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法外之地
眼下已是敦煌第二次前往煜弓國了,儘管第一次是深陷昏闕的狼狽狀態。煜弓國的地理位置比起位處正東的瑾峽國,可謂是八竿子打不著邊,二者間唯一毗鄰的,也就只有中原上的那點星屬於瑾峽一國的外城土地而已。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煜弓國曾雄霸天下,此等霸道在聖盟滅國之後達至頂峰,卻在往後的三國交戰中急流勇退,原是佔領整個中原地帶的煜弓國,在元氣大傷后,如今也只能屈居一隅,再不敢動半點外侵的心思。
除卻已然群龍無首的聖盟國土仍在煜弓國的掌控下外,其他中原地帶的土地都已被餘下兩國無條件收回,但由於煜弓國國內仍處於皇位交替階段,聖盟國的土地因而缺乏管理,變成了一片法外之地,這才孕育了一批又一批的土寇盜匪。
聖盟國的亡國民大都嘗試著去維繫原有的生活模式,但由於土匪橫行,他們的生活很難恢復如初,到了現在,也仍是每日提心弔膽,擔驚受怕地過著苦不堪言的低調日子,就怕哪些天土匪馬蹄踩上門,鬧出人命。
哪怕是在此等情況下,敦煌一行仍是毅然決然地橫穿整個中原地帶,駕著白馬單車直入原聖盟國境,倒也不顧半點來自於不入流草寇的威脅。
縱使敦煌一行目中無人,可不代表土匪那幫亡命徒全都是瞎子,全身白若雪的駿馬,裝飾富貴的馬車,溢於言表的尊貴哪怕是行於國都中都是頗為耀眼的存在,更別說到了法外之地了。
加以喬裝打扮的敦煌如今看上去不過是一介年過半百的老車夫,眉眼中的懶散不點半分英氣,曾縈繞身外的劍氣亦是消失無蹤,如此人畜無害的景象,勢必會惹來他人的矚目。
所以。
「喂!老匹夫!」馬蹄聲漸起,由遠至近,沙啞的公鴨生正從其破舊鞍上傳來,飄飛流轉,落進敦煌的耳畔,換來其劍眉輕挑。「挺不錯的馬啊,哪裡來的?」
轉眼間,一行七人已是圍著馬車列出歪歪扭扭的兵陣,沒有半點配合與默契,純粹是為了將敦煌包圍起來而臨時擺出的架勢。
他們的穿著更是簡陋,七人中的大部分都是破褲加上赤裸上身,為首的那位,也僅僅是在瞧不出一點兒健碩之意的身上披了半張類似於牛的獸皮而已。
「老匹夫,知道這是哪嘛?」披著獸皮的土寇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張嘴問道,四顆門牙沒了上下各一顆,說話漏風。他的左肩上雖是扛著一桿大刀,但整個人卻是不免向左微微傾斜,似乎是受不住這桿大刀的重量。
「小子,刀都扛不起來,還學別人當土匪呢?」敦煌微微一笑,各種皺紋便是在臉上層層疊起,飽經滄桑之感油然而生。
「老匹夫,我也不多為難你,把馬車交給我們,你就可以走了。」土寇也沒把敦煌的嘲諷放到心上,他揚著下巴,一臉高傲地命令著。
「我若是把馬車給你,你敢收么?」縱橫江湖多年的敦煌,自然對於道上土匪有著一定量的見解,僅消一瞥,他就知道這支東倒西歪的土寇不過是剛剛出道的小夥子而已,半點經驗沒有,嚇一嚇估計就得屁滾尿流。
敦煌不想見血,所以他握著馬鞭的左手僅是微微抬起了一根食指,剎那間,無形的劍芒於寂然無聲中呼嘯而過,眨眼間,各樣鏗鏘接踵響起,待年輕小土匪回過神來之際,所有人的兵器都已攔腰折斷,橫屍於沙土之上。
「要麼,就再練練才學別人出來打家劫舍,要麼,就老老實實地回去種田。」敦煌扯著嗓子,悠哉悠哉地說道。
轉瞬間,暴風疾馳而來,將那攔於正路的獸皮土匪連人帶馬一併掀到溝子里。同時馬鞭微揚,意氣風發的白馬稍一嗤鼻,便是邁起大步,在一眾菜鳥望塵莫及的注視下,消失於遠方。
「為何不殺掉他們?既是決意成為土匪,他們必成禍害。」疾馳中,一點金光卻是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轉瞬匯成人形,坐在敦煌的身側,來者正是陳芒。
「若是什麼人都殺,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瑾峽國去?」敦煌側眸,凝望著周遭的荒蕪景色,幽幽地嘆道:「而且,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是心甘情願地成為土匪的呢?還不都是被世界逼的。」
看著敦煌嘴角的苦笑,半晌后,陳芒才微微點頭,在留下隻言片語后,重新遁入一點光暈消失無蹤。「我明白了。」
白馬之速堪比疾風掠影,很快便來到了聖盟國猶在的殘都前。屬於這裡的輝煌已經遠去,青苔也已遍佈於城牆之上。
曾幾何時,這兒的早上有熱鬧非凡的人聲鼎沸,晚上有萬家燈火通明的靚麗,而現在的早晚卻是如出一撤的景色——荒蕪死寂。
走進大開的城門,其間街道依舊筆挺,但一路上的左右卻不乏吊死的白骨枯屍,他們穿著的乃是聖盟國的官服,多是自殺而亡,選擇與聖盟一併死去。
至於林立其中的房屋,則大多呈現出焦黑姿態,未曾徹底消散的煙味仍舊刺鼻。顯然,這並不是煜弓國在滅亡聖盟國后的所作所為,畢竟前者先皇曾答應了要好好管治聖盟,這兒之所以會呈現出如此殘破的景象,其始作俑者眼下就傲立於白馬跟前。
之前那瘦弱無比的七人若是與眼下土寇相比,那絕對是小巫見大巫了。單看人數,後者就已遠超七人不知道多少倍,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在後城門,各種各樣的刀光劍影於驕陽熠熠生輝。
他們每個人都穿著最為正宗的皮製輕甲,從中哪怕是隨便挑一個出來,其健碩的身子便已甩了那七人首領不知道多少條街。
黑浪人潮之中,還不時有哭喊傳出,有的是聲淚俱下的求饒,有的是憤恨不已的怒號,還有的……
「兄弟們,有大魚上鉤了!」轉瞬間,一柄三尺大刀竟是不打半點招呼,照著敦煌的臉便是飛馳而來,只為索命。
「把這兒變成人間煉獄的,就是你們啊。」敦煌輕嘆一聲,一記重劈瞬息回落,不差分毫,將那柄重刀炸得粉碎。
「沖啊!兄弟們!」待重刀的鐵屑仍在飄零之際,數十人便是不顧生死般發起了衝鋒,作為亡命徒他們早就習得了先聲奪人的本領。
「大人,需要我動手么?」陳芒並沒有現身於敦煌的身側,僅是其聲回蕩耳畔罷了,但若有人坐在敦煌的位置上,只需稍稍凝神,大可看見一道若隱若現的黃袍已然悄無聲息地浮現於那數十人的背後。
「若你想的話。」敦煌本已抬起的左手此刻已是微微放下,而得到了允許的陳芒,則是第一次向世界展現了屬於他的威力。
龍捲狂風平地而起,將數十人的衝鋒姿態輕鬆瓦解,驚呼聲中,他們被帶進了高空。龍捲當中掠然的每一點沙塵都如磨礪至極點的劍芒般鋒銳,陳芒並沒有加以控制,並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
對待草菅人命的強盜匹夫,若是直接了其性命未免有些太便宜他們了。所以,陳芒任由沙塵隨心舞動。待到龍捲漸漸消弭之際,那數十人留下的殘骸,也就只剩下了不點哪怕一絲血肉的白骨。
「什麼人!」沙塵龍捲暴起之時,全場自然為之矚目,待到其停止后,一名身高近乎兩米的壯漢便是從強盜堆中悍然站了起來,他的左手正抱著一位不省人事的女子,其衣衫破損程度僅能勉強蓋住將顯的春光。「膽敢襲殺我鐵狼的手下,不想活了?」
「鐵狼,我倒想看看你的命是不是跟你的名字一樣鐵。」冰冷得一如剛從萬年寒窟中走出來的聲音冷不提防地響徹那二米壯漢的耳畔,他猛然回身,單手自虛空中抽出一桿大劍,朝著身後憤然劈下,卻撲了個空,還讓自己的一名手下慘死當場。
沒等做出下一次反應,他只覺肩上似有宛若鐵鉗般的掌勁悍然拍落,將其雙肩連骨帶肉一併砸了個粉碎。飛濺的血肉沒能等來痛呼相隨,史無前例的沙塵便是再度席捲天地。
直到此刻,陳芒這才現身於土匪堆中,帶著一身從來不改的黃袍微微揮袖,除去那些或是跪地求饒,或是不省人事的無辜民眾外,其餘佩劍帶刀的土匪則是步著那二米高壯漢的後塵,於無可抗力間,飛入沙塵龍捲。
「可真暴躁啊。」當龍捲第二次映出身形之際,敦煌便已開始喟嘆道。既然第一次的結局都已為森森白骨,這第二次,又怎麼可能會差呢?
「發生了什麼?」雪兒在車簾后探頭探腦,一副好奇到了極點的樣子,可還沒等她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就被敦煌責令退了回去。
「雪兒,別出來,有些東西還不是你該看的。」語畢,敦煌抬手揮出一陣颶風,將門帘帶著鏤空窗戶一起封了個嚴嚴實實,自己則是飛身而起,在骨雨中來到了驚魂未定的村民身旁。
能夠活下來的村民不多,僥倖存活的,大部分都是不省人事的女性。
「來晚了。」陳芒獃獃地佇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看著眼下的慘況,他的眸中似乎又重現了曾經的景象,那一天,他也是同樣的無能為力,唯一的區別,或許就是他個人長大了吧。
「沒有了約束,沒有了管治,沒有了保護,三無地帶,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敦煌搖了搖頭,面露遺憾與同情。「為善的本性於人來說很少,大部分,都是屈居於權下的偽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