅色蒲團坐下:「聖,既是那位神明。」
順著玉人的指示,白蘭雨乖巧無比地坐到了這位自詡神明之人的身前,但被那睿智到彷彿可以洞穿自己的眼眸注視著,她卻覺得渾身都或多或少地有些不自在,就像是被人扒光了一樣。
「誠實的孩子啊,你來此的目的以及心中的疑惑,聖都已經了解了。」短暫的沉寂后,那人緩緩說道。「現在,誠實的孩子啊,請決定這兩者的先後順序吧。」
「等……等等……你能讀心?」白蘭雨連忙晃了晃手,稍顯驚詫地嘆道,卻只是換來那玉人不動聲色地微微頷首。
「聖無所不能,看護之人亦是如此。」那的女音泛著幾分傲骨之氣。「誠實的孩子呀,請決定順序吧。」
「額……」聽著玉人的催促,白蘭雨稍微愣了一會,但很快就醒悟了這所謂的順序究竟指得是些什麼東西,輕嘆一聲,她沉聲問道:「那還請您先幫我解決了我的疑惑吧。」
「完成滌魂的是白鳳然。」既是得了答覆,玉人便不再拖沓,柔聲解釋道:「白鳳然,是四世金鳳涅槃。」
「金鳳涅槃?」白蘭雨驚呼一聲,有關櫻落之地的古籍或許早已不復存在,但有關神獸的古籍,卻是依舊多得數不勝數,正因如此,飽覽群書的她,立刻就明白了這四個字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滌魂,其實是遠世之聖在選擇宿主之前,所設計的考驗,這次的滌魂,是白家家主所封印的四個遠世之聖中,掌管火元素的遠世之聖,也是白家最後的遠世之聖。」玉人並不理會白蘭雨的驚詫,只是自說自話,將白蘭雨想要知道的一切全盤托出。
「好了,誠實的孩子啊,你的疑惑已經完全消除了。」玉人對於滌魂的解釋可謂是點到即止,他並沒有延伸出對於遠世之聖這些東西的解釋,因為它們本就不屬於白蘭雨之前存乎於心扉之中的疑惑。「接下來,就是你的歷練了。」
「啊?」白蘭雨唔了一聲,「就這樣么」這四個字剛想脫口而出,就被她以極強的自制力壓了回去,可但凡是心生的念想,玉人卻都能了解。
「孩子啊,請不要變得貪婪。」那陣突然冷了幾分,儘管還不到肅殺的那種境界,卻已經讓周遭掠起刺骨的疾風:「貪婪,會蒙蔽你的誠實,會為你帶來致命的威脅。」
白蘭雨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心間更是再不敢多泛別的什麼些念想。
「孩子啊。」片刻的凌冽過後,玉人的重新歸於平靜,卻是少了至關重要的兩個字。「你的歷練,我已明了。若要於盛典中一舉奪魁,你必須於櫻源中累計毀滅看守者三十一次,這便是你的歷練。」
「您是說……那個拿鐵鏟的看門人?」冷冽不再,白蘭雨終是鬆了一口氣,以盡量柔和的聲線問道。
「是的,相關的一切,我會讓看守者為你解釋清楚,現在,你該離開了。」語畢,玉人的右手陡然炸起精光,霎時間,本是平躺在地面的紅色蒲團竟是剎那騰飛,帶著仍有些不明所以的白蘭雨直入煙雲,眨眼無蹤。
櫻花雨延綿不斷。
玉人靜坐在其中,稍稍抬頭望天:「正如你們所說,純粹到只有一顆赤子之心的人類,怕是永遠都不會存在了。」
「那一抹貪婪,有很大幾率會害死她。」說著,那人抬手於空中以狂放不羈的筆吻,劃出一個大大的可字,自成墨色的字體翩然而出,直勾勾地朝著未知撲去。
在櫻花開遍的世外桃源中,那手握巨鏟的男子同樣是抬頭望天,在片刻的注視下,只見他緩緩改以雙腳跪地,粗壯的右手指向天際,沉聲道:「幫她歷練么?我尊貴的神啊,我明白了。」
就在他回應著無聲吩咐之際,一個墨色的可字卻是憑空降臨,御著迅疾之風,闖入他的眼帘,將又一段吩咐刻入腦海:「可以殺死么……我尊貴的神啊,我明白了。」
不過須臾,之前直入櫻落之地的白蘭雨終是在繁花簇擁下降臨櫻源,在這兒,那手握鐵鏟的男子已然蓄勢待發。
「孩子啊。」幾乎完全復刻了那玉人對白蘭雨的稱謂,那手握鐵鏟的無名沉聲說道:「未來的歲月里,請多指教,若你有什麼問題,可以現在問我。」
「那位神明說要讓我毀滅你三十一次,這是什麼意思?」白蘭雨倒也不客氣,一開口便是直切主題。
「就是字面意思,殺死我三十一次。」無名抽出重鏟,冷聲道:「我的命與櫻源相連,每死一次,一朵櫻花便會飄落,櫻花不落盡,我便不死,所以,還請放開手腳。」
「我明白了。」白蘭雨點點頭,短暫的思索后,再度開口道:「那除了這一點外,還有什麼其他注意的事項么?譬如時間限制之類的?」
「神明若無言,則是無物,所以,沒有那些限制,你只需要殺死我三十一次,便能離去。」無名解釋道:「還有其他的么?」
白蘭雨長呼一口氣,調整好氣息后,堅定無比地搖了搖頭:「沒有了。」
「那身為你的陪練者,我有義務要告訴你。」無名將鐵鏟扛上肩膀,深邃如墨的眼眸染上凶厲殺念:「在歷練中,我有權利殺死你;而你每一次殺死我,我都會給你兩天的恢復時間。聽明白了么?」
「明白了。」白蘭雨此刻已然是心無旁騖了。
「那麼,開始!」既是一聲令下,白蘭雨當即腳下生風,如同一記雷霆長襲而出,領著萬千煊赫,將無名攔腰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