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皇陛下
「嗯~~~」元氣滿滿地睡上一覺,爬起身來,雪兒心滿意足地打著哈欠,這才剛一直起腰板,肉糜的芬香便已撲鼻而來,她側過臉,看到本該是空無一物的木桌上,如今已然擺好了各式各樣的早餐,敦煌就靜靜地坐在對桌,微笑著招手。
「你可真能睡呀。」縱使一夜不曾入眠,從敦煌的臉上倒也看不出半點疲倦之色,他一邊以單臂輕推著泛出騰騰熱氣的肉粥,一邊略帶調侃之意地說道:「這都太陽曬屁股了才起來,餓了吧?」
「還不都是因為媽媽的故事實在是太好聽了,搞得我好晚好晚才睡著。」雪兒努著嘴,挪動著細如竹竿的白皙雙腳從床上爬了下來,還不忘回望身側那早已空空如也的又一床鋪。「碧爾姐呢?她去哪了?」
「碧爾啊……」回想起今日凌晨青光掠影的那一幕,敦煌只得暗暗嘆息,「她今天一早就醒了,現在應該在外面散心吧,別擔心,有姜樂冥跟著她呢,趕緊吃點東西吧。」
「原是這樣啊。」雪兒若有所思般點點頭,一張稚嫩的臉上好不容易才裝出的深邃,卻被敦煌遞上前來的一個肉包子給砸了個稀碎,在咕咕哀嚎的肚子面前,什麼東西都是浮雲,唯有果腹之美食最得人心。
敦煌給雪兒準備的早餐不算豐富,卻也做到了最好,皮蛋瘦肉粥配著干拌涼麵,再加上幾個肉包子,既滿足了雪兒偏好辣香的口味,也其分量不多不少,剛剛好夠填飽她的肚子。
「叔叔你不吃么?」就在大快朵頤到半途的功夫,雪兒這才想起了一直未動碗筷的敦煌,她拎來一個完好無損的肉包子,在敦煌的面前晃了晃,略泛不解地問道。
「我早就吃過了,你自己趕緊吃吧,吃完了我們就得去碼頭了。」解釋之餘,敦煌還順手從褲袋中抽出一條藍巾,僅以雙指虛空微轉,騰飛的絲巾便穩穩落到雪兒的手腕上,繞出一個小結,將其原身固定。「要是遲到了,可就麻煩了。」
「嗚嗚嗚嗚!(不會遲到的!)」一聽麻煩二字,雪兒二話不說,抱起一碗瘦肉粥便拚命往嘴裡灌,敦煌剛想勸阻來著,她就已經拍下了空空如也的瓷碗,同時接過一旁的木筷,如風捲殘雲般清掃著桌上的一切。
不過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桌上不算豐富,但分量不少的早餐就只剩下了一乾二淨的空碗。
「額~」迎著敦煌隱隱挑眉的驚詫,雪兒僅以一聲飽嗝作為回應,用手帕抹去嘴角的殘渣,雙腳輕輕一躍,連蹦帶跳地來到了敦煌的身邊,小手拉起敦煌僅存的單臂,微聲道:「走吧走吧!可不能遲到了。」
「你是有多想見你小姨啊。」敦煌微笑著揉了揉雪兒的滿頭銀絲,至於當中組成究竟是苦澀還是無奈,也就只有敦煌一人才知道了。掀開由劍氣鑄就的無形門帘,他領著雪兒,不迅不急地步出了這家客棧。
觸龍境的內圍是茂盛無限的竹林,外圍則有一圈排列整齊的杉木林,高挑的蔥鬱隱著藍天,卻掩不下源自驕陽的金光流轉,也就自然蓋不住人的倒影。
赤著雙腳的碧爾就站在這片杉木林中,不改本色的青碧連衣裙依舊披身,但卻再沒有了曾經的神完氣足,一雙美眸中迴旋的,也只剩下了渾濁。
「夜雪.……」她低著頭,不盡的晶瑩剔透自渾濁中流淌而下,跌在青草上,撞下無辜的露珠。僅用她的眼睛才能看見的掠影無限襲來,彼此纏綿,構出一道奮不顧身的影子。
縱使他的全身烏黑,點在眸間的晶瑩卻熠熠生輝,前遞的雙手匯著純粹的銀光,以以命換命的方式,強行將自己從死神的鐮刀下救了出來,而自己,卻萬劫不復.……
雖為蛇妖,但碧爾卻從來都不是一個冷血的妖精,相反,她的心思細膩,天生就有人間醫者的風範,不然也就不會在他人遭逢性命危機時出手相助了。但也正是這層細膩,才會讓她對杜夜雪的捨生相救念念不忘。
敦煌是碧爾一生里遇見的第一個人類朋友,而杜夜雪則是碧爾一生里遇見的,第一個向她表示愛慕之情的人類,也是第一個願意為自己奮不顧身的人類。
現在的碧爾,根本就沒辦法闡明自己對於杜夜雪的情感究竟是怎麼樣的,是愧疚?是歉意?亦或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東西?她不知道。對她而言,唯一知曉的,不過是心間久而不歇的撕裂之痛罷了。
當碧爾潛心在屬於自己的世界中時,姜樂冥就正坐於一旁的杉木樹下,他不發一言,也沒有嘗試著去安撫碧爾幾近崩潰的情緒,他只是按照敦煌的吩咐坐著,靜靜地坐著,直到.……
「碧爾怎麼樣了?」那是來自天邊的一處空靈之音,回蕩在姜樂冥耳畔的一剎那,便讓後者辨出了其始作俑者究竟是誰。
「師傅.……碧爾姐她……」姜樂冥轉臉望向滿目消沉的碧爾,暗暗咽了一口唾沫,一番心裡掙扎后,才慢慢說道:「情緒仍然不是很穩定……杜夜雪前輩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
姜樂冥也是前些天才從敦煌口裡得知的這件事。
「這樣啊.……」那端的敦煌亦是仰天長嘆,「你叫她過來吧,就說杜夜雪之前用東西囑託我交給她,她看了這些后,情緒應該會好一點的吧。」
「明白了師傅。」姜樂冥撫著杉木樹體站起來,慢步踱到一臉沉痛之色的碧爾身旁,清了清嗓子,一邊極力避著雷區,一邊緩聲支吾道:「那個.……碧爾姐.……我們先去找師傅吧..師傅說.……他有東西要交給你……是.……杜夜雪前輩的東西……」
揚起渾濁不清的眼眸,碧爾深深地望了一眼額間冷汗直冒的姜樂冥,一寸一寸地點了點頭,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話:「我明白了.……走吧……」
「恩。」姜樂冥雙手比出「請」的姿態,示意碧爾先行,後者亦不多做謙讓,單純地在虛空上裂出兩道青光,抬足步落其中,瞬息無蹤。見碧爾已然冥飛鴻鴻,姜樂冥便是緊隨其後。
碧爾的閃身是無上優雅的,而姜樂冥的方式卻頗為簡單粗暴,他僅以雙腳撼地,待泥濘炸出龜裂之時,他便乘勢飛上雲端,於幾次起伏中,朝著既定的目標碼頭前進。
已經快到登船的時間了,除卻已經在路上的碧爾與姜樂冥,煜弓國的將任女帝:歐陽辰凌,卻是一點出現的跡象也沒有。
「辰凌姐她不來么?」雪兒揚眸看著宛若一座沉默高山佇立身側的敦煌,輕聲問道。後者則是帶著一臉的輕鬆,慢慢地搖了搖頭。
「她做出了選擇,是不會跟我們一起去的了。」藍色的捲軸之所以能將歐陽辰凌傳送至敦煌身旁,乃是因為它的本我化身就是相伴敦煌近乎於一生人的念殺理之劍。
「是這樣么.……」雪兒頗為遺憾地哦了一聲,回眸間,一道青碧色掠光已然流轉於她的美眸前,轉瞬間,一道高挑的俏麗身影已是從中探出白皙玉手;緊接著是絢麗的青色連衣裙;最後便是一張綴著病態蒼白的臉頰。
「碧爾姐!」雪兒欣喜萬分地喊了一聲,卻只是換得碧爾有氣無力的回應,再不見凶厲豎瞳的眼眸五味雜陳,正徐徐望向敦煌。
深明其意的敦煌伸手從斜挎的背包中取出了一張略顯殘舊的日記,這是只屬於杜夜雪一人的創作,記載了他一生人的全部,從他被碧爾救下將亡命開始。
得到了此行應得的報酬,碧爾也不多走遠,乖乖地綁上同屬敦煌遞來的藍巾,就安安穩穩地坐到一旁去,默默地讀起了當中的精簡。杜夜雪所寫僅是簡簡單單的文字描述,裡頭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也不帶任何的修辭,可偏偏就是這種簡單到骨子裡的措辭,卻讓碧爾濕了眼眶。
聽著晶瑩墜地的破碎音,雪兒想去安慰屈居一角的碧爾,卻被敦煌以柔勁拉住了身子,後者沖她搖了搖頭,單手舉一示意其噤聲。
不一會兒,姜樂冥亦是風風火火地趕到了這座碼頭,縱使儘力隱著氣息不外露,但那宛若流星般的身形,還是或多或少惹得不明真相的群眾圍觀驚嘆。
「師傅。」縱使姜樂冥迅速收斂身形,擺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架勢,但也免不了被敦煌抬掌切出一個手刀砍在他的額頭上。
「怎麼跟你說的?行事要低調低調,你如此風火,是想怎麼樣?作秀啊?」敦煌語不點惡,但聽在姜樂冥耳里卻如重雷爆鳴。
「我錯了。」姜樂冥嗚咽著回答道,滿是委屈的語氣里流淌著對於敦煌那發自肺腑的敬畏。
「也罷,都要走了,就讓你瘋瘋吧。」敦煌聳聳肩,這前後態度相差得不是一點半點,一時間讓姜樂冥不知該說些什麼。
「陛下到。」突然響起的嘹亮讓全場為之一驚,尤其是做著普通買賣的平民百姓,在聽到此聲高揚后,紛紛改用雙膝跪地,恭迎這一位甚少行出竹林的女皇陛下。
但除了這些女帝的擁護者外,仍有某些敵對勢力就像是相約好一般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為首的那一位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滿臉紈絝的桀驁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