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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理家主事

  新年過後,艾尼瓦爾傷愈歸國,不久便派了使者來下聘,今上聽了東宮的建議,冊封靈犀為永樂公主,暫居東宮,秋涼后許嫁回鶻。

  彼時靈犀正在沈筠處廝混,聽到這個消息,沈筠笑道:「看你兄長多疼你,生怕你嫁過去被欺負,還巴巴地求著陛下,給你弄了個公主的頭銜。」

  靈犀得意一笑:「那是。」

  沈筠忽然想到什麼,又道:「你還記得之前那個古娜爾嗎?」

  靈犀點點頭問:「記得,怎麼了?」

  「你可問過,她現在如何了?」

  「問過啊,艾尼瓦爾說她一回去就被賜給他們家那個什麼什麼親王了。」

  沈筠點點頭道:「那就好。」

  「放心吧,」靈犀忽然嬌羞一笑道,「他說了,此生只是我一人的夫君。」

  沈筠本來還要說什麼,但看著她沒有一絲陰霾的笑靨,便把話又咽了回去,想了想道:「不論如何,你只記住一點,將來要是遇到什麼難處委屈,自己消化不了的,盡可以書信告知你兄長,若有不好跟他說的,我也很樂意為你答疑解惑。」

  靈犀見她忽然一本正經地說這個,便拉著她的手道:「不必擔心,他對我很好,不會讓我受委屈的。」

  沈筠見她不以為意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孤身遠嫁,有些事不可太較真,須知命里有時終會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他待你好時,你便好好享受,但若有一天,你二人不復當初.……你也要學會坦然面對,畢竟這世間,比男歡女愛更有趣的事還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靈犀聽畢,忽然將頭埋進沈筠懷中,哽咽道:「卿卿,我捨不得你們。」

  沈筠聞言,也幾乎落淚,過了好一會兒才穩住心神,柔聲道:「靈犀,等你再大些就會明白,人生就是不斷的別離,此事古難全。不過,若能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日子,等到了別離時,或許會少些追悔吧。」

  接下來的日子,靈犀便如沈筠所言,好好珍惜跟她和蕭琮在一起的時光,毫無顧忌的整日混在他們身邊,也不像從前一樣見蕭琮來了還稍微迴避些。某日蕭琮不慎流露出一些想要跟沈筠獨處片刻的意思,她立即道:「你們還有一輩子的時光慢慢相處,而我只有半年了。」

  蕭琮便嘆道:「看來此番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氣得靈犀跳著腳指著他罵:「好歹也是國之儲君,從哪裡學來這些下九流的話。」又對一旁靜坐看戲的沈筠道:「快管管你的男人!」卻見沈筠無奈攤手道:「我可管不了他。」

  三人正笑鬧著,外面忽然有人來報,說太子妃請東宮和沈良娣同去她寢殿議事,二人聞言,便匆匆去了,留下靈犀獨自在竹舍等候,過了許久,才見他們攜手歸來,靈犀忙湊上來問怎麼了。

  蕭琮道:「沒什麼,太子妃給咱們良娣派活呢。」

  靈犀不解,沈筠便解釋道:「太子妃身懷六甲不能操勞,這一向東宮的事務原本都是太子嬪在打理,可昨日大司馬府突然派了人來,說趙老將軍病重,想見外孫,太子嬪便帶著冬至去了,今天早晨卻派了人來說她老父病得實在有些重,想帶著冬至在外公面前儘儘孝,這種事情太子妃自然不能不允,只是這東宮的事務卻不能沒人管呀……」

  靈犀聽到此處,恍然大悟道:「那確實,輪也只能輪到你頭上。」言畢,又十分懷疑地看了她一眼,「只是你……行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啊,在其位,便要謀其政,之前有太子妃和太子嬪在前面頂著,我是樂得清閑,如今卻是責無旁貸了。」

  正說著,玉露便領著內侍抱來厚厚幾摞賬冊,對蕭琮和沈筠行過禮后道:「殿下、良娣,太子妃殿下讓小人送來宮中近兩月的賬冊,太子妃殿下的意思,良娣空閑時先熟悉熟悉情況,若有不清楚的地方,直接問她也可,差人去問太子嬪也可。」

  沈筠微笑頷首道:「有勞良使了,煩請良使回稟殿下,妾若有疑問,自會相擾。」

  玉露聽畢,對蕭琮和她福了福身,便躬身退去了。

  沈筠見她走了,扶額輕嘆,拿起一本賬冊走到書案前坐下,一邊翻看一邊對靈犀道:「對不起,這兩日陪不住你了,你自己找樂子吧。」

  不待靈犀說什麼,蕭琮便走過來將她手中的賬冊合上,道:「用完膳再看。」

  言畢,便示意底下人擺上晚膳,三人一起用了,靈犀知她事忙,也就不再攪擾,自回梅園去了。

  卻說沈筠晚膳后便一直在看賬冊,到更鼓響時,才被蕭琮強拉著站起來略微走動了幾下,順便洗漱,之後便又在書案前靜靜坐了兩個時辰,到了三更天,蕭琮見她支著頭,即便瞌睡連連,卻還是強撐著想將手中那本看完時,終於忍不住將她手中的賬冊奪過來扔到一旁,道:「這麼多賬冊,你就是熬到天明也看不完,先睡覺,明日再看吧。」

  沈筠這才如夢初醒般道:「哦,是不早了,殿下若困了,就先睡吧,我再看一會兒。」說著,拾起那賬冊又要繼續看。

  蕭琮又奪過那本賬冊舉過頭頂道:「去睡覺。」

  沈筠一邊夠那賬冊,一邊道:「你別鬧,這本我就快看完了。」

  蕭琮見她不聽話,只得將她打橫抱起,扔到榻上了事,沈筠也只得作罷,待蕭琮熄了燈,她反倒失了困,在榻上烙餅般翻來翻去睡不著,蕭琮不禁抱怨道:「你這又在折騰什麼。」

  沈筠原本白了他一眼,不過一想這黑燈瞎火他也看不見,便道:「你說你這偌大一個東宮,怎麼就能滴水不漏到這種程度,賬面上連一個銅子兒也不錯?」

  蕭琮打了個哈欠道:「這個你問我沒用,我不管這些。」

  沈筠聽了便酸酸地道:「那是,殿下的賢內助多不勝數,哪還用管這些……」

  言未畢,雙唇便被人狠狠吻住,只聽蕭琮含混道:「我看你又欠教訓了。」

  次日一早,蕭琮便忙事去了,沈筠送走他,又坐到桌前,將賬冊粗略翻了幾下,就開始支著頭假寐。靈犀進來見了,撫掌笑道:「哈,偷懶被我抓到了吧。」

  沈筠早知道她進來了,聽她說話才把眼睛睜開道:「別鬧,我正想事情呢。」

  靈犀聞言,便安靜地在一旁坐了,不多時,便陸續有宮人進來,或領用物品,或支取銀錢,或因什麼事要討良娣的示下,一連大半天都不得消停,靈犀在一旁聽得實在無趣,幾次想溜走,卻都被沈筠留下來,趁無人時低聲對她道:「你從前在封地,府中一應事務都是身邊的老嫫嫫幫忙打理的,可如今眼看就要嫁人了,去了夫家總不能還叫老嫫嫫代勞吧,再說將來還有可能成為一國王后,更得殫精竭慮不能行差踏錯,之前你兄長叫你跟著太子嬪學學管家你左推右拖,如今好歹跟著我多看看吧。這也是你兄長的意思。」靈犀無法,只得耐著性子在一旁守著,終於挨到快晚膳時,有內侍先來報說東宮稍後就到,沈筠便對後面等著的宮人道:「若沒有什麼特殊情況,諸位遵循舊例行事即可,今日就到這兒,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眾人聽了,便陸續散去。

  不多時,蕭琮便回來了,見她二人已擺好了飯單等著他,凈了手便過來坐下,趁著落英盛湯的間隙問:「今日情況如何。」

  沈筠正欲答話,卻聽靈犀道:「挺好的啊,所有事情都挺順利的。」

  蕭琮微微一笑,道:「是嗎?那你今日自覺可有進益?」

  靈犀道:「當然有,我今日可是學會了一句最重要的話:遵循舊例行事即可。」

  沈筠聽罷扶額笑道:「你說得倒輕巧。」

  「難道不是嗎?我看你剛才就是如此啊,不管他們要什麼東西,回什麼話,你都是先問過之前如何處置的,末了道一句,那就依例辦吧,如是而已啊。」

  蕭琮聽了,笑著搖搖頭道,「行了,先吃飯吧。」

  三人靜靜用過膳,靈犀又逗留了一會兒,見他們各自在忙手頭的事,覺得無趣便回梅園去了,到了更鼓響時,沈筠終於將面前的一大堆新添的賬目文書看完,支著頭看著一旁拿著份奏疏沉吟的蕭琮發獃。蕭琮回神時見她的樣子,笑道:「今日累了吧?趕快洗漱了,早些睡,我把這幾份奏疏看完就過來。」

  沈筠依言梳洗上床,蕭琮這邊看完奏疏收拾了,已是三更時分,進去一看,她早已睡熟,便用手指輕輕攏了攏她散亂的青絲,免得被自己壓住,到時又扯疼了她,這才小心翼翼地躺下來,生怕驚醒了她。

  之後幾日,仍是一切如舊,靈犀趁無人時對沈筠道:「我看了這幾日,覺得理家也不難啊,有舊例的遵循舊例,沒有舊例的讓他們自己提出解決的辦法,覺得行就行,不行就駁回另議。都是用慣了的人,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岔子。」

  沈筠笑道:「你別著急,且再看看吧。」

  靈犀只得依言繼續在她身旁守著,好在沈筠一有空檔便編些志怪故事,鄉野趣聞哄著她,她才不至於時時想著溜號。

  但靈犀終究是小孩心性,好容易這日午間,沈筠趁著沒人,說想睡一會兒,她便獨自往園中來逛,正是夏淺春深的好時節,午間雖有些熱,她倒也不以為意,正逛得起勁,卻遠遠見到一群人吵吵嚷嚷往竹捨去了。

  彼時沈筠因擔心著隨時可能有宮人來,只睡了片刻便起來了,落英一邊為她梳頭,一邊嘆道:「太子妃靜心養胎,太子嬪安心盡孝,這二位倒是清閑了,可苦了我們良娣,這才多大年紀,熬得頭髮都白了好幾根了。」說著,又從沈筠頭上拔下一根白髮,遞到她面前,沈筠接過白髮,嘆道:「這下不服老也不行了。」說著就要把頭髮扔到炭盆里,卻被落英劈手奪了過去,打開妝奩,與之前的幾根一起放入一個紗囊中,還道:「不能扔,這個要留著給殿下看看,讓他也心疼心疼。」

  沈筠一邊拿了根簪子綰髮,一邊失笑道:「對對對,留給他看看,讓他賠。」

  此時卻聽蕭琮在外間道:「要讓本宮賠什麼?」二人循聲望去,就見他已抬腳進內室來了。

  沈筠道:「殿下今日怎麼這樣早。」

  蕭琮拉著她的手道:「我想你了不行嗎?」又見落英手裡拿著個紗囊,伸手道:「快給本宮看看,要賠什麼?」

  沈筠嗔怪地看了她一樣,伸手也想去拿,落英卻一揚手,將那紗囊直接遞到蕭琮手中。

  見蕭琮打開紗囊,將裡面的白髮拈了出來,她才道:「殿下好好看看吧,這些日子我們良娣又是理家事,又是哄孩子,頭髮都熬白好幾根了……」

  沈筠聽她口中沒遮沒攔的,便輕斥道:「越來越沒規矩,公主也是由著你編排的。」又見蕭琮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只得陪笑道:「頭髮白了也好,這樣不就算白首不離了嗎?」

  蕭琮聞言,臉色又沉了幾分,沈筠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那些的好像也不是什麼好話,正想著怎麼轉圜,忽然聽到外間靈犀咋咋呼呼的叫道:「不好了卿卿,我剛才看到鄒氏和岑氏在園子里都要打起來了。」說著人已急匆匆進來了,這才見到蕭琮也在裡面。

  靈犀一進來,他便板著臉斥責她道:「這麼大的人了,一點規矩也沒有。」

  別看蕭琮平日總是溫雅平和,板著臉罵人的樣子卻也十分嚇人,靈犀被唬得大氣也不敢出,趕忙規規矩矩行了禮。沈筠見狀輕輕推了蕭琮一把道:「別嚇著她了。」就聽外面吵吵嚷嚷一片,只得嘆了口氣道:「看來殿下今天在我這裡也不得清凈了,只好請您先在內室坐一坐吧。」

  言畢對靈犀道:「好戲來了,快跟我出來看吧。」

  說著便帶著靈犀到外間來,只見地上仆婢跪倒一片,有些在嚶嚶哭泣,有些面紅耳赤釵鬟散亂,還有更甚者,連衣衫也撕破了,沈筠坐下后掃了他們一眼,問:「怎麼回事,誰先講?」

  鄒氏搶先道:「回稟良娣,今日小人在園中值守時,意外撞見岑氏和一個外男躲在假山後面竊竊私語,當時便覺得有問題,又見他們在……在行苟且之事,唬得小人站在那裡動也不敢動……」

  那岑氏原本伏跪在地上嚶嚶哭泣,聽到此處,忽然抬起頭,髮指眥裂地哭喊道:「你這賤婦,血口噴人,我幾時與人苟且了,明明是你之前與人苟合被我撞見,怕我告發你,如今還反咬一口。」說著就要來掐鄒氏的脖子,幸而被旁邊的人拉開了。

  靈犀正要斥罵她們,卻被沈筠以眼神制止了,只見她依然氣定神閑地對鄒氏道:「你接著說。」

  那鄒氏見狀,得意道:「誰知後來他二人完事了,又說起什麼回扣的事,小人還見那外男從懷中掏了包銀錢給她,這才明了,岑氏不僅與人通姦,還公然貪污哪,因此挺身而出,想要將她抓個現行,卻不想雙拳難敵四手,最終還是被那外男逃了,幸而搶下了那包銀錢作為證據,良娣請看。」

  說著,就要將那那包銀錢遞到沈筠面前,卻被落英一掌擊落,:「什麼髒東西,也敢往良娣面前送。」

  鄒氏立馬磕頭如搗蒜道:「良使說得是,小人僭越了,請良娣恕罪。」

  沈筠卻仍是淡淡的道:「罷了落英,先收起來吧,銀錢是最乾淨的東西,髒的是人心。」

  那鄒氏聞言,搶著答道:「這還不算吶良娣,那岑氏見小人拿到了證據,便糾結了一群僕婦要將這些銀錢搶回去,小人當然不能讓她得逞,於是和姐妹們拚死護住了這袋證據。」

  沈筠聽她說完,點點頭,又對一直在旁喊冤的岑氏道:「那你又有什麼冤枉?」

  岑氏見終於輪到自己說話,激動地不能自已,顛三倒四地說了一大通,眾人聽得稀里糊塗,沈筠卻點點頭道:「嗯,你是想說,你只是在採辦脂粉的時候收了回扣,並沒有與那外男苟且,反倒是之前曾撞見過鄒氏干這樣的事,對嗎?」

  那岑氏原本憋得一臉通紅,這才使勁點了點頭道:「良娣明鑒,小人實在是冤枉。」

  那鄒氏道:「良娣不要聽著賤婦胡說,通姦是大罪,她自然是不能認的。」

  沈筠並不理她,只對岑氏道:「你當初撞見了這樣的事,為何不及時告發呢?」

  「是她跪下來求著小人啊,良娣,小人也是看她可憐一時心軟.……」

  沈筠聞言,嘆了口氣道:「罷了,私通的事,你們各執一詞,卻都沒有實證,那便暫且不提吧,只是這回扣.……」

  岑氏連忙道:「回稟良娣,小人一時財迷心竅,確實在採辦宮中脂粉時收受了賄賂,請良娣重重責罰。」

  沈筠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那便罰你把這些年在這一項上收受的賄賂悉數充公,外加半年的俸銀,再自行去掖廷領一頓板子,以儆效尤吧。」

  眾人聽了,單就受賄一項,判罰倒是十分得宜,岑氏自然謝恩不迭,那鄒氏卻不依不饒,呼天搶地道:「良娣處事不公,小人不服!」

  沈筠端著茶還想再喝一口,聽到她這一喊,便又放下道:「哦?那你倒是說說,為何不服?」

  「這賤婦與人通姦,認證物證俱在,良娣卻不作處罰,故而小人覺得不公。」

  沈筠聞言,卻冷哼一聲,說了句不相干的話,「吾聽聞,大昭宮中的規矩,除非有恩旨,否則你們這樣的女官是不能婚嫁的,更不能與男子私通,對吧?」

  鄒氏答道:「那是自然,私通可是大罪.……」

  沈筠不待她說完,把玩著手中的茶杯,看似心平氣和地道:「你既然不服,那不如咱們找個老嫫嫫驗看驗看,到底是誰在扯謊。」

  那鄒氏聞言一驚,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伏跪在地,顫抖不已。

  沈筠忽然厲聲道:「有些事情兩位殿下和太子嬪娘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憐你們孤苦,可你們卻不知感恩,還妄想用些骯髒的心思來愚弄我們,你們以為東宮是什麼地方,當著永樂公主的面尚且不依不饒的,可憐她一個還未出閣的小姑娘,還要在這兒聽你們這些噁心的勾當。」說著,用力將手中的杯子擲在鄒氏面前,那杯子應聲碎裂,眾人皆是一驚,大氣也不敢出。

  沈筠見總算把這群人鎮住了,這才道:「今天凡是參與了這件事的人,自己滾去掖廷領板子,以後誰再在宮裡這樣鬧,統統先去領了罰再到吾面前分說。」

  言畢,見她們都退下了,這才扶著額頭,長出了口氣。

  靈犀忙撫著她的背道:「你別激動別激動,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沈筠笑道:「我沒激動,這叫氣勢不夠,摔杯子來湊。」

  靈犀聞言,只得對她豎了個大指。

  此時蕭琮聽到這邊結束了,正欲從內室出來,剛走到門口,便聽到外面又有宮人來了,只得折返。

  只聽那宮人行了禮便道:「回稟良娣,昨日良娣否了小人的建言,還叫小人回去再想想,可小人想了一夜,也沒想到更妥善的辦法。」

  蕭琮聽她聲音中滿是倨傲,不禁皺了皺眉,心道,又不是個善茬。

  卻聽沈筠不疾不徐地道:「正巧,吾也想了一夜,良使看這樣如何?」說完便將自己的方案完完整整敘述了一遍,那宮人聽了,沉默半晌,才道:「可是良娣這樣不循舊例,恐怕會落人口實。」

  沈筠輕聲一笑道:「此事若是有恰當的舊例可循,還用你我在此多費唇舌嗎?」

  見那宮人還是躊躇,沈筠只得又是對自己提出的方案逐條分析,又是幫著權衡利弊,直到說得那宮人心服口服,領命而去才算完。

  靈犀見她等那宮人出去后就支著頭靠在桌案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不禁問道:「你幹嘛跟她說那麼多,費那麼些精神,直接下命令不就完了嗎?難道她還敢不聽。」

  沈筠接過落英遞過來的茶,邊喝邊道:「公主,您看我都要口吐白沫了,容我先喝口水行嗎?」

  靈犀卻道:「行行行,你慢慢喝。」

  但不等沈筠喝完水,又陸續來了些回事的宮人,她也只得強打起精神,繼續正襟危坐,仔細聆聽之後,再下達命令。

  等到這些人都散了,晚膳時間也到了,蕭琮見沈筠雖全無胃口,卻還是努力加餐飯的樣子,甚是心疼,偏偏靈犀用過膳還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鄒氏和岑氏一個與人私通,一個貪污受賄,為何不將她們都攆了?倒還落個眼前乾淨。而且擺明了她們就是欺你文弱,才故意在你面前撒潑的。」

  沈筠微微一笑道:「眼前是乾淨了,可事情誰來做呢?你道她們是憑什麼爬上女官的位置的,全靠運氣嗎?水至清則無魚,你不能用選聖賢的標準去選女官,有的人是需要用到他的德行,而有的人,我們只需要用他的才能就行了。至於欺我文弱這種事,是她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你看她們欺負到我了嗎?又不是罵街,不用比誰潑,比誰腦子好使就行。但你若稍稍被人一激,便讓怒氣沖昏了頭腦,那只有白白被人欺負的份了。」

  靈犀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前一陣子在太子嬪那裡旁觀時,便聽人告發過岑氏,她也曾停用了她一段時間,可後來還是讓她繼續採辦宮中脂粉,」繼而又產生了新的疑惑,「不過那段時間,光胭脂一項上的開銷,確實是省下很多呀。」

  沈筠聞言命落英將妝奩中的三盒胭脂都取了過來,擺在她面前,又自去取了兩本賬冊過來,翻開其中一本道:「你說的胭脂一項上節省了開支的那一陣子,賬面上確實也有所體現。你看,這裡記錄的,太子良媛以上,所用的胭脂是二錢二一盒,當時我這裡配發的胭脂,是這樣的。」她說著,打開了其中一盒,遞給靈犀,靈犀看見,這盒胭脂只用了淺淺一層,便用指尖沾了一些,在手上抹開了,又將胭脂盒子舉到鼻尖聞了聞,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道:「她們竟然拿這種東西來敷衍。」

  沈筠道,「所以我就自己託人在宮外帶了這盒回來」說著又打開一盒,遞給靈犀,一邊還道:「這個人所報的價格是二錢七一盒,他是可信之人,不會吃我的回扣。」靈犀接過一看,這盒雖已用得見了底,但仍可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與她平日所用應當是差不多的。

  沈筠說著,又打開了另一本賬冊,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一條記錄道:「而這個,是太子嬪復用岑氏之後,她採買的太子良媛以上所用胭脂的價格,也是二錢七一盒,也就是這個。」她說著,打開了最後一盒胭脂。靈犀一手拿了一個,比較一番,道:「這兩盒成色倒是差不多。那她哪裡來的回扣吃?」

  沈筠微笑著道:「整個東宮又不是只用這一盒,她當然可以跟商家談大量採買的價格啊,至於談下來到底是多少,那是人家自己的本事,說到底,東宮也並沒有在這一項上多花銀錢。」

  見靈犀將眼睛瞪得溜圓,她便又笑著問道:

  「可如果讓你選,即便明知道她吃了一錢半錢的回扣,你是願意花二錢二買一盒這樣的,還是花二錢七買盒那樣的?」

  靈犀想也不想,抓緊手裡的胭脂就道:「當然是這個。」

  沈筠呼了口氣,「這不就結了?」

  靈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可這樣,不就顯得我們被她們拿捏住了嗎?只能任她們貪污受賄。」

  「哪裡任她們貪污了?太子嬪沒整治她們之前,我們幾個用的胭脂,可是三錢銀子一盒的,她們這不是已經收斂許多了嗎。」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這種人,尋著機會,敲打敲打就行,不是非要趕盡殺絕。」

  「嗯,聰明。」

  「那……那後來那個宮人呢?直接下命令就好了呀,為什麼還要跟她講那麼多道理。」

  「那個是宮裡的老嫫嫫,人年紀大了,總會有點執拗,覺得自己什麼沒見過,所思所想一定是最妥當的,因此別人的話,不太容易聽進去,你強令她做,她固然也會做,但效果卻會大打折扣,說不定還給你整出點什麼幺蛾子來,殘局才夠你收拾的,不若開始時多花點耐心,讓她對你的命令心服口服,才能事半功倍。」

  靈犀聞言嘆道:「我從前以為你只在那些吟詩弄月的事上用心,沒想到理家主事也是一把好手,佩服佩服。」

  此時蕭琮終於忍不住道:「公主,您問完了嗎?現在是不是該輪到在下了?」

  靈犀聞言,這才想起蕭琮已經巴巴地等了大半天了,連忙道:「抱歉抱歉,你們聊你們聊。」說完,便拱手告退了。

  待靈犀走了,蕭琮將沈筠摟在懷中問:「你所託何人?」

  沈筠有些懵,「什麼所託何人?」

  「胭脂,你托誰幫你買的。」

  「聞將軍啊,能出入東宮又能隨便到街上晃的,我也只認識他吧。」

  「以後不準托他買東西。」

  「哎呦呦,瞧殿下的醋勁兒大的。」

  「你聽到沒有。」

  「那可不行。」

  「你……你這是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也還隔著個落英呢,況且我內心坦蕩蕩,自問沒有哪裡對不起你,再說了,誰讓我只認識他呢,不託他托誰,我又不像殿下你,紅顏知己滿.……」她還未說完,唇卻被他吻住了。

  二人溫存一陣,沈筠便又打開新增的賬冊文書看起來,蕭琮只能一直在旁哀嘆:「我此番算領悟到深閨怨婦的心境了。」

  沈筠只得安慰他道:「沒事沒事,我聽說大司馬的病已見好,你的太子嬪就快回來了。」

  「既然如此,你還這麼賣力做什麼?差不多就行了吧。」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嘛,再說了,我若此時什麼都含混過去,到時候交出去一筆糊塗賬,丟的還不是你的人。」

  蕭琮見說不動她,只好強行將她抱到榻上,沈筠掙扎道:「都還未梳洗,你又要做什麼?」

  蕭琮將她按在榻上道:「不做什麼,就是讓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睡覺。」

  待到趙悅回宮,看過沈筠交還給她的賬冊,不禁對李靜宜嘆道:「你說她到底是怎麼長的?同樣都是人,怎麼她就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天道真是不公。不過還別說,今後若得她輔佐,殿下您還真能輕鬆不少。」

  「你以為孤沒想過嗎?可孤那天剛起了個頭,便被東宮一口回絕了。」

  「也是的,她身子一向不好,能平平安安地熬過這一兩個月已是不容易了,咱們的東宮怎麼捨得他的心肝肉兒這麼繼續點燈熬油下去?也只有妾,粗蠢有粗蠢的好處,到底經得熬一些。」

  於是沈筠又閑了下來,蕭琮見她氣色總算一天一天在好轉,這才覺得欣慰萬分。

  唯一不同的是,盛夏轉瞬過去,秋天如期而至,靈犀的婚禮也終於籌備妥當,三書六禮過後,總算等到了王子親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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