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珥腔草
敦煌口中的珥腔草是什麼,辰凌並不知道。但結合其之前所言,都光明正大地指出了毒藥這一名詞,她當然能夠大致猜到這珠所謂的草,絕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珥腔草作為草本植物,其草葉通常只有兩片朝下翻折,達到一定的弧度后則會向內收勾,形成宛若鼻腔般的形狀;在秋季時,珥腔草還會結出果實,掛在唯二的兩片草葉的正中位置。
珥腔草果實通體呈鮮艷的橙色,外觀則酷似平躺在地上的耳朵,不論是花紋抑或是特定地方的隆起,都與真實的別無二致。珥腔草也因此而得名。
作為毒藥,它的毒性其實並不算特別大,不足以置人於死地,但卻格外適合作為輔助,用來製作令人聞風喪膽的天下奇毒:短侵散。事實上,很多毒藥都需要珥腔草的配合,才能百分之百地發揮出其原有的功效。
可能是因為上蒼不想讓珥腔草敗壞了毒藥的威名,所以特意給了它一個讓所有煉毒師趨之若鶩的屬性:無色無味。
什麼樣的毒藥才是最可怕的?在威力相同的情況下,固然陰險毒辣的隱毒最為令人膽寒。試想,一個人在不知不覺中染上劇毒,等到毒發的那一刻才有所醒悟,就算他身懷解藥,解毒,又還來得及嗎?
千百年,煉毒者無不賣力尋找著那能夠令毒藥無色無味的絕世珍寶,但事實證明,除了某些奇毒以外,其他的毒物總會或多或少透露出某種氣味,無一例外。
對於一般人而言,或許這種氣味並不會勾起他們的過分矚目,但誰會用毒去殺害一個普通人呢?毒的出現,不都是為了針對某些強者抑或是貴族王室的么?
赫赫有名的奇毒固然擁有悄無聲息之威名,但既然榜上有名,又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就能夠被人為煉造呢?而一般的毒藥,在高手面前,卻又顯得破綻百出,往往連近身都做不到,又怎麼可能奢望它能夠威脅到一眾高手的生命呢?
毒在高手面前可能力所不及,但對付同樣是普通人的貴族,也應該是綽綽有餘才對,但別忘了,他們乃是貴族,是地位尤為尊貴的存在,身邊又怎麼會少得了高手的庇佑呢?
正因為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處境,毒,這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卻一直被人視作雞肋,再加上隔壁暗器與毒異曲同工的功用,卻擁有著毒所不具備的突然性與殺傷力,讓鑽研毒的人更加屈指可數。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毒一直都處在最底層的階級,沒人瞧得上,也鮮有人問津,直到,珥腔草的橫空出世。
珥腔草對於毒藥的貢獻可謂是空前絕後的,光是無色無味這四個字,便足以揭示其在毒藥界的彌足珍貴。珥腔草的無色無味,並不是指它能使各種毒藥變成悄無聲息的殺手,而是它自身所攜帶的毒性。
珥腔草帶毒,卻並不致命,遇火時便會釋放出毒素,其唯一的功效就是破壞:破壞人體鼻腔與味蕾,這種破壞的程度取決於毒素的濃度,而毒素的濃度,都是以一株長四厘米的珥腔草燃燒時所能釋放出的毒氣作為衡量。
超過即是破壞,意指永久破壞鼻腔與味蕾的正常運作,長期處於這種純度的毒素環伺狀態下的人,鼻子與舌頭將會潰爛並脫落,後半輩子只能使用嘴巴呼吸。
而低過衡量,雖然不會破壞,但也會極大程度的限制並干擾鼻腔與味蕾的正常運作,足以令人對於氣味的判斷出現極大的錯誤。加上珥腔草的毒素是可以順著皮膚而侵入人體的,因此,如果沒有事先防範的話,就連一等一的高手,也保不準會在當中吃虧。
哪怕只是暫時性的失效,也能夠為本就無孔不入的毒藥帶來巨額的增幅,更是一改其曾經無比雞肋的屬性,讓毒,第一次成為了所有人都不得不提心弔膽的存在。
但對於敦煌來說,關乎於毒的這些東西都是虛妄罷矣,他真正想要的,只是那一株長超過四厘米的珥腔草,連帶著它結出的橙色果實,僅此而已。
所有人都知道珥腔草的草葉在燃燒時所釋放出的毒素會破壞乃至於摧毀人體的鼻腔與味蕾,多數人因此對其敬而遠之,但相信很少人會知道,毒藥界彌足珍貴的珥腔草,其結出的果實,竟有塑形的奇效。
敦煌沒有說錯,為了治療辰凌的病,他確實是需要七星蓮蓮心與珥腔草,但卻刻意隱瞞關於珥腔草果實的事。
事實上,七星蓮蓮心的藥用再怎麼強大,它也僅僅只是能夠恢復傷口而已,而珥腔草毒素所帶來的,卻是鼻子與舌頭的脫落,倘若沒有新的作為替換,七星蓮蓮心也根本派不上多大的用處,頂破天,也只是加速傷口復原,形成一道跟敦煌右手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傷疤而已。
所以,在此基調上,珥腔草的果實便成為了整個治療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敦煌之所以會向辰凌隱瞞關於果實塑形的事,原因其實很簡單,並不是說他擔心珥腔草果實的秘密泄露,而是出於對辰凌自身的安全考慮。
不論是從辰凌家的內設,亦或是敦煌提及醫師時,辰凌眼眸中閃過的精光來看,後者的理想顯然是成為一名醫師,那既然是想成為醫師,自然會對各種新奇的藥物產生濃厚興趣,甚至想要親身去試上一試。
敦煌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時期,也為此吃了不少的癟,那幾個月的日子,可以說是醉生夢死,肚子是一天一小痛,三天一大痛,嘴巴也是常年保持對邊香腸嘴,舌頭幾乎麻木,無比凄慘。
得虧他學醫的時候,本領已然了得,體內有著比常人要更為優勝的抗體,不然,光是試藥都夠他死上幾百次了,也正因如此,敦煌才不想告訴辰凌珥腔草果實的相關事宜,畢竟她只是一介平民,沒有內力傍身,更沒有像敦煌一樣硬的命,選擇隱瞞,也只是出於安全考慮而已。
「你真的……有把握嗎?」辰凌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擔憂,但看著她澄清眼中顯而易見的波動,敦煌心裡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答覆。
「百分之百。」深吸一口氣,在辰凌幾乎要洞穿自己的注視下,敦煌根本沒有閃躲,反倒是自信滿滿地點了點頭,用無比堅定的語氣回答道。
望著敦煌那比自己高出一個多腦袋的身子,辰凌的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融化,無數的聲音頃刻間在她腦海中迴旋而出,有男有女,聲線各有不同,卻是重複著同樣的一句話。
「你給我滾!我們歐陽家,沒有你這樣的子嗣!」
這一刻,宛若轉瞬千年,於翻滾思緒中遊走的辰凌彷彿又一次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那一所掛著偌大歐陽牌匾的府邸。那時候,個子小小的她,披著單薄的蓑衣,站在風雪呼嘯之中,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扇沉重木門的猛然閉合,哪怕她早已被凍得全身發抖,裡頭的人,也沒有半點同情。
從那時起,她便是踏上了一個人的寂寞旅途,孤獨的她不知道走過了多少個春秋,不知道度過了多少個嚴冬,身上的單薄衣服更是一直都沒有變更過,永遠都是破布麻繩編織起的蓑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或許是上蒼眷顧,儘管一直一貧如洗,孑然一身,可她卻是好好地活到了現在,也是煎熬到了現在。
莫名的淚水開始流淌,從涓涓細流,再到江河奔流,從默默抽泣,到放聲大哭,似要將內心中埋藏多年的苦悶盡數發泄。從見面以來,辰凌帶給敦煌的感覺就是堅韌不拔,直到現在,後者才第一次在她的身上,看出了屬於女子的柔弱。
「現在就先別哭了,等病好了,有的是時間讓你哭。」敦煌抬起自己的獨臂,輕輕地拍了拍辰凌的頭,微笑著說道,「最靠近這邊的森林在哪個方向?」
辰凌仰起頭,在淚眼的朦朧中,看見的是敦煌那一張不修篇幅,鬍子拉碴的臉龐,儘管掛著笑,也依舊顯得有些寒磣;但就是這樣一張算不上好看的臉,在辰凌眼中,卻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為美好的畫面。
她稍稍吸了兩口粗氣,兩隻手略顯慌張地拭去眼角的淚珠,顯露出一雙泛著擔憂的緋紅眼眸,抽噎著說道:「你現..在.……就要出發么?你的身體……」
「早去早回嘛,而且,我這身體就是要多活動活動才好得快。」敦煌原地跳了跳,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辰凌的擔憂是多餘的,「不過.……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
「有點冷,有沒有衣服給我穿啊……」或許是感受到辰凌瀰漫而出的悲意,敦煌忙苦笑著說道,還一邊搓了搓自己的身子,一副滑稽的樣子看得辰凌直接破涕為笑。
「有!當然有啦!」辰凌身影一閃,從拐角處順手拉出來一道黃黑相間的長袍,在敦煌面前抖了抖,「我手藝不是很好,可別笑我.……」
「有的穿就行啦!」敦煌本來就不是一位講究的人,大大咧咧地接過長袍就往身上披,儘管被麻繩疙得有些不舒服,但也只是簡單地了笑,並沒有往心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