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花海
「哈?」從滔天的惡臭中緩緩起身,姜樂冥有些訝異地叫道:「在命名這一方面,你可真是個鬼才。」
「哪有哪有,我都不會起名。」顯然,江鳴羽完全沒有聽出姜樂冥話語中的嘲諷之意,還一臉羞澀地稍稍側過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頭,十足謙虛地說著。
「額……」姜樂冥抿抿嘴,閃爍著打量之光的眼神遊走在這樣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天外來客身上,好一陣子過去了,他才略顯遲疑地開口問道:「你難道不覺得這兒臭嗎?」
「臭?」站在肩上的小麻雀和姜樂冥不約而同地歪了歪脖子,眸中的閃光迅速將那渾濁不清的葯湯掠了一眼,「哦,你說這湖葯湯啊?不會很臭啊。」
此言一出,姜樂冥當即伸出自己的拇指,猝不及防地將其湊到江鳴羽的鼻孔前,美其名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突如其來的凌冽卻未曾讓江鳴羽有所退卻,他駐足於原地,就像是一座大山,除了那個微聳的鼻子外,他巍然不動。
「你是怪物吧?」看著臉不紅心不跳的江鳴羽一如享受般品味著這潭臭水,姜樂冥倒抽一口涼氣,震驚不已地感慨道。
「我哪是什麼怪物啊。」江鳴羽一臉輕鬆,「而且這個世界上比這種葯還臭的可以說是一抓一大把,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是個大問題,但習慣了就好了。」
「你說的可真輕鬆啊.……」姜樂冥的嘴角抽搐著。習慣了就好了,要是真這麼簡單,他就不用受這兩個時辰的煎熬了啊。
「其實吧,某些葯能夠有這種臭味,還是值得我們感激的一件事呢。」江鳴羽挑著眉頭,迎著姜樂冥那何出此言的注視下,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是葯三分毒的道理大家都明白,而臭其實就是一種近乎於無害的毒,若是葯天生就帶臭,那麼服用它的時候,其帶來的副作用也就會少很多了。」
「我還寧願吃正常的葯呢.……」姜樂冥小聲嘀咕著。不過是短短一剎的停止當即讓他沉積於腹部的腐臭直衝腦門,那滋味,險些讓他連著胃一起嘔出來。
經歷了這種翻天覆地的刺激,姜樂冥終是再不敢將嘴巴抬出水面,他把下巴直接插到葯湯里一邊喝葯一邊吐泡,以含糊不清的方式跟江鳴羽交流著。
「唉,你會不願意唱臭葯我也理解,畢竟這背後的道理總歸是要切身體驗一次才會明白的。」江鳴羽的嘴角掛著和煦微笑,只見他用食指撥了撥小麻雀的紅喙,後者便是瞬間會意,引著小腳高高蹦起,不偏不倚地抓在他那綳得筆直的手指上。
「對了,雖然我們才剛剛見面,但我能不能拜託你幫我一件事情呢?」看著悶頭痛飲的姜樂冥,江鳴羽溫柔地緩聲問道。
「啥莫事?」姜樂冥挑了挑眉頭,嘟囔著說道。
「能幫我照顧一下小麻雀嗎?」江鳴羽慢慢蹲下,將那隻不論是花色還是樣貌都跟一般麻雀完全一致的小寵物遞到了姜樂冥的眼前。「我有些事情要忙,應該三個時辰左右就會回來的。」
「你要幹嘛去?」這潭荒廢的魚塘位處于田家邊境,若是以此為軸,向北一步便是公有之所,是故任何人都能來此;但倘若向南一步,便會直入現如今身份特殊的田叔領地。而這條阡陌只向南北,所以江鳴羽的一言要事,自然會引起姜樂冥的警覺。
「啊,我呀,我要去挑戰白家。」江鳴羽用右手撩開蓋住自己左胸的衣襟,將一道金影展露於姜樂冥眼前,那兒只綉著一個字:江。
「挑戰白家?」不加收斂的語出驚人讓姜樂冥皺起眉頭,微微弓起的上半身更是漸漸迴旋起細微的鋒芒。「你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江鳴羽鄭重其事地點起頭,「這可是我爸爸的遺願,我當然要幫他完成了。」
「只是挑戰?」姜樂冥將單眸眯成縫,自中掠出一道不足傷人但有洞悉之效的精光,可還沒等落到江鳴羽的身上,它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被發現了么?」姜樂冥於心底暗嘆,肅穆縈上眼瞳。「能夠將自身氣息擬若常人,這個人的實力不容小覷啊。」
「當然只是挑戰啊,不然還能幹嘛?」江鳴羽依舊保持著那始終如一的微笑,對於姜樂冥此前的試探,他根本就沒有過多在意。「老爹他只是讓我挑戰白家,根本就沒要我干其他的事情呀。」
「所以,你一會兒就要去挑戰白蘭雨小姐了?」既是判定了眼前人非己能輕鬆應對的敵手,姜樂冥索性收了眸中躍躍欲試的試探之光,順應著江鳴羽的意思,接過他手上那隻小麻雀的同時,又以盡量柔和的聲音問道。
「額……可能吧。」江鳴羽尷尬地笑了笑,抬頭望天,嘆息著說道:「雖然我已經給她下了挑戰書,但我還不知道她答不答應呢。所以,我打算去那兒等一兩個時辰,如果沒見她,那我就走了。」
「單方面的挑戰書啊。」姜樂冥從魚塘邊剝下幾根蘆葦,為小麻雀搭起一個臨時的小窩,小心翼翼地將其擺在岸上。
「恩……算是吧.……哈哈……」江鳴羽撓著後腦,故作洒然地笑道:「不說啦,快到約定的時間了,我得先過去了,等我回來再聊吧。」
「哦,行吧。」姜樂冥並沒有一點點挽留之意,剛想重新沉入葯湯中的他,卻被迴旋的一句好心再度喊停。
「對了,你要是嫌這葯實在難以下咽的話,我可以幫你把臭味去掉,需要我幫忙嗎?」江鳴羽從魚塘的邊緣處探回頭來,向姜樂冥釋著純粹的善意。
「不必了,你去忙你的吧。」姜樂冥的回絕同樣不假思索。「只要記得回來就行,我怕你的小麻雀受不了這味道。」
「啊,不用擔心小麻雀的,這種臭味只是針對人體的,對於動物是無效的喲。」江鳴羽僅用三言兩語便將這湯渾葯的功用解釋清楚了。
「那我就先走啦。」既然得到了姜樂冥的答案,江鳴羽自然也就不多做停留,回身踏步,朝著南邊徐步走去。
一路走遠,目睹著阡陌邊上高挺著的蘆葦漸漸變成了柔和芬芳的繁花。
如今乃是盛夏,本是繁花最為靚麗的季節,可在那繽紛的華彩中,卻不乏一些七零八落的狼狽之影,當中有的是斷枝勉強拖著垂落的花骨朵,彼此掙扎求生;有的則是幾根高挺枝椏孤零零地站著,由其孕育的生命就凋零在根須之所。
江鳴羽默默地走在阡陌上,每當他看見兩側的殘花,一抹觸及心扉的同情便會油然而生。儘管它們生於繁華之中,卻活得仿似異類。
「真可憐啊。」江鳴羽帶著惆悵感慨道,左右為鄰的十指齊張,隨後慢慢靠攏,終在江鳴羽的胸前凝成一體。
片刻的恍惚后,一道生機勃勃的紫光已然翻滾於他的掌心。待這抹深沉凝形,江鳴羽便是將其高拋入空,同時嘴角嗡動,像是念叨著某種古老的言語,每等他吐出一個字,空中彷彿有生命的紫光便會膨脹幾分。
「華散。」輕言的溫柔為這片花海降下紫色的和風。風之所及,萬物皆蘇。若是原就盛放的靚麗則會更加亭亭玉立,至於那些仿似被拋棄的孤枝殘椏,則是重新綻放出其本應有的美貌。
凋零的花兒再現於獨枝上,盛放著柔美與歡欣;險些折斷的黃枝再次挺立,頂著原先差點壓垮自己的花骨朵,傲立出本應有的瀟洒。
「現在就很漂亮啦。」江鳴羽心滿意足地讚歎道,俯下身,他嗅了嗅那死而復生的芬芳,唇間笑意更加濃郁了。「好好活下去喲,可不是次次都有我來幫你們的。」
泛著紫光的和風一路南下,為這處處繁花送上來自於江鳴羽無私的饋贈,不論是將死之物,抑或是盎然之彩,它們都綻放出了從未有過的光澤。
目睹著世間萬物的生機再現,江鳴羽面上的陰沉終是漸漸鬆弛,變得饜足,變得欣喜。
繁花迎著和風,就像是面對著再生父母一樣,向走在阡陌上的江鳴羽紛紛折腰參拜,於花的頂禮膜拜下,他再度步入這沒及膝蓋的花海。
「好久不見呀,我又來了。」熟悉的清香縈繞在鼻尖,養眼的花海隨風蕩漾,這一切的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到叫人不忍心將其當作決戰之所。所以,當江鳴羽看見花海中央未有別影站立之時,他卻是暗自鬆了一口氣。
在簇擁下,他來到了這片花海的中心,雙袖輕揮染出一條懸空的紫袍柔影,托著自己的身子半懸於嬌柔之上,以免傷到對自己滿是依偎之情的繁花。
「真漂亮啊。」此時此刻,人為的紫風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隱去了影蹤,欣賞著柔美花朵在大自然的微風中左搖右晃,江鳴羽由衷地讚歎道:「多希望一切就這樣暫停下去啊。」
「是啊。」恍然間,一聲清越在江鳴羽背後毫無徵兆地響起。「如果時間真能就此暫停,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