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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陌路

  「颯——」音若悲鳴般的鏗鏘伴著席捲而出的凌冽一併奏起,瞬間便將這定格千百年的堅冰之窟攪了個天翻地覆。亘古不化的堅硬在那宣洩而出的劍芒面前卻是不堪一擊,但凡碧色的寒冰染上一絲流轉的鋒芒,旋即將在頃刻間碎成漫天光粒嘌呤,以自我的犧牲襯出刀劍的無情。

  在那崩解中的冰窟中,一黑一紅的掠影正踏著漫天飄絮的光暈,以各自的兵器撞出不絕於耳的鏗鏘,哪怕是隨意從那僅有殘影留停的光景中截下一面,對撞中的二人動作也是千變萬化的。

  黑鞘凝在敦煌的手中,順著他似鬼魅般的動作,斬出道道凌冽,每一次的劍芒釋放速度雖然不及紅鞭狂蟒,但卻總能尋來極其刁鑽的位置逼入駱哲陽的死角,讓其不得不放棄進攻,轉而用鞭刃盪出那根本不可能用肉身硬憾的鋒利。

  經由敦煌的手所劈出的一招一式不點半分花哨,其中泛濫的,只有嫻熟到令人髮指的技藝。面對著敦煌那不光是攻勢上的咄咄逼人,還有防守上的滴水不漏,就算是因憤而紅眼的駱哲陽將自身速度推上了又一巔峰,卻也根本傷不到敦煌分毫;且若不是後者隱有留手的跡象,道道鋒落均是點在紅芒之上,駱哲陽壓根不可能還能像現在這樣看上去毫髮無傷。

  「結束了。」由敦煌親口道出的冰冷彷彿超脫了這個世界的範圍,剎那間便從周遭的堅冰幽寒中脫穎而出,直入怒髮衝冠的駱哲陽心塘。

  源於靈魂深處的悸動還沒來得及讓駱哲陽作出任何下意識的反應,只見敦煌手中一直維持著偏暗色調的劍鞘頓時燃起璀璨的銀光,當著駱哲陽的面轟出一記內陷的月牙弧,徑直震在那盤旋於空中的紅紋上。

  「嗡——」須臾之間,本還能與黝黑劍鞘斗個旗鼓相當的紅紋鞭刃竟是發出一聲極度人性化的痛呼,在那幾近破碎的光暈中,它第一次脫離了駱哲陽的掌控,主動褪下了一身的紅盔,重回毫不起眼的本體。

  可這還不算完,就在那與銀刃相撞的蜿蜒間,一記細微的裂痕卻是悄無聲息地印上了鞭身,將這陪伴了駱哲陽多年的鞭刃徹底一分為二。

  這一擊不光斬碎了駱哲陽所依賴的兵器,當中隱掩的精神衝擊還一併衝散了他心神中拚命的念頭,改以一陣強制性的恍惚取而代之。

  「轟!!!」待由黑轉銀的掠影牽著另外一道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的殘影從雪窟中騰飛而出之時,千百年來屹立不倒的雪洞終是坍塌了。

  「咳……」駱哲陽是被敦煌用劍尖挑飛出去的,就跟二十幾年前一樣,他的身影撞在了一蓬巨石之上。頃刻間,陣痛從後背傳上喉間,匯成一道高飄的血影潑灑,同時間也盪開了暫時踞在其腦海中的空白。

  「我想現在,我們應該可以談談了吧?」敦煌的腳尖碾在枯燥的落葉上,拉出一連串脆響,「跟我說說吧,在這二十多年裡,你們倆究竟發生了什麼?」

  「別裝瘋賣傻了.……」駱哲陽先是望了望被丟在一旁的長鞭,那陪了他足足大半個人生的有靈兵器如今卻是斷成兩截,靜靜地躺在草坪之上,以無言訴說著疼痛。再將注意轉到了已經蒞臨跟前的敦煌身上,不屑地啐了句:「這樣的你,只會讓我更加噁心而已……」

  「好說歹說我也當了你幾年的大哥啊,被你這麼說,我也是會傷心的啊。」俯視著駱哲陽眼神中的憤怒,敦煌無奈地搖了搖頭。「而且,我又不是在刻意地裝瘋賣傻,我是真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呵呵.……你不知道……真是好笑啊.……」駱哲陽咬緊牙尖,費力地撐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唯一錚亮的眼眸中洋溢著在看待背信棄義的人渣時才會有的輕蔑。「如果.……什麼事都能夠用不知道糊弄過去.……你的人生過得還真算輕鬆啊……」

  「說了這麼多,你還是在表達對我的不滿而已啊。」敦煌微微眯起眼睛,握著幽鞘的左手有些不耐煩地轉了轉劍柄,「你如果什麼都不肯說,我就算是想幫你,也根本做不到。」

  「如果你真的想幫我.……」直到現在,駱哲陽的嘴角這才勾起了勉強的弧度,他用一對高抬的明眸目不轉睛地盯著敦煌,一字一頓地說道:「一劍殺了我,就像你當初對東兒做的一樣。」

  「.……」駱哲陽以一種扭曲的方式向敦煌解釋了為何他會如此仇視自己的原因,也正因這近乎扭曲的語出驚人,才讓敦煌一霎那怔住了。

  「怎麼了?是不敢了?」駱哲陽的嘲笑縈繞在敦煌的耳畔,卻怎麼也驅不開其腦海中的迷霧。「在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會有你不敢的事么?」

  「你的意思是,我殺了唐靈東?」與駱哲陽希望看到的不一樣,敦煌並沒有被其言語中的輕蔑所激怒,反倒是鬆開了一直攥住劍柄的左手。失去支撐的鞘刃並沒有徑直垂落地面,而是靜靜地浮在半空中,為其主人警戒著四周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異變。

  「不是你……還能有.……」還沒等駱哲陽的責備說完,敦煌便是以毋庸置疑的堅定直接打斷了他。

  「這絕!對!不可能!」敦煌將左手舉入半空之中,蓬在腕間的粗袖頓時向下滑落,將之前臂露了出來。在那小麥色的肌膚上,無數道傷疤縱橫交錯,當中有嫩白的初愈,也有久遠的坑洞,但這些傷疤,卻怎麼也比不上點在腕下的黑字顯眼。

  在那兒的黑紋不多,只有短短三排,當中的組成也全都是淺顯易懂的數字,是對敦煌本人來說,尤為重要的三個日期。而首當其中的那一排所透露的訊息,就是駱哲陽和唐靈東成親之日。

  「我與你們二人最後一次的碰面,便是在你們倆成親的那天。自那以後,我就一直沒有主動找過你們,也沒有跟你們碰過一次面,這種事情我很清楚。所以,怎麼可能是我殺了唐靈東?」對於駱哲陽沒由來的指控,敦煌矢口否認道。

  「如果不是你的話……在這天下,又有誰叫敦煌,又有誰能夠擁有勝過東兒的劍技?」駱哲陽此時也是眼泛淚珠,每每回憶起當初唐靈東卧在自己懷中含笑而逝的場景,每每想到她臨終前飽含各樣情感所喊出的那一聲傻瓜,他的心就會痛到不行。「東兒.……東兒是死於劍傷的……在她臨死前.……她從那個人的身上取下了這個.……」

  啪嗒一聲,一枚被雕成圓盤狀的令牌便是順著駱哲陽擺動的右手砸在敦煌跟前,他低頭望去,打量著那正好面對自己的令牌,他看到了五個字:十八星敦煌。

  那做工精細的令牌正是出自兵鬼之手,是他專程花費整整三個月的時間,親自為每一位十八星的成員雕刻而成的令牌,以紀念兩年間的同甘共苦。

  至於這個令牌為什麼會出現在駱哲陽口中的那個人身上,敦煌是可以給出一個解釋的,儘管沒有半點說服力,但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因為在二十多年前,他把這個令牌,弄丟了。

  「你告訴我.……如果不是你.……還能有誰?」聆著來自駱哲陽有氣無力的控告,敦煌卻是在那一枚橫空出世的令牌前丟了一切說辭,只能幹著嗓子,半晌吐不出一句話。「如果不是你……還能有誰……你告訴我啊.……」

  「哲陽.……我.……」眼看著晶瑩的淚珠一大滴一大滴地從駱哲陽臉頰上滑落,縱有千言萬語,可敦煌卻也只能支支吾吾。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二人的經歷是完全一模一樣的,敦煌同樣背負著喪妻之痛,所以他很理解駱哲陽那種想要將罪魁禍首千刀萬剮的心情,那種咬牙切齒的憤怒,那種理智全失的癲狂,敦煌全都切身體驗過。

  「.……我也希望那個人不是你啊……可為什麼.……為什麼啊……」駱哲陽背仰巨石,一邊捂著自己的心臟,一邊痛苦地蹙起眉頭,「為什麼那個人偏偏就是你啊!大哥,你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啊!告訴我啊!那可是你的弟媳啊!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

  「哲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敦煌想要安慰臨近崩潰邊緣的駱哲陽,可無論他怎麼樣做,最終匯到嘴邊的,始終是毫無說服力的哽咽。

  直到……

  在那永夜的紫簾深幕,一記橙紅的光束掠過幽深,如眾星捧月般縈繞其外的灰光纏綿在那近乎橫跨整個天際的靚麗,朝著那唯一的山脈直奔而去。看似相隔千里的距離,對於光來說,不過轉瞬。

  「小心!」感受到來者不善,本就站在駱哲陽面前的敦煌當即揚起右腳,將已然無力再做任何抵抗的駱哲陽直接踢成滾地球,隨後抬手凝劍,剛一擺出架勢,來勢洶洶的雙色光束也已如天罰般降臨人間。

  「轟!!!」翻滾的氣浪席捲而出,以璀璨的橙光碟機散了本該屬於永夜的深沉,將夜幕用絢麗奪目的光芒徹底升起。

  在敦煌被徹底吞噬之前,他的眼帘前,卻是倒映出一對雙色的眼瞳。凝視著那一灰一橙的奇異,敦煌愣住了。

  「唐靈東……你還活著……」在感慨中,毫不留情的光芒傾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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