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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驚天

  不過一眨眼功夫,剛還在醴泉堂擠擠攘攘的眾人便呼啦一下全體轉戰到了新房,百香閣。


  按理說,侍子居所的偏閣應是新房,但因偏閣居於紫宸宮旁,同屬禁地範圍,所以這次的新房便選在了那座繁花簇擁、精巧別致的百香閣。


  比不上醴泉堂的富麗堂皇,百香閣布置得倒是更加溫馨宜人。胭紅的綢子從縵回的曲廊上方自然垂下,疊成一道又一道的弧簾。每一根雕工精美的梁柱下又環繞上一圈競相盛放的薔薇花,一根根鱗次櫛比地排列開來,仿佛矗立於無邊無盡的花海。


  此刻,嬉笑的眾人正水泄不通地堵在百香閣的正院中,看熱鬧的人踮著腳尖、伸著脖子四處張望,“預謀”著鬧洞房的幾夥兒人正偷偷地穿梭於摩肩接踵的人群。一時間氣氛之熱鬧,眾人推推搡搡,堪比正月的集市。


  人群之中自少不了那幾張熟麵,就連李聽風也不知什麽時候入了火離的夥,跟著他們三五成群地小聲嘀咕著什麽。這時,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嚴肅地走了過來,“雪賜,你在偷偷摸摸地幹什麽?”


  雪賜嚇得“啊”地叫了出聲,惶恐地攥著衣角,還未來得及冒出一個字就被火離一把給抓回來捂住嘴。李鳴見狀趕緊地賠笑道,“原來是張大夫,恕晚輩們失禮了。雪賜姑娘正在給我們講……講藥學。”


  張大夫一臉不信地盯著雪賜,打趣道,“喲,就這渾丫頭還知道給你們講藥學,雪賜,來給爺爺背一遍經絡口訣。”


  雪賜一臉悶黑地瞪了一眼李鳴,心中在痛哭流涕這種大好日子怎麽能逼她被書。幸好火離連忙打岔道,“哎喲,張大夫您瞧,您今天這一身福祿壽喜的衣服真是精神百倍呀,根本看不出來是年逾古稀的人呀!”


  老頭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詭計,冷笑著打量了下這臭小子——年輕瀟灑,英俊爽朗,春花秋月樓裏麵還有這等人,也算是個奇跡了。


  這時,雪賜用力掰開了那隻捂住她嘴的大手,向著爺爺低頭尷尬笑笑。老頭又瞥了他倆一眼,想著今天難得熱鬧一番,也隻好作罷了。


  初夏的夕陽懸掛在天邊,灑出了一片暖暖的金色。這一群歡天喜地的人中卻唯獨少了一個,那關鍵的一個,白辰胤天。


  自婚禮已成,他就無心再去百香閣,隻一人獨自從醴泉堂踱步回了紫宸宮。一襲紫金色的身影下,他低落的心情的確有幾分是由於婚禮上的狀況——他一向都羨慕阡嵐與瑤瑕的兩情相悅,卻未料他倆今天竟差點給這“賜婚”拆台。不過要往深了說去,卻還是他不放心宮中那個靜睡的女子。


  雖說他已說服自己不會對她動情,不過既然她的生命現已隻剩下短短的三天,倘若世間真存在所謂的回光返照,她若忽然醒了,忽然說話了,他卻不在她身邊,該如何是好。


  此時的紫宸宮裏四下無人,靜的出奇,連一根針落地都聽的見。雖然這裏一直都很安靜,但它還從未有像這樣安靜過——不僅阡嵐、雪賜一個都不在,就是連紫宸宮南側的聽風閣也空無一人。所有的人都跟去了百香閣湊熱鬧,隻剩他孓然此處,麵對著兀立的金座發呆。那一刻,他那深邃如寶石的雙眸也終於有了一抹淡淡的孤獨——如果她在就好了,她一定會是靈昭宮的掌司,是他的侍花女神,在這種孤單的歲月裏,給他獨一無二的陪伴。


  他緩緩地撩起珠簾,又望向床上靜靜躺著女子,她的容顏一如最後一次的相見——她低頭寫著麝香酒的方子,盤起的發髻偶有幾絲輕飄飄地垂落。而他安靜地注視著,任散碎的光斑灑滿她的筆下,那一張嫣然的側臉映在他的眸中。


  “軒轅嬋……”他輕輕地念著這三個字,卻掩不住聲音裏顫抖的惋惜。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今晚,這裏隻有一盞溫藥的暖壺,一個靜睡的女子,便再無其他。


  他走上前摸索著床邊坐下,而望著她的目光卻從未絲毫移開。他身上穿著華麗威武的麒麟錦袍,與女子素白的病服並不相搭,但他沒有說一句話,隻是一直凝視著她的臉,生怕下一個瞬間就再也不得而見。


  忽然,他發現有一根發絲落在了女子的唇上,他便想要伸手將它拈去。可不料,當他的手指觸碰到她嘴唇的時候,那塊接觸的地方竟然開始彌漫了藍色!


  “唰”一聲,他立刻縮回了手,驚愕地審視自己的手指。那一刻,縱使是他那樣波瀾不驚的眼裏也充斥著無比的震驚——這竟是被垂雲割破的那隻手指!

  “血毒!”他像著了魔一般吐出了這個詞,腦中瞬間想起一個傳聞——人血本無毒,但世上卻有一些人的血卻會使特定的人中毒,稱為血毒。血毒無藥可救,除非施毒之人能服下陰蠍與寒水石共煎的湯藥,再用自己的血滴入中毒之人口中。隻不過,這陰蠍與寒水石的混合從未有人敢嚐試,因為他們都至陰至寒,單用一味是靈藥,能治病,可混在一起卻有不堪設想的後果。


  他驚愕地望了望床上的女子,又看了看被垂雲割破的手指,一時間竟湧上了百感交集的思緒。原來,當初是因為他傷口的流血沾上了劍,劍又刺到了白辰星魂的身上,他才能夠僥幸獲勝。而這一次,卻是因為流血的手指碰到了軒轅嬋的傷口,而最終導致了她中毒。


  “為什麽……”他低聲顫抖著問著自己,不甘那些傳說中的血毒竟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本以為親赴救援還來得及挽回女子的性命,卻未料從葉杉落手上接過了她,反而是害得她死在自己的手上。


  他滿眼虛惶地思索著,心中十萬分渴望想要救她,卻又隻能坐在原地遲遲不動。也許命運有時就是那麽殘酷,他明明已知道了解藥的所在,但他更清楚自己的性命始終屬於心中那個女子,他不會為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犧牲。哪怕是軒轅嬋就死在他的眼前,他會痛苦,會自責,會麵臨葉杉落瘋狂的複仇,可他還是不會選擇為她冒這個風險。


  微風徐來,吹動重重數數的帷帳,低垂的珠簾由瑪瑙、水晶、珊瑚、琥珀、珍珠五色串起,“叮叮當當”地來回碰撞,仿佛有種似泣似訴的憂怨。床邊端坐的那人,黑色的長發高高束起,頭戴的金冠與華麗的錦袍交相呼應,乍眼一看,宛若一位佼佼者。但此時的紫宸宮內空無一人,所以並沒有人能發現他的眼裏、心裏、全身的各個角落,正彌漫著一股無法釋懷的愧怍。


  “對不起……”他艱難地歎了一聲,“是我害了你,卻救不了你。”


  床上的女子毫無動靜,仿佛根本沒有聽進他的話。她的表情一依然寧靜和安詳,呼吸微弱,氣脈虛無,就像一個活著的死人。


  白辰胤天眉又微蹙了下眉,伸手為她蓋嚴了被子。他心裏矛盾著,卻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好。這時,外麵忽然響起了一個婢女的聲音,“天主,聖伊求見。”


  又聽見“聖伊”這兩個字,白辰胤天憤怒地起身嗬斥道,“不是說了今天誰也不見嗎!”


  然而還未來得及聽見那婢女惶恐的認罪,他隻覺右手被什麽給猛然拉了一下。帶著萬分驚詫甚至恐懼回頭一看,他竟發現那個已經多日未動彈過毫厘的女子竟在那一刹那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暗夜,不要走,火兒好怕……”她的眼仍是閉著的,喃喃聲也十分模糊,但這幾個字落在他耳裏,卻清晰得如一陣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火兒?”他立刻坐了下來,又小心翼翼地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而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哪一點感動了上蒼,那個昏迷不醒的女子竟又奇跡般地應了一聲,“對,火兒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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