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無名
「發生了什麼?」白蘭雨是第三個趕到此處的,等到她置身於花海之時,田叔早已將驚魂未定的田雯靈攬入懷中,雪兒陪在其左右,二人一邊安慰著田雯靈,一邊離開了這片花海。因此,她只能去問手握紫骨人頭的陳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比起言語無力的解釋,陳芒很直接地把手裡的幽深頭骨遞給了白蘭雨,他那對如有星辰作伴的眼眸此刻正閃爍著無比深沉的光澤。「這個人是近些天死的,死因是毒,劇毒。」
凝視著頭骨上那一對空洞的窟窿,白蘭雨倒吸一口涼氣,不是因為她認出了這人的身份,而是她自第一眼對上紫黑頭骨后,便知曉了其背後有且只有一種的含義——宣戰。
這抹先入為主的思維迅速搶佔了白蘭雨腦海中的主導地位,以至於陳芒最後所言的劇毒也被她徹底忽視了。
「白小姐。」陳芒的輕哼喚醒了白蘭雨沉淪的思緒,沐浴在前者的深邃注視下,白蘭雨將手中人頭緩緩擺正,隨後鄭重其事地將其置放在幾瓣柔花之上。
未等陳芒心中疑惑啟齒而出,白蘭雨揮手如劍,豎劈而下,斬出一道筆挺的凌冽切在頭骨之上,將這顆看似堅硬的人頭一分為二,那光滑的切面此刻正反射著陳芒眸中的驚詫。
「您這是?」或許在初見紫骨的那一剎,陳芒在腦海中分析了很多很多,然而,他所做出的這一切努力卻跟那塊頭骨一起,被白蘭雨一記不講半點人情世故的回芒炸了個粉碎。一時間語無倫次的他,只得不解地歪起脖子,沉聲道。
「紫骨為戰令,有人向我們宣戰了。」白蘭雨屈膝蹲下,捧起頭骨的另外一半如抽絲剝繭般仔細打量著當中所有,若是真正的紫骨為戰令,那麼在這顆無辜之人的頭骨中,則應該有檄文作伴。
這一半沒有,所以它隨著白蘭雨的左拳輕攥而被轟殺至渣,飄零的粉末垂落於繁花之上,於轉瞬為這些五彩繽紛的鮮花染上統一而單調的深紫。得此厚禮的繁花因而迅速枯萎,最後步向凋零的死局。
那一定是這一半。白蘭雨在心海中沖著自己說道,她俯身下去,改以右手托起光滑的頭骨,左手食指淡起熒光,撥弄著顱內的一切。好半晌的努力,她卻依舊尋不來有關檄文的半點蹤跡。
「也不在這裡……」白蘭雨愣了愣神,她閉眸深吸一口氣,再一次端詳紫骨,也再一次被無蹤的檄文戲耍。「真的沒有.……」
語畢,她那宛若銅澆鐵鑄的右手急欲向內收攏,就像是碾碎左半塊頭骨一樣,將這僅存於世的右半一併摧毀,而這一次,陳芒卻並沒有讓她稱心如意。
飄逸的流光於空中迴旋著格外奇特的軌跡,擦著白蘭雨的右掌縫隙席捲而出,在盡量不傷人的前提下,將這半塊頭骨穩穩地帶給了柔光的主人——陳芒。
「你幹什麼?」白蘭雨杏眸圓瞪,對於陳芒這堪稱觸及逆鱗的行徑,無以名狀的怒火頓時熊熊燃燒。
「白小姐,看看你周圍吧。」哪怕白蘭雨的憤怒僅與自己咫尺相鄰,陳芒卻是一點也不為之所動,反倒以一種責備的語氣,冷聲向白蘭雨說道。
「我周圍?」陳芒自有魔力的清越暫時喚醒了怒火正旺的白蘭雨,她順著陳芒的意思掃視四周,卻發現了格外荒蕪的一幕。
宛若浪濤般起伏的深紫以己為中心,一圈又一圈地外擴而去,本是色彩萬千的盎然花海,此刻卻成了紫浪唯我獨尊的遊戲場地。
「這是……怎麼回事……」對於這從未見過的一幕,白蘭雨顯得有些語無倫次。紫骨為戰令並非沒有先例,不然也就不會有這種一路流傳下來的傳統了,不是么?可無論是哪一個先例,卻都沒有出現過跟現在一樣的景象。
「我不清楚白小姐口中所說的紫骨為戰令究竟是什麼東西,但就此來斷,我卻敢肯定這顆頭骨並不是什麼宣戰的標誌。」陳芒的粗袖中橫飛出一道掠然,將深紫的呼嘯徹底斷絕,他並沒有解毒的能耐,唯一能做的,只不過是在花海中斬出一道溝壑,強行制止毒浪的翻滾。
「這就是一個被毒,被劇毒謀殺的無辜者。」陳芒沉聲說道,「這些不過是殘留於骨內的毒素,就有如此之威,若不是這些毒素不足以破開白小姐的護體靈氣,以您剛才的莽撞行事,恐怕要吃大虧。」
「被劇毒所殺.……」白蘭雨一生人對毒並沒有什麼研究,確切地說,但凡是出生於白家的人,天生就有一種用毒之人的蔑視,畢竟世界奇毒對於覺醒了純粹靈力的白家來說,根本就傷不到他們分毫,如此無用的東西,又哪能擔得起傲視天下的白家的矚目呢?
「是的,被劇毒所殺。」陳芒嘖嘖嘴,深鎖的眉目對外流露著一絲絲棘手之意:「而且,但從毒素的餘威進行判斷,毫不誇張地說,這種劇毒是有極大可能破開白小姐您的護體靈氣,並將您置之於死地的。」
這毫不掩飾的說辭配上陳芒那無比正經的眼神,倒是讓白蘭雨的內心不禁為之一顫。
天下毒者,於吾白家面前,不過爾爾。鐫刻著如此說辭的大石至今仍置放在白家主殿中最顯眼的一個位置,這是由白家老祖宗親筆題下的傲視群倫。
作為天下第一家,白家的成名一役是什麼?戰爭中的力挽狂瀾?擂台上的以一當千?不,都不是。白家之所以能夠揚名四片大陸,最為關鍵的一件功績莫過於他改變了世界曾一度被毒支配的格局。
不論是劍氣、靈氣亦或是後來興起的精神力,當這三者尚未呈現出如今的鼎立之勢時,那個時候的毒才是天下至決。
為什麼毒會沒落到如今的窘狀?其背後最主要的原因不外乎於護體靈氣與護體劍罡的出現,除了那些在天下奇毒榜上赫赫有名的少數存在外,其他主流的毒素都不具備破防的特性,這也就導致了毒的作用與威名在現如今每況愈下的慘淡。
而有關護體之氣的開發,白家是歷史第一人,正因為他們開發出了護體之氣的運用,並尤為大方地將其修鍊方法分享給世間全部修者,屬於毒的歷史壟斷便於此徹底瓦解了。
到了現在,但凡是個行走在江湖的浪客,且不論他是否榜上有名,在面對毒的時候都能做到應對自如,如此一來,又有誰會在意毒呢?
但畢竟毒也曾輝煌過,這個世界也有人扛過毒的大旗,哪怕到了現在,雖然已經少到屈指可數,但這些扛纛之人,卻依舊卑微地存在著。
世間無不有復古之人的存在,身負振興之任的毒人更是極力嘗試著恢復屬於毒的輝煌。而當中又以一家勢力最為雄厚——江家。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立足之地究竟在哪,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少人,世間對於江家的記載,不過是兩點。
其中一點較為遙遠:在毒冠絕一方的時代,江家就已經存在了,換而言之,他們的歷史可能比白家還要悠長,當然,只是可能罷了;而另外一點則近現代了:他們曾附屬並效忠於世界第一大組織——夜閣。
這看似神神秘秘的江家,實際上卻有把柄落在本該與之無交集的白家手上。試問若要復興毒之大旗,該怎麼做才是最快的方法?自然是再次以毒之威名震懾九霄,而一旦跨得過白家這一尊活佛,那麼毒的前途就將再次一片光明。
所以那個時候的江家家主練了一身本事,在整個江湖也闖出了不小的名聲,歷經千辛萬苦之後,他終於站到了白家的面前。
那時候的白家家主不點煙火,不帶盔刃,僅以居家休閑之衣於兩柱香的時間裡受了江家家主足足二百零九式毒招。
混毒、奇毒、火毒、寒毒.……江家家主的傾注所有,到頭來卻只是白家家主的一聲哈欠與一記衣袖輕拂,比起二百零九式的花招,白家這樸實無華的一揮卻是威力無限,不光震飛了江家家主,還散盡了江家家主半生修鍊而來的毒功。
這便是江家與白家單方面的恩怨,自那時起,江家元氣大傷,幾十年不敢再去試探白家的尊威。不過這些都是近百年前的歷史了,故事中的主人翁也多半早已逝去,而今日毒之再現,還是以紫骨為戰的形式重現於白家境內,當中或會與此有關?
可白蘭雨一時半會還想不到這麼遠,畢竟先輩的歷史故事並不算吸引,她也沒鑽研其中,對她而言,劇毒紫骨的奧秘,僅僅停留在最簡單的宣戰一層。
「白小姐,這件事,我建議從長計議。」當屬於二人的寂靜沉思漸漸逝去,率先破冰的陳芒將手中僅存的半塊頭骨擲入虛空,不過片刻的分析已然讓他摸清了骨內劇毒的底蘊,唯有當骨化粉塵后,其中殘存劇毒才會外協而出,換而言之,哪怕僅存半塊頭骨,它現在至少也是無比安全的。
「我明白了。」白蘭雨點點頭,眸中怒意此刻已盡數收斂。紫骨為戰令乃是白家最高級別的宣戰手段,大抵比家族反目更要嚴重,所幸在這顆人頭當中不見檄文,這樣一種不幸中的萬幸,讓白蘭雨送上一口氣。「我們回去聊聊吧。」
「請。」陳芒側手揚起一抹身為客卿對主人應有的尊敬。「白小姐,我接下來所說僅代表個人,我認為,這件事暫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