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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回憶

  那是一個本該百般聊無的日子。

  晌午的金光烈氣在婆娑樹影的洗滌下漸漸弱化,幻化為一縷淡淡的金箔覆在青草之上,為杳無人煙的青翠送上屬於大自然的純粹柔和。

  「沙沙。」窸窸窣窣的草聲伴著微風迴響著,追溯而去,只見一道剔透得宛若綠寶石般的長尾正擺著輕鬆的弧度,向前慢慢地遊盪著。

  順著蛇尾向上望,映入眼帘的並不是什麼巨蟒的血盆大口,而是一道穿著樸素草衣的倩影。說那是件草衣其實是抬舉了它的本質:那件宛若順手織成的服飾不過是兩圈藤蔓貼著胸口繞了一圈,並在春光處貼了幾塊芭蕉葉而已。

  「哼哼,小老虎?小老虎~」在四下無人的森林中,她喜氣洋洋地哼著寵溺,在這已經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草坪上左顧右盼。約莫四分之一柱香后,那早該現身於此的大貓卻是遲遲不見蹤影。

  「小老虎?」她皺了皺眉,膚如凝脂的白皙右手稍抬,輕輕點上一旁的糙木,剎那間,碧綠的浮光四溢,一朵青蓮竟是從樹皮上緩緩長了出來。就像是愛撫著稀世珍寶一般,她柔和地摸著含苞欲放的青蓮,沖它斷斷續續地呼著點綴著微光的柔氣。

  待迴旋的氤氳將其包裹,它便以乍現的青光為先行之兆,於糙木上綻放出它獨一檔的自強不息,花瓣由內而外,層層套疊,以大體不變的彎月花瓣,將這朵蓮花拱成一個小塔的形狀。

  花蕊處,一隻小小的蝴蝶仿若精靈,它有些茫然地仰起頭,直到看見那張俏臉后,它才撲閃著自己看似無力的翅膀,晃晃悠悠地向她飛去。

  蛇妖伸出手,用掌心小心翼翼地接下了這隻蝴蝶,將其慢慢地捧到耳邊,聆聽著它那比銀針落地還要細微的嘰嘰喳喳。

  「什麼?」等到蝴蝶不再發一言,女生歪了歪脖子,眉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你說小老虎它跑去傷人了?」

  蝴蝶拍了拍自己最為顯眼的翅膀,向女生表示著肯定之意。

  「這隻小老虎真是的,怎麼這麼想不開呢,傷誰都不好傷人的這個道理,看來它還是不太懂呀。」她長嘆一聲,將新生的蝴蝶擺上青蓮,溫柔的食指輕輕地點了點它那短小的觸鬚:「謝謝你啦,我得去找小老虎了,免得它做錯事。」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這個半蛇半人的存在就是這樣,轉身的那一剎,蝴蝶就再也看不見她的背影了.……

  「吼!」猛虎以巨掌憾落男子的胸膛,只聽清脆接連暴起,那穿著農裝的男子便是仰天噴出一口鮮血,本是奮力掙扎的四肢瞬間就軟了下去。

  「吼!」身長超過兩米的巨虎沉下頭,那宛若深潭一般的雙眸中閃爍著鮮為人知的喜悅,不帶半點猶豫,它張開血盆大口,直墜於男子的脖頸處,力求一擊斃命。

  「嘿!你是不是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聲自遠端奏起的嬌嗔卻是讓老虎猛地收了動作,它就是著了魔一般,一蹦三尺高,就算身子都橫過來了,它也在奮力向後撤著。

  「嗚嗚.……」它嘀咕著叫道,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家貓,哪還有剛才的絕霸之態?

  「快走快走,這個人我要了,你就吃雞肉就好了!」在大貓的黑眸注視下,一位傾國傾城的女子正俏生生地站在它的眼前,她的全身上下不點半分煙塵氣味,跟剛才那個被它踩在腳下的男人幾乎一模一樣,可就是這樣一個女生,卻讓大貓不敢前踏一步。

  叼上由女生高拋過來的野雞,它轉身就走,卻未曾注意前路的古樹,一頭撞了上去。

  「啊嗚.……」帶著頭暈目眩,大貓踏出搖搖晃晃的腳步,匆匆隱去了自己的龐然身形。

  「看來,你受了挺嚴重的傷呀。」女生俯下身子,用清冷的左手撫摸著那張面無血色的臉龐。「讓我幫你吧,好嘛?」

  湧上喉間的鮮血讓男子根本發不出一個單字,他只能把感謝之情透過支支吾吾地哽咽傳遞出來。

  「可能會有點痛,但你可千萬不要叫出聲來呀,若是傷到了心脈,我也救不了你了。」女生面容肅穆地說道,她的雙手閃現出兩道霧蒙蒙的光暈,在男子感激而略帶不解的注視下,貼上了他那塌陷的胸膛。

  宛若燒紅的烙印直接貼上肉身,那一剎的劇痛讓男子渾身泛起痙攣,喉間的血液亦是隨之沸騰,於翻滾中向外涌動著,帶著根本抑制不住的驚叫。

  「這隻小老虎真是不留手呀!」女生的俏臉上閃過一絲棘手之意,與此同時,她的唇瓣微動,趕在男子將要痛呼出聲時,她以幽冷吻上了他的唇。

  一顆圓圓的東西就在這時從女生的舌尖滾進了男子的嘴巴里,它長驅而入,直接打散了聚在男子喉間的鮮血,直落深部。

  一路上暢行無阻的它最終懸停於男子的肺部,在那兒,這枚內丹調和著自周圍環境滲入其中的氤氳,將當中為數不多的凌冽徹底剝離,僅以純粹的柔和作用在斷骨之上,慢慢地將男子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二人的吻一直持續到治療的結束,等到女生再度起身,男子面上的血色也已悉數回歸,氣息沉穩,似乎是完全恢復了,只不過是因為自身的疲憊,才讓他昏睡了過去。

  「這就是吻么.……感覺還真奇妙呢.……」女生彈起食指,輕輕地點了點自己的嘴唇,在她的臉上,有一道羞紅瞬閃而過。「不過只是為了治病而已,倒也不會怎麼樣的。」

  她笑了笑,右手作出輕推的動作,將暫時停滯於男子肺部的一枚青丹牽引了出來,那是她身為蛇妖至關重要的內丹,是一生修為的精華所在,也是治病的絕佳良藥。

  「誒,等一下,如果按照那小子的說法,那這豈不就是我的初吻了?」直到站起身來的那一刻,女生這才幡然醒悟。

  「如果把初吻給了別人,可要對別人負責的喲!」一個約莫十幾歲的男孩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他正向自己做著鬼臉,半開玩笑地說道:「所以我才不能給你呢!」

  「要對別人負責呀……」她轉過頭,看著那個與自己本應再無交集的男生,嘖嘖嘴,「唉,好吧,誰叫是我主動把初吻給你的,就幫你到底吧。」

  她再度彎下腰,背起這個她本想丟在這兒自生自滅的男子,白皙的雙腳迅速融為一體,化作一尾青碧蕩漾,揮出烈風,轉瞬無蹤。

  對於妖來說,負責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的,在他們的世界中,責代表的意思是契約,而契約一旦訂成,大部分的妖,都會將其看得比自身性命還重,而碧爾,則應該是當中的佼佼者。

  今天的夜頗為深沉,行天大陸的紫雲還是第一次濃郁到如此境界,將滿天星辰蓋得僅僅只有幾顆勉強閃著很難被肉眼捕捉到的柔光。

  儘管今夜的微風吹送著淡淡的芬芳,可也不掩其中的幾分凌冽,它盪開了木門,散開了紙窗,將和風送到一張蒼白的臉龐旁邊,迴旋著,靜靜地迴旋著。直到它喚醒了孤身一人的她,這才翩然遠去。

  「哈……」掀開覆在身上的軟被,碧爾坐起身來,看著陌生的天花,晶瑩的珍珠垂落,砸在床上散成今夜唯一的漫天星芒。

  「.……負責……」碧爾苦笑著,側過臉,那一本已然褶皺得不成樣子的藍皮書靜靜地躺在枕邊,她雙手顫抖著翻開了當中的第一頁,那兒已經模糊一片了。

  散開的墨水浸染了一切,也污染了她唯一可以回味的記憶。

  「書……日記……日記……書.……」一頁又一頁的翻閱,一頁又一頁的深黑,一眼又一眼的絕望。「不……不要……不要散.……不要離開……我.……我負責.……我還沒對你負責完……」

  直到藍皮書的最後一頁,碧爾這才找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正在那兒苟延殘喘著。

  「如果.……讓我……再見……她一次.……就算……我也要對她說……你.……」

  這是倖存的字,這是碧爾還不曾讀到的字,所以她不明白杜夜雪究竟在這兒寫了些什麼。

  「杜夜雪……」碧爾一腳踩下冰冷的地磚,剛想站起身來,腿間傳出的酥軟便讓她直接倒了下去,還順帶碰翻了桌邊的一副茶具,鏗鏘的清脆中,一陣匆忙的腳步亦是從門外悠然傳來。

  「碧爾姐!你沒事吧!」出現在大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敦煌的愛徒,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姜樂冥。

  只不過比起初來行天大陸時的正裝,不過是在白家住了幾個晚上而已,他倒是越活越回去了。現在姜樂冥的一身形裝可謂是塵土飛揚,灰頭土面的樣子比起當初在甲板上與敦煌初遇時的邋遢,怕是不遑多讓的。渾身上下,唯有一對出奇明亮的眼眸最為引人矚目。

  「你沒事吧!」見碧爾正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姜樂冥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她的身邊,將其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醫生說你浸染了海中陰毒,徹底恢復需要一個星期的靜養,在這期間,你別太勉強自己了。」

  「字……字.……」碧爾想要抬手,卻發現自己的四肢就像是被人用鋼釘牢牢地跟身體釘在一起,無論她怎樣努力,都不可揚出正常的高度,只得斷斷續續地向姜樂冥訴說道:「幫我.……幫我……那些字.……」

  「什麼字?」姜樂冥順著碧爾的眼神望向床沿,那一本藍皮日記正歷歷在目,「碧爾姐,你是想讓我給你看這本書寫了什麼么?」

  碧爾點了點頭,嘴巴微張,小聲道:「最後.……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我知道了。」姜樂冥手腳利索地翻到了最後一頁,可展示在他眼前的,卻是一片混濁不清。「碧爾姐……你確定這後面有寫東西么?」

  「什麼?」不知從哪裡來了氣力,碧爾飛身而來,從姜樂冥的手中奪回了那本藍皮日記,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片化掉的黑墨。「怎麼會.……怎麼會.……怎麼……」

  「碧爾姐!」驚呼聲中,她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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