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江鳴羽
看著一本正經的陳芒,片刻的沉默后,白蘭雨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以僵硬的音調訴說著贊同:「我知道了。」
「您明白就行。」陳芒意味深長地微笑道,留下最終的隻言片語后,便是側身遠遁,眨眼無蹤:「我就先走一步了,等白小姐您準備好了,就直接來找我吧。」
目送著這世間除自己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離去,白蘭雨僅是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深深地呼出一口寒氣,她掙扎一笑,帶著難以言喻的情緒,輕聲道:「好的。」
等到陳芒的背影完全歸化虛無,白蘭雨這才起步後撤,沿著與前者完全相反的方向,從荒蕪的紫浪中慢慢步入倖存芬芳的懷抱.……
當二人相繼離開花海,他們都沒能發現那潛藏於暗處的一對深眸。不論那近乎於天地融為一體的青光究竟如何璀璨,伴身在其左右的存在感卻是異常得低。
若不是其主人動了下盤的話,這對青眸還不一定會「現於人世」。
它的主人是一位約莫八尺高的標準男兒,寬厚的肩膀剛好撐得住屬於大衣的瀟洒,才過眉的劉海時不時都會迎風而蕩漾,當中偶爾飄落的髮絲還會直刺瞳內,讓他不得不閉起單眸。
他的雙手很長,就算是站在原地而不作任何的彎曲,他也能輕鬆摸到自己的膝蓋。不僅如此,他的左手只有三根指頭,右手也僅僅只有四根,在其斷指的位置不見一點傷痕殘留,似乎是天生就斷了四指。
等到縈繞於身的氤氳逐步褪去,他終是得以以一襲紫袍置身於荒蕪之中,那僅有四指的右手掌心此刻卻是迴旋著五彩繽紛的光暈,若是仔細端詳,不難發現一道被縮小無數倍的花海就開在他此刻的掌心之中。
「復。」柔聲的盤旋久久凝滯於荒蕪之上,騰飛的氤氳便是瞬間將周遭一切渲染上五彩之色,不過是幾次眼帘的開合,一道生氣盎然的花海便是再度綻放,當中一點兒也看不出之前死氣沉沉的景象。
「嗯,這就差不多啦。」男生微微點頭,儘管嘴角的微笑乃是發自肺腑,但很快就被眼中投射而出的肅穆取締了。
「爸爸交給我的使命是對付白家。」他自言自語地說道:「作為江家的最後傳人,面對這樣的任務,我應該義無反顧才是,可不能再次丟了爸爸、以及江家的顏面。」
「不過他們只是讓我對付白家,這些漂亮的花花草草、天真的小朋友以及無辜的外人,可是不能受到牽連呀。」不光是自言自語,他還在一個勁地點頭,似乎是對自己的所言無比認同。在他的左手掌心,還有一道似曾相識的深紫正盤旋著。「而既然他們已經見到了這個由鐵器鑄成的紫色頭骨,應該很快就會來找我的吧,如果那人沒騙我的話,白家人對於紫骨為戰令應該是很看重的。」
「嗯,好的,那我就去場地好好準備一下吧。」男生直起腰桿,正要化炫光遠遁時,清風卻是冷不提防地將一卷綁在男生腰間的黃紙給吹了下來,聽著紙張飛舞的聲音,他慢慢轉過頭去。在見到黃紙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似乎有些獃滯,但很快就變了,變得十分吃驚:「我是不是.……沒放檄文進去啊?」
和風盪開了翻卷的黃紙,由男子親筆題寫的黑字頓時歷歷在目,看著那黑字一行又一行的縱橫,他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頗為無奈地笑著,撓了撓頭:「我怎麼把這一茬搞忘掉了,哎喲哎喲!我還好奇為什麼那個小姐把頭骨劈開后還要一直找來找去的,原來是我沒放檄文啊,笨了笨了。」
眺望著白蘭雨離去的方向,男子想要起步跟上,卻在兩步后停了下來。
「要去補檄文嗎?」他向自己開口問道,片刻后,他搖著頭否決了自己的建議。「我覺得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找到背後的人是我的吧?檄文應該就不用補了。」
說罷,他就要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離去,可同樣也是沒走幾步,他就停了下來。
「萬一他們沒我想的那麼聰明呢?萬一他們找不到我呢?不行不行,還得去補檄文。」掙扎著,他再度轉身要向白蘭雨的方向走去,可他依舊沒能貫徹始終。
「他們很聰明的。」
「萬一我藏得太好怎麼辦?」
「我只是在瞎操心,說不定他們馬上就能找到我呢?」
「要是他們找不到我,那爸爸給我的任務豈不是永遠都會達成不了了?要是完成不了任務,那我豈不是無顏去見列祖列宗?不行不行不行!!!」
「怎麼可能呢?我就是喜歡多想而已,說不定他們馬上就找到我了。」 ……
男子的自我矛盾讓他徘徊在花海中,從正午一直到慕色黃昏,他卻始終沒能邁出或進或退的決定性一步。
如果沒有那一位侍女的出現,恐怕這位男子就要一直流連到天黑了。
「那個.……我有什麼能夠幫您嘛?」田叔家中的侍女並不多,前前後後也就只有約莫十三十四個,她們每一個人都有相應的職責,像這一位就是專門負責照料後院花海的。
她本該在下午就把花海清理好,可等她來到花海時,就看見了這個比自己還要早到的陌生男子的左右徘徊。一直看著他從早到晚的原地踏步,女生總算是按捺不住了,決意走上前去,禮貌地問道。
「啊!嗚列巴卡!」男子似乎是被嚇到了,他一邊在嘴裡念叨著不明所以的詞語,一邊向後蹦了一米多遠,「你你你……你是誰呀!」
「我嘛?」梳著馬尾辮的女生用右手食指點了點自己不算國色天香卻自有別樣韻味的臉。「我是這兒的一個小侍女啦,是負責打理花圃的。我看你一直在這邊走來走去,就想問問我是不是有什麼可以幫到你,我沒有壞心的!」
「幫幫幫……幫我?」什麼男子氣概,什麼瀟洒自若,眼下的他早就不知道把這些東西丟到哪裡去了,只留下一個驚魂未定伴身左右。
他瞪著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凝視著那個小侍女,後者也是面露和善微笑,毫不躲閃地與男子對視著。二人就這樣臨淵對峙,半晌不見任何一方開口說話。
「你真的能幫我嗎?」待男子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他長舒一口氣,挑眉頭向侍女確認著這件事情的可信度究竟有多高。
「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會幫你的。」侍女點點頭,眸中僅有真誠,不見半點虛偽。
「真的?」
「真的。」
「我這個人笨,你確定你沒有騙我?」
「當然沒有騙你啦。」
「那好,我相信你。」聽著女生不帶半點遲疑的發言,這一位江家的最後傳人總算是放下了自己因驚而起的警惕之心,他順手一拋,將手裡的黃紙丟給了這位侍女,卻沒曾想用力過猛,讓黃紙直接砸到了她的腦袋上。
「對不起!!!」眼看自己做錯事了,男子立馬跑到了婢女的面前,向她鞠躬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丟你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哦……沒.……沒關係.……」一張紙,而且還是順手一拋的紙,它帶來的衝擊又能有多強呢?侍女這還沒覺著額頭痛呢,這個男生就開始點頭哈腰,沖著自己道起歉來,如此大的反應不禁讓小侍女有些哭笑不得。「不痛的……不痛的.……」
「真的?」仰起頭來的男子竟是淚眼汪汪的模樣,這一下就讓侍女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真的真的真的!我沒事的,你不用自責。」她話如連珠,連忙安慰著男子脆弱的情感。
「你沒事就好……」男子抹去眼角的淚珠,小聲說道。
「嗯嗯.……」縱使內心震驚若千百萬隻駿馬奔騰而過,但侍女的臉上卻也只是掛著稍顯無奈的笑意,她拿起捲成長條狀的黃紙,向男子輕聲詢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哦!這個啊!這個是檄.……」沒等檄的音發完,口直心快的男子就醒悟了當中不妥,連忙噤聲。
「檄?」侍女挑眉,神色中隱有不解流轉。
「檄……檄.……信!對沒錯,是信!」幾番掙扎后,男子總算是把後面的音給發全了。「這是我寫給你們家家主的信,麻煩你幫我轉交給她吧。」
「是這樣啊,我明白了。」侍女將黃紙妥善地放進自己隨身的腰包中,向男子點頭道:「我會幫你把信轉交給統帥大人的。對了,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嗷,我叫江鳴羽,是來自於另外一片大陸的,你呢?」他向侍女簡單地介紹了自己。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女而已,是沒有名字的。」侍女飽含職業性質的一笑透露著其心海中的一絲絲無奈。
「哦……是這樣啊.……」江鳴羽點點頭,緩聲道。
不再做交談的二人讓彼此間的氛圍逐漸滑向寂靜的冰點,直到侍女再度輕啟牙關:「我會幫你把信送到的。現在也快晚上了,你要不就先回去吧?」
「恩,麻煩你了。」江鳴羽向著這位侍女點點頭,不再自我矛盾的他,這次也終於不再拖泥帶水,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