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櫻落之地
在很多時候,一個人為求目標所作出的全部努力,往往不及一位天賦異稟的奇才的隨手而為。白臨霜,白蘭雨等人固然為天才,但相比起由金鳳涅槃轉世而成的白鳳然就有些不足為道了。滌魂起,這場盛典對於多數人來說,其結局已經塵埃落定。但對於其他四位參賽者來說,滌魂的完成,並不能代表什麼。
在行天大陸的某處,有一道彷彿直入地心的裂谷,順著近乎垂直的陡峭雙壁一路往下,行至雙足可立之地時,環視四周,展示於眼前的乃是一片烏煙瘴氣的青雲翻滾。
僅僅只是略吸幾口,剛到這裡的白臨霜,其肌膚上便出現了與周遭青雲一模一樣的紋路,同時伴隨著劇痛,讓其劇烈地痙攣著,卻又無法撼動他宛若鋼釘扎入水潭之中的雙腳。
「少主,您確定要這樣么?」再度帶上銀盔的審判與白臨霜近乎形影不離,若這場盛典有那麼一場關乎於令的評選,這位銀甲騎士絕對配得上最盡職的名號,當之無愧。
「你之前不說滌魂還從未有人完成過么?」白臨霜輕笑著回過頭,儘管臉上的青翠讓他看上去那麼滲人,「剛好,這裂隙毒潭爺從未有人走完過,如果我成功了,不就擁有了與那人抗衡的機會么?」
「可您不是說您根本就不在乎這個家主之位么?可如今卻又這般大費周章,甚至還不顧生命危險,強淌毒潭,這又是為何?」就連審判的銀盔也被青光浸染了。
「是啊,我是不在乎這個所謂的家主之位。」白臨霜洒然一笑,慢慢地轉過頭去,看著那近乎了無盡頭的青雲翻滾,悍然前踏一步:「可她在乎,所以,在我的心目中,這家主,也只能是她。」
「可那個大人卻……」審判欲要揚手鉤住明顯奮不顧身的白臨霜,卻被後者瞬息間側過的寒眸給強行嚇住了動作。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在徹底被青雲蠶食之前,白臨霜向後揮了揮手:「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遵命。」或許審判仍有勸阻未曾出口,但身為令的他,對於其主人已然定下的心思,已經是無能為力了。
銀光一閃,帶著獨屬於這一位銀盔騎士的偉岸消失於裂隙毒潭之中。
「裂隙毒潭。」白臨霜冷眼望著眼前那些一如冤魂纏綿的青雲,不屑地呼出一口氣:「淌完后,等著我的會是什麼呢?」
「嘯——」或許是感受到了來自這無名之輩的挑釁,冷冽的寒風當即裹挾著致命的毒氣,向白臨霜迎面撲來。後者不僅不加閃躲,反而挺起胸膛,昂首闊步,凝著煊赫無比的氣勢,徑直撞進了這濃郁無比的青色氤氳……
延綿百里的櫻源就坐落在天大陸的正南面,那兒四季如春,漫天綻放的柔瓣靜靜地躺卧滿枝,櫻花上的完美甚至細緻到了每一片的花瓣,粉紅的倩柔配上聖潔的雪白,這簡簡單單的搭配,卻是養眼萬分。
在這兒,時有徐風過,恰如美人纖纖玉手,輕拈幾瓣花飄,送於鼻尖細細品味。時有猛風鼓,就像是頑皮的孩子在柔弱卻堅韌的樹枝上上躥下跳,盪下櫻花雨。
人們口頭相傳,說是在這裡,有一位終年不肯踏出櫻源半步的男子,以無骨軟劍屠戮著任何擅闖此處的人;還有人說,那裡的存在或是集天下惡念而化成的鬼神,為不死之身,向來以殺戮為樂,終被大能封印於櫻源之中,永世不得行出櫻源半步。
此類云云不勝枚舉,但他們都無一例外地強調著「無歸」這一點。是的,至今為止,但凡是進入了櫻源的人,就再也沒有於人前出現過。
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去哪了,也沒有人敢去打聽他們去哪兒了,因為這麼做的人都成為了失蹤者,就連能夠在整片行天大陸上隻手遮天的白家家主,也不例外。
在白家波瀾壯闊的歷史中,記載著曾有一位家主想要去窺探櫻源背後的真相,於是便號召了一批先鋒軍,算上他自己共十七人,直入櫻源。然後,本是十年一屆的盛典,就破天荒地變成了一年一度。
白家家主的消失無蹤讓櫻源之名得以威震整個行天大陸,這延綿百里的櫻源,也從此成為了公認的禁地。
然而,就是這樣讓人敬而遠之的禁地,如今卻是迎來了一位稀客,更是一位來自於白家的稀客:白蘭雨。
踩著芳草的柔軟,白蘭雨默默地抬起頭來,注視著那道路兩旁毫無異樣的櫻花樹,最後呼出一口氣,便是狠下心來,悶頭闖了進去。
就在她進入櫻源的一剎那,整片櫻源彷彿活過來了,本來還向外界讓出一條小道的櫻花樹竟是向著彼此迅速收攏,不過一瞬間,這個櫻源已無出路可言。
可早已認準一個方向的白蘭雨根本就顧不上身後發生的一切,她只管向前走,沿著那一條越來越寬闊明朗的康庄大道向前走,直到被其引至一位身披破舊蓑衣之人的面前。
那人的身高遠超一般人,手裡還握著一把足有成年男子高度的鏟子,鐵剷頭沾滿了棕黃的泥濘,就連原有的銀光也見不到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訪客的到來,本是背對著白蘭雨的他慢慢轉過頭來。出現在前者眼中的,是一位濃眉大眼卻鬍子拉碴的男子,炯炯有神的黑色瞳孔僅有純粹且虔誠的光暈閃爍其中。
比起握鏟右臂的粗壯,他的左臂卻纖細得跟個女生一樣。
「這兒已經很久沒有迷途的羔羊前來了。」不光是他左右兩臂尤為不對稱,他口中這抹嬌柔做作的聲音更是違和感十足。「羊兒,請告訴我,你是迷路了么?」
「不是。」白蘭雨沒有草率地上前,而是駐足原地,謹慎地盯著這個來歷不明的男子。「我就是想到這裡來探索一下而已。」
「啊……你真是個誠實的孩子呢.……」男子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重鏟,臉上勾起人畜無害的微笑:「我最討厭撒謊的羊兒了。」
「你是誰?」就算是男子放下手裡頭那可能的兵器了,白蘭雨依舊沒有松下警戒的心:「為什麼會在這裡?」
「孩子,因為你的誠實,我會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東西。」他緩緩坐下,輕聲道:「首先我沒有名字,如果孩子你不介意,大可用無名來稱呼我;其次,我是這片櫻源的看守者,已經在這裡呆了萬年有餘了。」
「萬年?可你為什麼.……」就算是男子的鬍子拉碴讓他略顯滄桑,可再怎麼看,他都不像是活了數萬年的老妖精,最多最多,也不過是一位不修邊幅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而已。
「孩子,你是想說不老,對么?」男子依舊微笑著,也正因為這抹微笑,才掩去了他眼眸之中那一閃即過的肅殺。
白蘭雨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你可真是個誠實的孩子啊。」男子大笑出聲:「身為櫻源的看守者,我乃是不老不死的存在,更是超乎於常人理解的存在。孩子,能否請你告訴我,你可曾從外人的口中,聽過有關這裡的傳說?」
「我聽過。」白蘭雨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了三種她曾聽過的,有關櫻源的說法。
「能否說來讓我聽聽?」男子那纖細的左手很自然地負到身後,在白蘭雨看不到的地方,緩緩比出三的手勢。
「當然可以。」這本來就不是什麼難言的東西,所以白蘭雨便不假思索地向這位自稱不老不死的男子說起其他人對這兒的說辭:「有人說這裡藏著鬼怪,專門襲殺路過的旅客。」
「對於未知的恐懼,以及將未知妖魔化,是人們的天性。」男子輕聲附和道,同時,左手三指收了一隻。
「還有人說,這裡居住著一位求敗的殺神,以無骨軟劍挑戰著一切來訪之人。」白蘭雨緊接著說道。
「這個解釋倒挺新穎。」男子嘴角的微笑更顯濃郁,二指再收其一。
「這兩種都是挺大眾的說法,還有一種是我的父親告訴我的。」白蘭雨順帶提了一句,然後說:「爸爸他說,這裡住著一位神明,來訪之人若能稱其心意,這位神明便會滿足訪客一個願望。」
「你爸爸的猜測還真是樂觀呢。」男子用粗壯的右臂撐起自己的身子,同時用纖細的左手握起一旁被插入泥濘的巨鏟:「但卻出奇的正確。」
「正確?」白蘭雨皺了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這兒的確居住一位神明。」當男子提起神明二字之時,他的臉上瞬間洋溢出無與倫比的敬重與虔誠。「他是萬能的神明,能夠滿足存在於世間的一切慾望。」
「什麼?」說實話,白蘭雨自己都不怎麼相信其父親的解釋。「這兒真有神明?」
「對,孩子,這裡真的存在著神明。」男子寵溺地看著白蘭雨,一身銳氣已然悉數褪去。「而我的真實身份,就是這位神明座下的守護者,也是初選的負責之人。」
「初選?」聽著男子的說辭,白蘭雨卻是一頭霧水。
「誠實的孩子啊,請向前走吧,我之後的人會向你解釋一切的。」男子並沒有向白蘭雨多解釋些什麼,而是默默讓開了身後的路。
白蘭雨本來還想多問些什麼,可冥冥中彷彿有一種推力,將她一路前送。儘管拂過鬢角的僅僅只是和風,卻讓白蘭雨腳下生風,看著兩側迅速倒退的櫻花樹,不過是一個晃神的功夫,那手握鐵鏟的男子就已經消失無蹤了。
送走了白蘭雨,男子將鐵鏟換進右手,冷眸望向前端那再度浮現的人影,緩聲道:「這兒已經很久沒有迷途的羔羊前來了,羊兒,告訴我,你是迷路了么?」
「額……算是吧.……」
「轟!」鐵鏟當頭震落,將那人直接轟成無頭屍體。
「誠實的孩子,果然還是很難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