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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半路借兵

  西域都護府。

  府衙年久失修,陳舊不堪,破損隨處可見。門漆斑駁,圍牆丟磚缺瓦,屋內的地磚凹凸不平,還汪著水。那些大概是從屋頂摟下來的雨水。窗子破得不能再破,窗紙殘缺,窗欞蟲蛀。榫頭斷裂,半扇傾斜地懸著,吱吱咔咔地發出響動,彷彿客棧的破燈籠。

  都護府迎來兩位貴客,宗凡和嚴繼。嚴繼要借糧。方廉派來的衛士,沒有口糧,一路都在吃賑災的糧食。

  滿桌的酒菜略顯寒酸,就一葷菜,燒雞,還是焦色。不但糊了,而且還有些小,比鴿子大不太多。連日的餐風飲露,也不去挑剔了。嚴繼拿出自帶的吃食,擺滿桌子,才有了宴席的樣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嚴繼醉得不分東西南北了,被人架著離開席,臨走還抓起一壺酒。

  這時,宗凡提出要借兵。半路借兵是宗太后的安排。「許都護,可以借給我多少人馬?」

  都護姓許,名闊,許丘的兒子。許闊一臉的笑。「宗大人,可能您是誤會了?兵雖然有,但不能借給您。」

  「有,還不能借?許闊,你什麼意思?難不成太后的話也不聽了?」宗凡冷著臉,撕了一塊肉,扔到嘴裡。

  渭西之行,許丘明目張胆地襄助端王。宗太后已存了戒備之心。就算不起殺心,人也不能在京兆尹的官位上面。許闊來頂替,子承父業。旁人看來,順理成章。畢竟,中間還有姻親在,撕破臉皮,難為有孕在身的宗韻。

  不過,在宗凡看來,人老奸,馬老猾。老的不好操控,小的也不好擺弄。一隻老狐狸,還有一隻小狐狸。

  宗家這些年培植起來的勢力,竟成就端王的羽翼,宗太后自然不甘心。端王守皇陵,一來一回,途中數次派出刺客都未得手。宗太后一直懷疑是許家父子在暗中襄助。

  「舅父,我們都是一家人,有沒有懿旨不重要。除了借兵,借糧,需要什麼儘管吩咐。」許闊依舊是一臉的笑。

  宗凡把沒有吃乾淨的骨頭丟到桌上,拿起許闊的袖子擦著手上油污。「我姓宗,你姓許。至多我妹妹嫁給你父親,就算你是從我妹妹肚子里爬出來的,我們也還不是一家人。我還是姓宗,你還是姓許。」

  「那總還是舅父吧?」許闊露出酷似父親的笑容。

  父子一樣的笑容,一樣的語氣,甚至動作都是一樣,就少了一個圓溜溜的大肚皮。宗凡壓制心頭的反感,說:「許都護,不會是和京兆尹一樣,想把兵馬留給端王?」

  「家父哪裡敢私借兵馬,那都是府邸的家丁?我不敢借兵給舅父,是因為沒有糧。」尾音放得極為輕聲,「舅父可能不知道,越往西邊走,糧食越是金貴?草根樹皮都被吃光,人吃人也時常發生,有些村子是空無一人。那真是餓殍滿地……」

  宗凡陰下臉來,一個起身,手朝著劍柄摸去。怕是一個轉身,就是人頭落地。

  許闊連忙說:「宗大人可曾想過,上一次朝廷的五萬兵馬為何全軍覆沒?」

  匪患有之,民亂亦有之。宗凡曾猜測,但被問及,一定是非比尋常,卻回答不出來。想要拔劍的手停了下來。也沒想真的拔出劍,只是想嚇一嚇,似乎也沒有嚇到小狐狸。

  「五萬兵馬走過戈壁,荒漠,已是折損過半。圭山一戰,血流成渠,屍骨成山。朝廷兵馬無一人生還啊?」許闊表情凝重起來。「不但是朝廷兵馬無一人生還,就是山腳下的村子也是空無一人?如果五萬兵馬都不能平息渭西之亂,西域都護府所有兵馬不過萬,我就是都借給宗大人,和五萬比起來……也還是……」

  也還是少,也還是不夠。

  宗凡問:「你說的那個村子叫什麼名字?」

  「陵村。我偷偷派人去查過,但是一個人都沒有找到。陸續餓死的村子有過,但是一夜之間就空無一人的村子從來沒有見過。大人您想,就算是瘟疫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死掉?」許闊斟滿酒,起身端到宗凡面前。「如果我借兵,就是害了大人的性命啊?如果宗大人堅持要借兵,許某願意傾其所有,包括所剩無幾的糧食?」

  話語肺腑,流露著真誠。明明是拒絕,卻委婉得讓人感激涕零。宗凡端高了酒杯,嗅著酒香。「去渭西可有其它的路?」

  其它的路更加不好走。西域都護府延伸至天朝最西端,與渭西相連之處是大片沼澤,繞過沼澤便是高聳入雲的山巒。山巒那邊就是別國,已然是邊境。

  許闊搖頭。「舅父,怎麼沒有和端王一起?」

  「山,那頭可還太平?」宗凡舉起酒杯。

  兩人的酒杯碰到一處。「一直在巡視,沒有發現異常。」

  兵馬覆沒,民村大劫。如果不是外敵入侵,就是內賊作亂。「渭西的事情,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一個都不放過!」

  「感佩之至!」許闊站起身,鄭重其事。「還有一件事情,必須和大人講……」

  這話通常是挑撥是非的先聲。宗凡滿臉疑問,帶著抵觸和恨惡皺起眉。眼皮沉了沉,印堂顯出川字紋,身子依靠到最後面。

  「嚴少府,先到一步,不但是來我這裡借糧,而且還帶來一道口諭……」

  眉心舒展,川字紋隨之消失。宗凡表現出來興趣,靜靜地等待。

  北戎一戰,宗琰不在京城,嚴家父女伺機謀權,做出不少動作,掀起太多風浪。宮裡宮外,一塌糊塗。

  渭西之行同樣不會順遂,心裡早就提著小心。但,宗凡成竹在胸,對付那個草包公子易如反掌。

  「皇上密令下官不得借出一兵一卒。」許闊說。

  此行,嚴繼不缺卒,端王也不少兵。口諭針對的人顯然就是宗凡。

  心一陣發寒。君臣不睦,必然的結果是臣弒君,君弒臣。臣無不曾有反心,君王卻已有殺意。

  宗凡疑信參半。「會有這樣的事情嗎?嚴少府喝醉了,無論說什麼就不要認真。」

  「如果不是舅父,哪個會多言?多惹是非……給自己?」說到最後,許闊特別加重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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