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碎面
震撼的氣旋轟然,伴著高聳入雲的璀璨成為了燒開永夜的第一縷光,灰橙雙色的纏綿一度吞噬了敦煌形單影隻的身形。一雲間的高溫瞬息焚盡衣擺,隨後,敦煌便是徹底消失在駱哲陽的注視之下,生死不明。
眼見仇敵被天外之物打了個近乎滅頂的無妄之災,駱哲陽的心中確實沒能泛起任何波動,料想中手刃仇人的快感沒有半點縈繞心頭的跡象。仰著因翻滾而顯得風塵僕僕的身子,駱哲陽竭盡所能地撐著幾近封落的眼帘,用獃滯的神光觀望著不遠處的雙色纏綿。
「那……那是……」因為難以置信,駱哲陽用染上鮮紅的唇瓣結結巴巴地吐著震驚,這一灰一橙的完美搭配,這盤踞了他心中半壁江山的驚艷,已經有二十餘年沒有出現過了。
「東……」迴光返照的氣力沒能支撐到他說出最後一句虛弱中的驚詫,早該垂落的眼帘如期而至,為駱哲陽送上了昏闕的黑幕。而後者卻只能裹著心海中的不甘,沉沉睡去了。
「吼——」屆時,一聲激昂的嘯吟直抒威壯,自空回落的寒芒凝若筆直龍影,攜著第三者銀光悍然闖入了唯有灰橙二色纏綿的光柱之中。
鋒芒畢露的龐龍之影仿要劈開天地一般,不費吹灰之力便將看似苦情纏綿的雙色光暈一分為二。得益於光柱的退散,被吞噬其中的敦煌才可再一次形現於世,他的樣子不算狼狽,一身衣袍唯有原本飄逸的長擺化灰飄零,其餘地方也只是隱隱多了幾分無傷大雅的破口而已。
左手中,一柄橫舉入天的幽劍不退不讓,穩穩地架住了一道瞬身而來的凶煞掠影。後者長發飄飄,額前帶著的那一面蒼白,遮住了她的容貌,卻沒能蓋住隱在輕雕的微弧之下的一對異色瞳眸。
如今的她,正以雙手力撼銳不可當的劍鋒,點落十指前的隆起菱形如若蒼龍的指爪,一時間竟跟敦煌的念殺理之劍鬥了個旗鼓相當。本該削鐵如泥的劍刃劃在那看似白皙輕嫩的肌膚上,卻是壓根烙不下半點印記。
女生用雙手撐在劍面之上,雙腳原是向天,卻在其近乎無骨的扭動下倒著轉出一記半圓,朝著敦煌當頭砸去。
「破。」眼看著女生的玉足即將臨頭,敦煌卻是用著極其沉悶的語調道出不明所以,剎那間,本在劃開纏綿后消失無蹤的龍影再度浮現,以一個縮小了足有百倍的身子,領著鋒銳劃開了女生面具的一角。
「咔——」如果女生沒有去計較這一聲由面具傳出的悲鳴,而是選擇繼續憑藉自己誇張的柔韌性斬落一腳,那一柄隱於鞋面的塗毒匕刃勢必能洞穿敦煌的天靈蓋,甚至直接將其置於死地。
然而她並沒有選擇這麼做,反而是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全部動作,劍面上的雙手改抓為推,帶出一陣后傾的勁力,攜著她的身影飄落一方。
她匆匆忙忙地用手捂住了面具上缺失的一角。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是成為了催動余鋒的鑰匙,在清冷掩上俏臉的那一刻,原本還能撐一會的蒼白面具便是猛然開裂,在轉瞬間炸成漫天碎片,從中顯露出一張驚慌失措的俏媚臉頰。
她頭頂的貓耳如今正一顫一顫的,一對異色的眼眸也是止不住地撲閃著,看著周圍散落的白粒,她的神情正訴說著一種極其不安的情緒。那副白面,對她而言,似乎尤其重要。
但這些都不是敦煌關注的焦點,持劍而立的他,眸內如今又何嘗不是異彩連連?貓耳獸爪,一灰一橙的雙色眼瞳,這種縱觀天下也不一定能夠尋出第二個的特例,就算是二十多年不見,敦煌也不可能忘記。
「唐靈東?」眺望著那『死而復生』的唐靈東,敦煌的腦海中卻已然是開了花,如果說駱哲陽所說是真的,那眼前之人的出現又究竟該作何解釋呢?
「你……必須死.……」不過是思索的功夫,那無比形似唐靈東的女生卻是不知道從哪兒取出來一副新的面具重新戴上,下挎的面具再度遮住了她國色天香的俏臉,同時也為敦煌帶來了兩人自見面以來,女生所說的第一句話。
聆著話語中的殺氣,敦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眼珠子還不時地轉向了後方已然陷入昏闕的駱哲陽,暗罵道:「還真有夫妻相啊你們,連殺氣都是一模一樣的。」
回掠的長劍隨著手腕微轉而輕輕點在敦煌的胳膊上,一對不亞於雙色的奇眸爍著寒芒卻不顯殺意,正平靜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女生。
兩人雖是相隔足有十米的距離,但這樣的距離充其量不過是一步的功夫而已。只見重回蒼白擁抱的女生率先發難,裹著緊身褲的長腿微抬,隨後悍然刺入平整的土地,炸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鳴。
眼睛剛閉,一對足以撕碎金屬的爪刃卻是已然凌駕,修長的五指如今悉數呈出倒鉤之狀,瞄著敦煌的額頂就是一記不留情面的下劈,速度之快,甚至還超過了駱哲陽的全力爆發。
古語有云:獸人之爪乃天賜靈物,可摧天下一切堅不可摧。
這樣的江湖說辭固然逃不開誇張的成分,畢竟獸人在這個世界上少說也有萬來的人口,若他們每一個都擁有這樣所謂的天賜靈物,這個世界還輪得到純種人類指點山河?
但凡事總要有先例才能創造出一傳十十傳百的謠言才行啊。而對於敦煌來說,他之所以會相信這樣一句古語,其背後的原因就是因為唐靈東這個異才。
毫不誇張地說,在敦煌見過的所有人裡頭,有且只有唐靈東能夠憑藉自己的爪子,不摻任何花哨,捏碎兵鬼,那個厚顏無恥卻又是名副其實的曾經天下第一的佩劍。
哪怕是現如今屬於敦煌的念殺理之劍,這樣一把在神器榜上都是常年位居榜首的神器,都在之前的碰撞中被唐靈東留下了十道蠕動的口子,其威力便是可見一斑了。
既然銳不可當,那就避其鋒芒。再加上心有顧忌,敦煌索性沒有再次用劍鋒硬憾直取自身頭骨的利爪,而是改用劍柄上挑,朝著唐靈東的肘關節來了個精確打擊。
然而,不論是唐靈東的主動攻擊還是敦煌的被動防禦,最後的結果卻都是彼此落了個空。不是說敦煌的反擊沒能奏響,也不是說唐靈東臨時變卦採用了第二種攻擊手段,這一切的背後推手,不過是另外一道更加璀璨的金光閃爍而已。
那化成巨形流體的金光不由分說地將如猛虎般前撲而出的唐靈東直接納進那柔韌的空間中,而後瞬間崩解,帶著她的倩影奔入無雲的天空,一去千里,不知所蹤。
「看來這一切,遠沒有那麼簡單啊。」金光的璀璨引著敦煌的注意向後轉去,可儘管他是立馬轉頭了,卻也依舊沒能趕上金光消失前的最後一幕,這叫他有些遺憾的同時,也將其心中的疑惑提到了頂點。
在這一切塵埃落定之時,高聳入雲的光束也總算是收斂了下來,一度被驅散到沒有半點生存地位的深邃紫意終是小心翼翼地拾回了屬於自己的領地,也將一眾隱匿在叢林中打著寒顫的士兵身影給帶了出來。
他們全副武裝,披著厚實的鎧甲,奈何放在敦煌眼裡卻是形同虛設。他們彼此握著各式各樣的刀槍棍棒,正用色厲內荏的眼神盯著已然鬆開劍鋒的敦煌。
「你……你究竟是誰?膽敢……膽敢侵犯凝冥城之威.……不.……不想活了!」為首的那一位縱然身材魁梧肌肉虯結,凶煞的狼頭光是瞥上一眼就足以嚇破一眾小朋友的膽子,然而在敦煌的面前,他卻是跟一隻小狗無異,就連說話也是底氣不足,用支支吾吾的結巴吐著沒有半點意義的威脅。
「去照顧照顧你們的城主吧,他受傷受得不輕。」敦煌故意讓開一步,將那被他擋在背後,仰卧在草坪之上的駱哲陽展示給一眾獸人士兵看。「至於我的身份,就不要打聽了。只需要記住,我是你們城主的大哥就行了。」
「城主!」兩聲更顯嬌嫩尖銳的女音從一眾獸人士兵的簇擁中響起,眨眼之間,兩道身披輕甲的女生便是從一群大漢中脫穎而出,她們拎著大包小包,爭先恐後地趕到了不省人事的駱哲陽身旁,以默契的配合迅速調製著最為適宜的藥品。
「既是如……」率先開口的狼頭將軍大鬆一口氣,剛想要跟敦煌再多說兩句呢,就發現本是持劍而立的瀟洒男子已然冥飛鴻鴻,在悄無聲息中隱去了有關自己的全部蹤跡,如此的神出鬼沒,再一次讓全副武裝的士兵們陷入沉默的啞然……
凝冥城中最繁華的街道距離那座最高峰少說也有千米多的距離,所以對於那邊產生的異變,除了剛才燃盡幽紫的絢麗一幕外,居住在這頭的市民們其實都是很無感的,充其量也就是象徵性地驚嘆幾聲,隨後再度投入日常生活之中罷了。
在那人頭攢動的街道上,最為常見的反倒不是人類,而是長得千奇百怪的獸人。至於那些與人類一模一樣的『人』,在這兒大多也都是由妖精幻化而來的。
能夠化形成人的妖精,其修為自然是有一定的保證的,在這永夜的凝冥城中,其地位也是相對而言屬於較高的那一批。
所以,當東方穎霄維持著她的本我形態出現在這永夜的凝冥城時,大多數行人對她投來的目光都是敬重而禮貌的。儘管她本人的雙眸已然深陷獃滯之中。
那不是因為看到如此多的獸人而感到的震驚,畢竟作為東方家的一員,她自幼飽覽群書,對於獸人這一奇特種族也是十分熟悉的。她之所以會雙目無神地佇立街角,只是因為她過來的方式實在是過於驚悚了。
畢竟東方穎霄只是一個普通人,雖然出身東方家,但一身嬌柔的氣卻跟修行八竿子打不著邊,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尋常人,卻是突然騰空而起,在空中以極速滑翔千米之後俯衝落地,這樣的刺激對她來說著實有點太過了。沒當街嘔吐就已經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