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送別廖立東行
楊戲,字文然,犍為武陽人。
和現在的益州治中從事楊洪、梓潼太守張翼是同鄉。
對於這位益州本土士人,連惜字如金的陳壽在編纂《三國志·蜀書·鄧張宗楊傳第十五》中都對楊戲著墨甚多,給劉永留下十分深刻印象。
原本歷史上,楊戲的仕途經歷跌宕起伏,歷職眾廣,擔任過許多重要職位,益州書佐、州督軍從事、丞相主簿、尚書右選部郎、益州治中從事、大將軍東曹掾、南中郎將參軍,副貳庲降都督,建寧太守、護軍監軍,梓潼太守、射聲校尉,最後卻因暗諷大將軍姜維被奏免官職,以庶人的身份辭世老死於家中。
「孤聽聞楊文然少與巴西程祁公弘、巴郡楊汰季儒、蜀郡張表伯達並知名。戲每推祁以為四人中的冠首,諸葛丞相深識之。能入諸葛丞相的法眼,楊文然恐怕不甘願效命於諸侯?」
「是,殿下所言不差,讓嗣為殿下試言之。」王嗣很年輕,才二十二三的樣子,可能是從來沒有修面刮須過的緣故。
鬍子不是很長很密,竟像十四五歲的少年那樣嘴角只裹有一層淡淡的絨毛。
看起來十分溫文儒雅,謙虛有禮,和他交談就好像感受一枚玉石捏在手中的溫潤晶瑩之感。
王嗣講話聲音不大不小,語速不急不緩,營造給人一種非常舒適的氛圍,與人留下他攻擊性不強的印記,「楊文然縱使年少得名,但畢竟才弱冠之年還處於遊學成都的階段,沒有步入仕途,沒有俸祿,居成都又不易,不如殿下提供一些財物上的資助,我和楊文然又有舊,再修書一封託人帶去,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一聽王嗣這樣講,劉永忍不住笑了,王嗣和楊戲的關係一定不怎麼樣,雖說有舊,大概也就限於認識的程度算不上好友熟識。
不然王嗣不會連楊戲的脾氣秉性都不知道,還想著用錢財來收買楊戲。
穿越者先知先覺的優勢這裡面顯現出來,劉永清楚楊戲性簡略,歷史上,大將軍蔣琬於延熙元年開府,辟楊戲為東曹掾。
身為屬吏有時候主君蔣琬和他交談,楊戲有不認同的地方徑直閉口不言,連自己的舉主主君都不理睬。
在漢代,公卿、將軍、郡國守相、縣令長侯國相可自行設置屬吏,屬吏一旦接受舉薦徵辟就之於長吏有君臣分誼,有向長吏盡節效忠的義務與責任。
例如父皇劉備建安初曾擔任豫州刺史,任內曾舉陳國(郡)扶樂人袁渙為茂才。
後來魏國建立,袁渙出任首任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為魏臣,當時有父皇劉備死去的傳言,魏群臣都向魏公曹操祝賀,袁渙因為曾是父皇劉備的舉吏獨獨他不賀。
除外,原來史上魏明帝時期有一個叫高堂隆的人,被泰山郡太守薛悌任命為郡督郵。
某次郡督軍與薛悌爭論,期間呼喝薛悌的名字,並對薛悌大加叱責。當時高堂隆便按劍喝罵督軍說:「從前魯定公受到侮辱,孔子登上高階;趙王彈奏秦箏,藺相如奉瓦缶讓秦王演奏。臨臣名君,義之所討也!」指責督軍「以臣名君」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在情在理都要接受制裁。
督軍大驚失色,薛悌也立刻阻止了他。
楊戲就是這樣一個性格簡粗,不避權貴的人物,在太子一方占著大義名分的情況下,劉永不信他會屈服於自己。
不過讓王嗣試一試也沒什麼大不了,這邊任王嗣去碰碰運氣,他那邊再留意尋覓負責成都方面合適的人選就好了。
「那承宗,招徠楊文然一事就託付給君了。」
處理完王嗣偶遇張紹所帶來的問題,劉永用視線的餘光瞟了一眼三閭大夫祠方向,發現廖立和柳隱已經參觀完畢,從祠門出來。
不便把廖立、柳隱晾在一邊太久,劉永故意看了一眼廖立、柳隱那邊給王嗣看,問道:「承宗還有什麼重要的消息要講么?沒有的話我們去同公淵和休然會合吧。」
王氏也是聰明人,一點就透,明白了劉永的意思,「殿下,嗣還打探到一重要消息,這就長話短說。」
「呂蒙白衣渡江以後,荊州各郡陸續降於東吳,只有零陵北部都尉、裨將軍習珍在零陵孤軍抗擊。孫權派使者前去招降,習珍大義凜然地放言:『請回去告訴碧眼兒,我寧做漢鬼,不做吳臣!』最後因糧絕,援兵不到,拔劍自殺殉國。」
「陛下東至夷陵聞聽習珍的事迹后,為珍發喪,追贈邵陵太守。嗣打探到……習珍雖亡,但其弟習宏、其子習溫尚在人世,習宏落在荊北民間,有問必不答,自兄長自刎后始終不為孫氏發一言。」
「習氏是襄陽大族,後漢襄陽侯習郁習文通即出自此族,嗣把這個消息稟報給殿下,看看在殿下這裡能否利用這一信息為漢軍東征伐吳集思廣益,略有裨益。」
荊北形勝之國,方圓六七百里,囊括南陽、南郡、襄陽、南鄉、房陵諸郡。
屬於四通八達之地。
以南陽盆地腹地為中心,向西沿漢水幹流上溯,可以進入漢中、上庸;西北入武關可進入關中;由襄陽下漢水則可進入荊南四郡;由淅川河谷上溯可入伊洛河谷;其東面山地罅漏甚多,可以進入河南中原腹地。
山川名勝孕育出源遠流長的簪纓世胄、官宦名族。
自後漢以來,荊北便有大族豪門如光武皇帝后族陰氏者,蒯、蔡、龐、黃、馬、鄧、來等名門大族,習氏發跡於襄陽,同樣屬於荊北名門中的一支。
並且習氏是一支心懷漢室、忠心不二的襄陽大姓。
習氏族中如習禎、習承業,許多人追隨父皇劉備入蜀。
眼下他們雖然在荊襄一帶蟄伏,與漢隔絕,然則如今漢吳交戰,由於戰亂的影響,東吳對荊州的掌控力下降,若是能將習氏一族的力量集合起來為漢軍所用,說不定會有奇效。
不過現在離章武二年的夏天還有大半年時間,為時尚早,此事尚可以緩一緩。
劉永對王嗣感嘆:「荊州之變東吳與曹魏勾結,蓄謀已久,加之事發倉促,幾郡之地,數十座城池,頃刻間變節易主,紛紛淪陷。但值此危難關頭仍有習珍、樊胄、鄧凱等仁人義士、慷慨之輩挺身而出,共赴國難!」
戰國時期浪漫主義愛國詩人屈原的三閭大夫祠近在咫尺,這是為了紀念聞知秦軍攻破楚國郢都后自沉汨羅江,以身殉國的屈平屈原修建的祠堂。
祠堂不遠,是屈原出生之地樂平里,遠眺四周是青翠蒼蒼,綠茵覆蓋的錦繡山河一片景,不勝秀美。
面對此情此景,劉永有感而發:「烈士已已,如關雲長將軍父子、王甫、習珍、樊胄等固然與我們死生路異,陰陽從此兩隔……不過他們的兄弟後人、家族好友尚在人間,此次伐吳我們大漢絕不能半途而廢更不能功敗垂成!只有既興兵替烈士英雄們報了仇,又收復了失地,如此方能以告亡者,以慰生人。承宗,我與君還有休然任重而道遠呀!」
「是,嗣必定為此發憤圖強,竭誠全力。」王嗣承不愧是溫潤君子。這種時候他都沒有言辭激烈地指天明誓,語氣一如先前恬靜淡然。
然後他誠是過目不忘,記憶力很好,問劉永:「殿下不是說另有重任交給嗣嗎?殿下請講。」
「不急,不急,承宗剛回來,待休息一段時間再去執行此項任務吧。」劉永瞧見遠處廖立的臉上浮現幾分不耐之色,這個時候他連太子寶座的影子都還看不見,千萬不能得罪廖立,於是對王嗣打了個手勢,劉永臉上換上「久等了」十分歉疚的笑容朝廖立、柳隱走去。
兩日後……
廖立走了,不是奉劉備之命攜帶劉永西往,而是往東,怎麼來的怎麼回去。
並且要去說服劉備,讓劉永能在秭歸多滯留兩個月。
這不是一個像說起來那麼容易簡單的工作,還是很有挑戰性的,是冒著忤逆君王旨意,觸怒皇帝逆鱗的風險擅權處置的自作主張行為。
故而,為了更好的實現廖立的計謀,幫助廖立免於受罰,遭受訓斥。
劉永請廖立帶上了一柄他私人冶鐵作坊出產的百鍊金剛寶劍替自己獻給父皇劉備。
劉永還寫了一篇介紹他為何在陽安聚購買百傾土地,以及在這裡他向唐承建議使用水排增加風力,提高煉鐵產量;還有改進鐵犁形制,提高了耕地播種的效率,進而提高冬小麥的產量的詳情。並詢問父皇身體是否安好,自己三月不見,非常想念父皇,表達思念之情的家書。
托廖立一併呈進。
最後劉永派了宮衛右屯江禽的丙隊中最精銳的兩個什的士卒護送廖立回到前線大營。
一方面是為了廖立的安全著想,另一方面也存著給劉備看看他練兵效成果不錯的心思。
在陽安聚南門,劉永為了再度向廖立示好,表示出超規格看重重視之意,特意率領徐勝、柳隱、王嗣,鄧小同、鄧猛、江氏昆仲、鄧曼以及聚父老謝忠和全曲宮衛士卒為廖立餞行送別。
臨行,劉永摘下一隻路邊上冬月開放得甚早的梅,君子之花,贈送給廖立:「孤在此便與公淵別過了,且將東方之事悉數拜託給公淵。」然後劉永端正莊嚴的向廖立作揖行禮:「謹祝公淵早日返回東征大營,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