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痛心
三月中旬，桃花盛開。
那個身著彩衣，腰佩銀鈴的窈窕女子又帶上了三五個丫鬟，捧著那些粉得招惹蝴蝶的桃花，嬉笑打鬧著登上了紫宸宮前的九十九階漢白玉梯。一蹦一跳間，那鮮豔的花兒在瑤瑕胸前輕輕顫動，襯得她的白皙的小臉十分紅潤。她忍不住低頭嗅了嗅，淡雅又芳香——那可是她專門精挑細選出來的。
阡嵐在屋裏就聽見了她的笑，那是一種空靈、自然又純淨的聲音，有著一種能清除人們雜念和痛苦的神力。他情不自禁地順著聲音的方向看了一下，卻被白辰胤天意味深長地揮了揮手，“去吧。”
侍子臉紅著沒說話，恭敬地退了下去。他剛一出門就撞見了那個如花的女子。
“阡嵐！——”瑤瑕一見他就興奮地衝了上去，身旁的幾個小丫環連忙低著頭悄悄躲到了一邊兒去。杵在那兒的藍衣男子羞赧地笑了笑，心跳的很快，似乎還不太習慣這樣近的距離。
他輕輕地接過她手中的花盆，帶點小小的嗔怪，“都看著呢。”
“我才不怕呢，”女子甜甜地笑著，雙手叉腰撒嬌道，“有天主的欽點的姻緣在，誰敢說什麽？”說完，她又做了個鬼臉，拉起他的手一路小跑來到了他住的偏閣。跑到了，兩人就停在那裏喘氣，阡嵐也跟著笑起來，心裏漾過暖暖的幸福。
女子衝著來的地方扶腰大笑著，“青兒，翠兒，你們快把桃花端過來！……”說罷，那幾個鬼不靈丁的小丫鬟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捧著那一盆盆明媚又鮮豔的桃花就跑了過。瑤瑕又指著那桌上、欄上、窗台上的白玉蘭對她們說道，“快快，把玉蘭都撤了，換上桃花兒。” 她一邊指揮著，又忍不住偷偷地瞄了一眼阡嵐，見他正溫柔地凝視著她，心裏不禁如小鹿亂撞，臉頰飛起了紅暈。
“阡嵐，丁婆婆說今天晚上會有流星，你陪我一起看好不好。”瑤瑕挽著他的胳膊，美美地靠在了他的身上。阡嵐側頭聞到了女子身上淡淡的芳香，閉上了眼，很是享受，“我很想……可是……”
“可是什麽？”瑤瑕不服氣地用大眼對著他眨呀眨。
見她這般可愛、單純，他又忍不住碰了碰她的臉蛋，寵溺地說，“今晚我要陪天主去山下辦事，不能陪你。不過我也聽說，在我們成婚的那天，四月初一，會有一場很大的流星雨。到時候我再陪你看，好不好？”說著，他溫柔地對她笑笑，俊美的笑容如融融的春光般沐浴著女子的全身。
“好。”瑤瑕紅著臉點頭笑道。一說到成婚，她還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咳咳！”身後突然的一陣咳嗽聲，嚇得兩人驚了一下，迅速地分開。阡嵐有些尷尬地轉過身，低著頭，“天主……”
“罷了罷了，”白辰胤天臉上故作嚴肅，心裏卻止不住地欣慰，“天色不早了，我們準備下山。”
黃昏，迎春閣。
再看見“迎春閣”這三個大字的時候，阡嵐的心裏忽然被什麽扯了一下。他一想起上次見到的那個紫衣女子，心裏就禁不住地抽動。
等到上了閣樓，白辰胤天見身邊侍子還是這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終於皺了皺眉，有些擔心，“阡嵐，你怎麽了？”
阡嵐恍然回過了神，結巴道，“沒……沒事……”
“是不是那個千江黛？”白辰胤天止住了步，又朝著一樓的大堂內掃了一眼，果然又看見了那個紫衣女子，“你上次就說看她眼熟，會不會真是認識？”
阡嵐又看了一眼那紫衣女子，一直皺著眉，不吭聲。
“算了，平川是我朋友，我們相識多年。”白辰胤天說著，又抬手給了他一個示意，“你去看看她吧，說不定呢。”
阡嵐怔怔地點了點頭，目送著白衣男子步入了二樓的廂房。這時，他才又看向了那個女子——
從二樓的走廊上望去，那個身穿紫衣名叫千江黛的女子，是這迎春閣的花魁。她的小嘴如櫻桃般玲瓏，一彎媚眼如月牙盈盈，臉蛋白皙著透光，水蛇腰纖纖可握，簡直是擁有著連女人都垂涎的姿色。她自顧自地逗著客人，喝著美酒，哼著小曲兒，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
阡嵐看得有些入了神，眼光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隻是用手摸索著扶欄慢慢走了下去。到了一樓的大堂內，他能從更近的距離看清楚，那一刻，他似乎能感到她胸前有個什麽隱隱約約亮晶晶的東西——那是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忽然，一個油光水滑的大胖臉醉醺醺湊了過來，抵著那紫衣女子的脖子就一個勁兒地聞，“哎喲真香……美人兒再陪我喝一杯嘛……”說著，他硬塞給了千江黛滿滿的一大杯美酒。
女子的眼神閃過一絲嫌惡，卻又不得不接，隻能用那盈盈的媚眼賠笑著， “哎喲，龐爺你呀就喜歡專門欺負小黛，真是壞死了呢……”
“爺我就是喜歡小黛嘛……”說著說著，那個男人突然開始對她動手動腳。紫衣女子酒杯一放，靈活地躲開了他，隻不料被他順手抓落了衣衫上罩著的薄紗。
那一刻，女子胸前掛著的一顆明晃晃的淺藍色水晶石，直直入了阡嵐的眼裏。
——不可能，怎麽會是她！
一瞬間，阡嵐內心瘋狂般地聚集了所有的力量，似乎要爆炸一樣。他一個箭步直接衝到了紫衣女子的麵前，顫抖著雙唇，死死地盯著她，竟一時語塞！
“你看什麽看呀。”千江黛小心翼翼地捂住胸前的項墜，帶點討厭，又不是那麽討厭地看著他。
那一刻，阡嵐似乎已控製不住自己，他很想開口問她，卻驚愕到吐不出一個字。
瞧見自己麵前這人這副表情，紫衣女子捂著嘴笑了笑，隻把他當作了神經病。
“站住！”阡嵐的眼裏頓時充滿了淒厲，又忽然彌漫了憂鬱，“跟我上樓。”他在她耳邊細說。
“我憑什麽跟你上去，樓下還有我的客人呢……”千江黛正說著，卻被阡嵐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她心裏揣測著，估計這又是什麽江湖人士吧，她可惹不起，“罷了罷了，就陪你一會兒喔。”說著，她不情願地跟他上了樓。
剛一進廂房，阡嵐正欲坐下，卻忽聽得樓下的女子們傳來了一陣轟動的歡呼雀躍——
“你們看，有流星！流星啊……”
千江黛還沒坐下，忽然聽見樓下姐妹們這般欣喜若狂的聲音，也趕忙跑到窗邊，“唰”地一下將窗戶大打開。那一刻，她驚呆了——真的有流星，好大好漂亮，雖然隻有那麽一顆，不過也很美很美……
這時，她的心情忽然很好，瞅了瞅坐在椅子上的神經病，也沒有那麽嫌棄他了，“喂，你也來看看？”
阡嵐忽然心裏不自覺地重重沉了一下。他猶豫地起身朝著窗子走去，刹那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絕美的女子和她身後一顆長長劃過天際的閃亮流星。
那一刻，他忍不住又想到了瑤瑕，那個像蝴蝶一樣美麗的姑娘，今晚陪在自己身邊一起看流星人本應該是她。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笑容，反倒是那雙漆黑的眼眸裏透出了無窮無盡的悲哀。從來沒有人見過他這般痛苦的表情，那真是一種十萬分的痛心和絕望。
女子見他又發起呆來便懶得再理他，轉過身去自顧自地欣賞起了那美麗的流星——它緩緩地從東方的天空劃落到西方，拖著一條常常的尾巴，仿佛一位穿著流仙銀裙的長發女子，一飄而過，夢幻無窮。
阡嵐靜靜地凝視著她，更凝視著她胸前那顆他再也熟悉不過的淺藍色水晶石，那一刻，他心中的疼痛已讓他無法呼吸。
有幾次，他的嘴裏都已含著一個“唐”字，可是他卻生生地止咬在了嘴裏，硬是沒有念出她的名字——唐傾繁。
時間總像流星一般，轉瞬即逝，哪怕再美麗，也不過是一眼煙雲。縱使它閃耀著劃過長夜，美得那麽光彩照人、不可思議，可它終究抵不過日與月那樣年複一年懸於朝暮的永恒。
正如唐傾繁在孟淺藍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