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外面的世界
「到了.……」敦煌畏畏縮縮地為雪兒指了指自己的住所,極力抑制著自己不去看後者的眼神,不知為何,一種莫名的害怕油然心生,彷彿雪兒的每一次幽怨與每一句埋汰,都將成為利刃刺入心扉,令他趕忙解釋道,「嘛……我自己住還是勉強可以的,但多了你的話,可能需要稍微裝修一下吧。」
「沒事,叔叔不用專門為我設什麼東西。」一向住在白家那種奢靡氛圍當中的雪兒,此刻卻對那種木屋沒有半點厭惡,反倒是主動拽起敦煌的手,朝著屋內走去。
其實,這棟木屋僅是外表看上去殘破不堪,內部的裝潢尚算堅固,裡頭也打理的一塵不染,很是乾淨,對於容納敦煌與雪兒,其空間也是綽綽有餘的。唯獨是在沒有太陽的時候,顯得十分昏暗罷了。
「誒,你不嫌棄這裡嘛?」敦煌邁出一大步,跟上雪兒在狹小屋子裡一蹦一蹦的步子,滿臉茫然地問著,「我還以為,你會討厭這棟破屋子的,畢竟,你在白家應該住得挺好吧?」
「不好。」又一次語出驚人,雪兒以十分淡漠的語氣訴說著一個讓敦煌無比震驚以至於震怒的事實,「在家裡,我被當成怪物,只能住偏房,還是那種平日儲雜物的地方,環境比這裡要糟得多哩。」
「怪物……」敦煌眼底深處旋起一抹暗紅的殺念,令他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握住雪兒的手。隨後,他牽著雪兒向床邊走去,在輕柔而略顯僵硬的攙扶中,將雪兒抱上了床,自己則蹲在床邊,好奇地問道。「能不能跟我說說,你以前在白家是怎麼過的?」
「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嘛.……」雪兒先是點點腦袋,隨後嘟起嘴巴,不好意思地扭捏著,正當敦煌以為自己是不是觸及了某些不該問的問題,雪兒囁嚅著說道,「只是叔叔能不能告訴我,你跟小姨是什麼關係啊?」
「啊?」敦煌想過無數個雪兒會問自己的問題,卻沒想到她一上來就丟個大的,這該怎麼答?其實我是你的父親?要真這樣答了,別說五年,就是一個時辰,雪兒都會不計代價地從自己身邊逃離吧。「欸……這個.……要說關係嘛.……我跟你小姨還真沒多大關係……」
「那就跟我媽媽有關係啦?」聽完敦煌的答覆,雪兒不怒反喜,就差沒一蹦撞上天花板了,對她而言,媽媽的過往事迹,是她最感興趣的,但小姨卻鮮少告訴她有關媽媽的事情,這讓她很是失望。
「額……」敦煌本想著說也沒太大關係的,但對上雪兒那一雙滿懷期待的眼眸,咬在牙尖的話語卻是瞬間亂了套,好一陣子,他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對,我是,恩.……你媽媽的……欸.……那啥……一個朋友.……對..一個好朋友……」
「有多好哇?」雪兒顯然是覺醒了刨根究底之魂,一路的追問讓敦煌應接不暇,「是不是,青梅竹馬那種好朋友哇?那這麼說,你應該知道很多媽媽的事情,能不能跟我說說呀!」
「額……」敦煌汗顏,他打心底里很想滿足雪兒的一切要求,但是,身份上的敏感卻容不得他這樣做,只允許他得過且過,在支支吾吾中敷衍著。「不是那麼好啦.……很多關於你媽媽的事情也不方便現在說.……等你再大點.……我就會告訴你的啦。」
「哦……好吧……那等雪兒長大了些,叔叔一定要告訴我啊!一定一定呀!」雪兒一臉失落,幽怨地點了點腦袋,雙眸中淚花一閃一閃的,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對敦煌的殺傷別提有多大了。
「我向你保證好嘛,等到了那時候,我會把你媽媽的一切告訴你。」敦煌窮盡畢生之力,這才將對雪兒的心軟壓了下去,回過神作出保證的同時,他眼眸中的慌張隨著一聲輕柔的詢問逐漸被寒意蠶食,「該你啦,跟我說說,你在白家是怎麼過的?他們是怎麼對待你的?」
「很多人把我叫作怪物,稱為不祥,大人疏遠我,其他小朋友不肯跟我一起玩,一看見我就躲得遠遠的,根本不肯跟我說上一句話。」雪兒收了淚腔,以十分平靜的語氣說著令敦煌幾乎暴怒的過往。
「只有小姨和田叔他們願意陪我,小姨說,他們之所以會疏遠我,是因為我這一頭銀髮,他們將之視為不祥之兆,極力排斥,就像當初對待我媽媽一樣。」
「所以呀,我從記事以來,就一直跟小姨住在一起,期間小姨外出了四年,我就被他們趕到偏房去住了。住滿四年,等到小姨回來了,她一氣之下便帶著我出走,連帶著田叔一起,將我送到了這裡。」
「就是這樣咯。」雪兒一臉平靜,就好像故事中的主角不是她一樣,可她並沒有留意到,俯身在自己面前的敦煌負在身後的雙手,早已攥得死緊,就連溫熱的鮮血從中流出也不自覺。
行天大陸最西側,是一片方圓甚廣,一望無際的平原,在這平原上,走上數十公里也不會見到哪怕是最簡陋的村落,只有在最中央的位置,才會有密集的房屋出現。
房屋多以古樸作為風格,外圍是高百尺的箭塔,以通體鐵色為主色調,肅殺之氣從中自然流轉,與城牆相配合,繞著平房屋落圍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正方形。
從天空俯視而下,這一建築物的佔地足有三四十公里,當中充滿的,是宛若京師一般的盛況,除了一點例外,在這正方形里居住的人,無一例外,皆姓白。
此時,在城牆之外,一行五人踏空而出,帶領者正是白蘭雨。他們既不出聲,也不多做什麼,就是站在城門外,一言不發。片刻之後,城門在機關的鏗鏘中漸漸大開,顯露出另外的幾道人影。
為首的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壯年男子,一頭利落的棕色短髮,前頭劉海呈斜分,遮著他青色的瞳孔若隱若現。男子與白蘭雨共處一條直線上,僅是兩者間眼神中的碰撞,就讓一團無形的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總算是願意送走那個災星了啊?蘭雨,幹得真棒,終於是做了件好事。」男子率先開口,以戲謔的語氣刺激著白蘭雨。但後者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白鈞,如果你再出言不遜,我不介意把你也一併送出去,只不過,要打斷手腳之後才送出去。還有別的事嗎?沒有就別當道,跟條狗一樣。」白蘭雨冷哼著,連正眼都不願意賞給白鈞,便是帶著田叔一行人大步朝著城內走去。
與白鈞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壓抑在心頭的怒氣化作實體靈力悍然一爆,將之震得連退數步有餘,隨後瀟洒離去。
「這個婆娘,」白鈞雙眸險要噴出火來,此前白蘭雨的悍然爆發讓他的五臟六腑宛若炸開般難受,「別囂張,以後,有你好受的。」
自言自語著,他一臉痛苦地捂著胸口,顫顫巍巍地向著城內走去……
「老闆,這個多少錢啊?」敦煌拉過一張柔軟的被子,用手指在上頭點了點,充滿希冀的眼神投射向那吆喝著做生意的中年人。
「五十。」老闆精短的答覆讓敦煌臉色一沉,右手伸入自己羞澀的口袋,抽絲剝繭一般摸來摸去,卻怎麼也摸不出一文錢來。
「真是錢到用時方恨少啊.……」敦煌長嘆一聲,不舍地放下了那一床棉被,轉過身,看著那滿臉饜足的雪兒正大口大口吃著手裡的冰糖葫蘆,心裡一陣寒酸。
「真懷念之前呀……」曾經,他買東西,根本不花一分錢,拿了就走。但現在……看著那雙眼都迷城一條線了的雪兒,敦煌情不自禁地仰天呼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