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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送嫁

  親迎的頭一夜,照例是該李靜宜陪著靈犀的,但一則她即將臨盆多有不便,二則靈犀執意讓沈筠陪伴,眾人知她二人親厚,便由著她了。

  夜裡,靈犀靠在沈筠懷中,小聲道:「姐姐,我有些害怕。」

  她從前總是直接叫她卿卿的。

  沈筠撫著她的背道:「傻孩子,有什麼好怕的。」

  「不知道,我就是害怕。嫁人以後.……會是什麼樣子,都說妻不如妾,他以後萬一有了妾室,會不會……會不會.……」

  沈筠笑道:「不是你說的嗎?他對你早有承諾,怎麼這會兒自己又懷疑起來了。」

  靈犀躊躇著道:「我是看你和兄長……我這麼說沒有貶低你的意思,你可別生氣。」

  沈筠笑著搖搖頭道:「你兄嫂在一起的緣故,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便如此,東宮對太子妃的愛重也是人盡皆知。如今你是艾尼爾明媒正娶的妻,又與他兩情相悅,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緣分。你何必庸人自擾,為一些還沒發生的事擔心呢。」

  「還不是你跟我說的,世事難料,人心易變,讓我心裡有個準備嗎?」

  「我是讓你心裡有個準備,將來萬一有個變化,不至於手足無措,不是讓你整天為這些事心懷憂慮。」沈筠說著,攏了攏靈犀的烏髮,「你知道我最羨慕你什麼嗎?」

  「什麼?」

  「你雖自幼失了怙恃,所幸一直有人在你前面擋風遮雨,所以你可以生得如此嬌妍明媚,磊落洒脫,這都是我羨慕也羨慕不來的。但是今後,你就必須獨自面對那些人心中的險惡和陰暗了,也許有一天,你會忽然發現活成了自己最不喜歡的樣子,唯唯諾諾,自私圓滑,我希望那個時候,你至少在心中為自己留一片凈土,只要心還有皈依之地,你就還是你自己。至於你所擔心的那些,不是沒有可能發生,況且情愛之事,只要身處其中就難免患得患失。對此,我尚且當局者迷,也沒有什麼好的經驗可以傳授,能奉送的就只一句話: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靈犀細細咀嚼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次日,東宮諸人皆早起嚴妝,為永樂公主送嫁,等到沈筠扶著靈犀走出大殿時,蕭琮才見她身穿品服,梳著高髻,發冠上的珠翠熠熠生輝,珍珠妝靨更顯端莊,堪堪可謂:燦若朝霞,令人幾乎不能逼視,與平日的清靜淡雅自是大不相同,倒有些不捨得挪開眼。

  靈犀將掩面的宮扇放低了一些,悄悄瞄了一眼眾人,忽然低聲笑道:「你方才說你自己晉封時還沒打扮得這麼齊整過,我現在看到兄長的呆樣子,算是信了。」

  沈筠連忙將她的扇子扶正,亦低聲笑道:「給你送嫁是大事,況且要不是你堅持,還輪不到我站在這兒,氣場不夠,只好妝容來湊,再說那麼多人看著呢,不能丟你們的人呀。」

  二人走到蕭琮面前,一邊行禮一邊聽到他低聲說:「什麼場合了,還聊。」言畢還禮,等到她二人都上了輿駕,便翻身上馬,領著送親的隊伍向建章宮走去,到了武德殿,回鶻王子已在殿外迎候,一番繁瑣禮節過後,永樂公主便拜別帝后,登上輿駕,由東宮親送出城。

  途中靈犀倚在沈筠肩上,一言不發,不知過了多久,車馬忽然都止步了,有內侍在簾外道:「公主、良娣,長亭到了。」靈犀抬起頭,喃喃道:「這就到了嗎?」

  二人相扶著下了輿駕,就見不遠處的亭中,已設好茶席,蕭琮和艾尼瓦爾正站在亭前,一邊等候她們,一邊說著些什麼。

  二人走近,便聽蕭琮道:「總之舍妹性子頑劣,脾氣也不好,王子今後一定多擔待些,若今後有什麼大的錯處,惹惱了王子,不妨告知愚兄一聲,本宮自會派人接她回來好好管教,等王子氣消了,再送她回去。」

  艾尼瓦爾聞言苦笑道,「不敢不敢,臣只擔心一朝不慎惹惱了公主,哪裡敢尋公主的錯處。」

  沈筠聽了蕭琮的話,只是輕嘆一聲,低頭不語,靈犀卻紅了眼眶,嘴上還道:「兄長盡會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蕭琮眼圈也有些發紅,卻還是溫和笑道:「亭中已備好了酒水,歇一歇再上路吧。」

  四人便到亭中坐下,卻都只是一語不發地喝著茶,過了一會兒,回鶻的一個使臣走過來,將雙手抱在胸前,剛要說些什麼,卻被艾尼瓦爾擺手制止了。

  沈筠見狀,對身後的落英吩咐道:「去拿飛雪來。」

  眾人就見落英去後面的馬車中取來一架琴,沈筠試了試弦,且彈且唱: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霜夜與霜晨,遄行,遄行,長途越渡關津,惆悵役此身。歷苦辛,歷苦辛,歷歷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依依顧戀不忍離,淚滴沾巾,無復相輔仁。感懷,感懷,思君十二時辰,商參各一垠,誰相因,誰相因,誰可相因,日馳神,日馳神。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芳草遍如茵。旨酒,旨酒,未飲心已先醇。載馳駰,載馳駰,何日言旋軒轔,能酌幾多巡。

  千巡有盡,寸衷難泯,無窮傷感。楚天湘水隔遠濱,期早托鴻鱗。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頻申,如相親,如相親。噫!從今一別,兩地相思入夢頻,聞雁來賓。」

  一曲終了,沈筠舉起酒杯,含淚對靈犀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靈犀亦含淚,與她對飲了一杯。

  蕭琮也舉杯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飲過此杯,你們便早些上路吧。」

  四人同飲之後,便都起身行禮辭別。

  蕭琮和沈筠攜手立在亭中,望著夕陽下漸漸遠去的車隊,直到最後一點影子也看不見了,蕭琮才道:「回去吧。」

  回程中,蕭琮陪沈筠坐在馬車上,見沈筠閉著眼,一臉疲憊,卻還是端坐車中,不禁笑道:「娘娘,沒外人了,可以不用端著了。」說著就想將她攬入懷中,伸出的手卻被沈筠輕輕打了一下,只見她睜開眼道:「起開,別把我頭髮弄亂了。你都不知道落英今天折騰了多久,才讓這頂發冠能在我頭上穩如泰山,唉,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上面鑲了些什麼,真的跟泰山一樣沉,我現在覺得自己頭皮都快被扯掉了。」

  蕭琮知她發質細軟順滑,如同小兒,要頂住重典中用的九嬪冠確實不易,輕嘆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跟著我,今後少不得要吃許多這樣的苦頭。」

  沈筠知道他的弦外之音,還是不以為意地笑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現在即便後悔也晚了,湊合過吧。」

  蕭琮哭笑不得,「你這又是哪裡聽來的俗話。」

  二人回城后,便一同進宮復命,之後帝后欲留東宮單獨說兩句話,蕭琮便低聲對沈筠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沈筠道:「我看二老今天也折騰夠了,應該說不了幾句,我等你吧,大家都挺累的,就別讓他們來來回回跑了。」

  蕭琮聞言,溫柔一笑,悄悄拉了拉她的手,又垂眸看著她行禮退出殿外,此時何皇后正好喚他,他才回神應答。

  卻聽何皇后道:「所以還是琮兒的眼光好,你看這丫頭在瑒兒府中那麼久,瑒兒竟不知她如此知書達理,堪當大任呢。」

  蕭琮一聽,心道,靈犀尚未走遠,皇后這便要開始了嗎?卻只是拱手侍立,並不答話。

  今上瞄了何皇后一眼,對蕭琮緩緩道:「哦,朕知道了,這就是靈犀說過的那個那個,沈曠家的女兒吧。」

  蕭琮躬身道:「是。」

  「聽說她是跟著她外祖長大的?」

  「是。」

  「那很好嘛,」今上笑著對皇后道:「皇后還不知道吧,那可是咱們大昭宰輔的小師妹啊,不愧是魏文翁一手帶出來的孩子,連靈犀那麼烈的性子,也被她收得服服帖帖。朕看哪,今後這東宮連請先生的銀錢也可以省下了,直接把孩子們都扔給她帶不比什麼都好嘛,哈哈。」

  東宮私改戶籍的事,原本就可大可小,如今就這麼被皇帝的三言兩語給遮過去了,何皇后心想,到底是皇帝愛長子,自己的兒子只能自己罵,別人說也說不得,不過這宋靈犀能量也是夠大啊,人都走那麼遠了,說過的話還威力不減,看來想動東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於是她滿臉堆笑道:「怪不得琮兒那樣愛重她,唉,只可惜我們瑒兒有眼無珠,白白錯過了如此佳人。想必她在後蜀亡國后,也顛沛流離受了不少苦,琮兒今後可要好好待她,別讓她再受委屈了。」

  蕭琮看著她一貫的做作表情,只覺得反胃,面上卻仍淡淡笑著:「謹遵皇后教誨。」

  卻說偏殿這邊,沈筠正倚在桌前支著頭假寐,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以為是蕭琮,便睜開眼笑吟吟道:「殿……」

  誰知定睛一看,來的卻是簫瑒,她的那個「下」字便卡在嗓子眼裡了,只見她略清了清嗓子,起身拜道:「參見王君。」

  簫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怎麼,來的不是兄長,良娣便如此失望?」

  沈筠低眉斂目,沉聲道:「王君說笑了,不管早晚,殿下總會來,妾沒有什麼好失望的。」

  簫瑒冷哼一聲道,「良娣現在好風光啊,連口齒也比之前伶俐了不少。」

  「妾一向如此,王君從前沒有關注過罷了。」

  蕭琮聞言,忽然換了聲調,用有些悲涼的語氣道:「縵兒,你是不是還在怪本君.……怪本君.……」

  「王君說笑了,妾有什麼好責怪王君的,妾感謝王君還來不及……」

  蕭琮聞言,忽然搶上前抓住她的手道:「本君知道,你一定還在怪本君對不對,本君現在後悔了,你原諒本君好不好。」

  說著,就將沈筠按到一旁的軟塌上,上下其手,卻被她又踢又咬,擊中了要害,疼得他反手便扇了她一巴掌,再強行親她時,又被她咬破了嘴唇,他一摸嘴角,見手上有血,勃然大怒,正欲發作,卻被人從後面拎了起來,臉上挨了狠狠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暈了半晌才看清,來人正是蕭琮。

  簫瑒忙揉著臉頰跪在地上對蕭琮哭告道:「殿下恕罪,是這賤人勾引臣的,否則臣怎麼敢.……」

  蕭琮此時已將軟塌上的沈筠摟在懷中,見她衣服的領口被扒開了一半,臉上一道掌痕不說,頭冠也落在地,上面還夾著幾縷青絲,可見是被生生扯掉的。氣得額角都綳起了青筋,站起來又給了簫瑒兩腳,沈筠怕事情鬧得不可收拾,連忙過來抱住他的腿,泣不成聲:「殿下,殿下。」

  蕭琮知道沈筠的意思,便對她更是疼惜,只得對簫瑒怒吼道:「滾。」

  那簫瑒連滾帶爬地出來。剛轉過迴廊,見四下無人,便整了整衣衫,恢復了往日的神態。

  此時自廊角轉出一人道:「王君不是要去喚回縵姬的心嗎?可成功了?」

  簫瑒聞言,有些尷尬地道:「果然是婊子無情,這麼快就把本君拋諸腦後了,要說本君這位長兄還真是好手段,竟把這賤人收得服服帖帖的。連本君想跟她親近親近,都做出一副以死相拼的樣子,矯什麼情,又不是沒睡過。」

  那人聞言,只是輕哼一聲,道:「那王君下一步準備怎麼做。」

  簫瑒道:「先不急,只要他們是真的郎情妾意,就不愁沒有機會,要知道這大多數時候,壞事就是壞在女人身上的。你幫本君繼續盯著就行了。」

  「那王君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

  「放心,忘不了,你弟妹都好好的在家鄉待著呢。辦好你的差事,他們就能一直好好的。」

  「是。」

  彼時落英拿了件披風回到偏殿,卻聽見裡面有哭泣之聲,忙問侍立在門口的高啟年,「高公公,這又是怎麼了?」

  卻聽高啟年急道:「哎呦,良使這是去哪裡了,這半天才回來。」

  落英茫然道:「殿下派人來傳了高公公去正殿後,便有內侍來說,秋夜裡風涼,殿下怕良娣著了寒氣,讓小人去車裡拿披風啊。」

  高啟年聽罷,拍著額頭道:「唉,看來都是算計好了的。」

  原來高啟年被告知蕭琮傳喚之後,也略略感到有些奇怪,待趕到正殿,卻見蕭琮仍侍立在帝後面前,便在殿門口等著,好一會兒才見蕭琮從裡面出來,見了他,還往他身後望了望,滿含笑意地問:「公公怎麼在這兒等,良娣呢?」

  高啟年這才覺出事情有異,蕭琮見他臉色突變,立刻明白要出事,便匆匆往偏殿趕來,這才撞見簫瑒欺辱沈筠。

  蕭琮忍著氣,柔聲勸了一陣,見沈筠終於止住哭,便尋了把梳子,替她細細梳了頭,綰好發,這才蹲在她身前道:「上來。」

  沈筠一愣,隨即翁聲瓮氣地道:「做什麼,這是皇宮,也由得你這樣招搖。」

  蕭琮沉聲道:「今日你不想招搖也招搖了,不差這一件,快上來。本宮就是要他們都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本宮身邊哪個人動得,哪個人動不得。」說著,便不由分說將沈筠背在身後,出了偏殿,大大方方往宮門口走去。落英見狀,與高啟年對視一眼,忙將手中的披風給沈筠披上。

  沈筠趴在蕭琮背上,剛開始還拿袖子擋著臉,後來聽見身後宮人們小聲的議論,才知道擋臉是徒勞,索性放下袖子,還將頭也靠在蕭琮肩上。

  蕭琮笑道:「怎麼,想通了?」

  沈筠嘆道:「唉,破罐子破摔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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