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命令

  “我今天找你來,是要給你一個任務。”白辰胤天坐在醴泉堂的金座上,手裏麵還拿著一塊金晃晃的腰牌。


  “什麽任務?”嬋站在宮殿的正中,冷冷地問道。她緋色的衣裙暗暗飄動,長袖下半掩著火紅的灼華劍。


  “第一,從今天起你正式加入春花秋月樓,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白辰胤天從座上站起來,緩緩地步下台階,“第二,帶領著他們,一舉殲滅連璧合。”


  女子一聽,瞬間抬頭盯著他看——連璧合,那個在江湖相當顯赫的家族,竟在他說“殲滅”二字的時候依然不帶波瀾。是他太小看了連璧合的實力,還是高估了他自己的本事。


  “恐怕沒這麽容易吧?”女子冷笑了一聲。


  “當然不容易。”白辰胤天笑著盯著她,“容易的事情,怎能能證明你人在空塵,心也在空塵?”說著,他將手裏那金晃晃的腰牌遞給了她。


  女子看著他手裏的腰牌,“春花秋月”四個大字赫然引入了眼簾。她瞬間想起了前幾日來空塵山時,白辰胤天曾承認是春花秋月殺了暗夜組織的人。她心中突然升起一陣怒火,立刻握緊袖裏的灼華劍,用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你不願意?”白辰胤天毫不回避她如火的目光,繼續直言逼問,“你不是說是你自己的決定加入空塵山的嗎?原來你是在說謊。”


  “我沒有!”被這樣一激,紅衣女子竟朝他憤然地衝吼了一聲。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願意!”白衣男子重重地對她厲聲道,“如果你是心甘情願加入空塵山的,你會因為春花秋月樓曾經殺過暗夜幾個人這種區區小事就拒絕我給你的第一個命令?就會放棄自己在空塵山立功成名,消滅別人說你是暗夜臥底這種流言蜚語的機會?就會目中無人,如此放肆地對你現在的‘尊上’?記住了,別以為灼華在你的袖裏我就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男子瞪了她一眼,那深邃的眼眸似乎要吞噬她一整個人。他頓了頓,又回身向金座上走去,“我不知道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如果你是不懷好意,請你自己趁早離開空塵山,免得等到我來動手。”


  ——免得等到我來動手!她一聽,霎時震驚!


  她忽然感到一陣茫然,隻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可能是前幾次見到的他都是溫婉言笑的樣子,所以這次他如此的嚴厲,讓她十分地詫異。


  這時,白衣男子已走到了頂層,倚著金色的靠椅坐了下來。她仿佛又看見了他白色的衣衫外泛著的淡藍色的光芒。那種光很弱,卻讓人有種莫名的,仿佛無法抗拒的憂愁。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時而微笑讓人親近,時而又嚴肅讓人生畏。最讓她震驚的,是他竟還能察覺到她袖中的動靜。灼華雖不似垂雲那麽讓人聞則色變,但也同樣是名揚武林的利刃。自夜驚魂傳與她灼華劍以來——“紅衣配灼華,單名一個嬋字”就已成了江湖裏流傳開的一句話。然而眼前這人,似乎早已超越了這個層次——“垂雲一現,無血不歸”,他真的已到了神一般的地步嗎?

  “你是從那裏長大的,”金座上的人似乎舒緩了一下情緒,“所以你還想著那裏,這十分正常。可是現在你已經到了空塵山,就必須要學會忘掉那裏,讓那裏隻成為一個過去,一個回憶。”他端起了桌上那精致的茶杯,一連喝了幾口。可能他很久都沒有這樣了吧,竟覺得嗓子有些幹。


  那裏,那裏,他似乎一直在回避“暗夜”這兩個字。


  “對不起……”女子這時忽然開了口,她仿佛要接著說下去,可又最終止於了唇邊。是對不起她絕對忘不了尊上對她的一手培養,忘不了葉杉落對她的似水柔情,忘不了那暗夜組織的一花一草,一庭一院,還是她真正忘不了那個當初從廢墟與灰燼中爬出來的孩子,想要報仇雪恨,尋找暗夜的初衷?

  她不知道,她很混亂,她越是看見白衣男子那憂鬱的眼光,她就越覺得心裏彌漫著無邊無際的無力和悲哀。他想要她遺忘的,不正是她來這裏的原因嗎?她怎麽會遺忘,又怎麽能遺忘!——那當初暖雲山邊溫柔的夕陽,呢喃的晚風,鳶尾花在不遠處,而暗夜就在眼前。那一幕,那一刻,她怎生能遺忘,她隻能無法抗拒地一遍一遍地記住啊!

  “我不催你,”白辰胤天似乎很淡然,“我將腰牌放在侍子那裏,你若同意了便去取。”


  “啊……”她有些走神地輕應了一聲。同意了便去取?他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過她不同意的情況。


  一直以來,她總以為自己很強,不能被任何人所威脅、所左右。她要做的事情,沒有什麽達不到的,即便連尊上也無法阻止。然而,她殊不知,在那白衣人的眼裏,她的遲疑,她的猶豫,隻會讓他更加確信一件事——對於她,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剛從讓人壓抑的醴泉堂出來,嬋在路過百香閣時,就忽然聽見了花園裏傳來的陣陣女子笑聲。 在這肅穆安靜的空塵山,是誰敢這麽開懷大笑?她很好奇,向著那笑聲望去——


  原來,那是一個身穿彩裙的妙齡女子,身上佩著“叮叮”作響的銀鈴。她在百香閣姹紫嫣紅的花園裏,竟能引得三五蝴蝶繞著她的雙鬢、袖間翩翩飛舞。從遠處看,她就仿佛是那花叢中轉世的仙子,既明媚豔麗,又天真爛漫。


  ——她,應該就是百香閣的仙姑了吧。隻是原來在這空塵山中,竟也有這樣的女子。


  她微微感慨,竟有些羨慕,不忍前行。到底是什麽讓那女子如此開心?

  她悄悄地到了花園的邊緣,又看見了另一名男子。那是聽風閣的閣主李鳴,被人們尊稱為李聽風的天下第一神探。原來,他正在給那女子講著有趣的江湖小道消息。對於像百香閣仙姑這樣的一介女子來說,若從小在這山裏長大,又沒有習武,那麽就很少有機會能夠真正步入江湖吧。就像平原上的人總認為空塵山充滿奧秘一樣,山上的人,也總懷有一顆想要下山一探的心。李鳴時不時給她帶來的那些不甚重要,又無傷大雅的故事,無疑是她對山下世界所有的唯一了解。


  她想到這裏,又聽見那女子的笑聲,竟也不自覺地搖了搖頭,笑了笑。似乎花園裏的女子那發自內心的,不加掩飾的,脆如銀鈴又婉轉動聽的笑聲,有一種能蕩滌人們內心一切的苦痛和積鬱的神力。她自己素然沒有那彩衣仙姑的純真無邪,活潑爛漫,但她總是羨慕這類人,羨慕她們能這樣無所顧忌地開懷大笑。因為她們所擁有的,正是她自己所沒有的。


  她正欲離去時,又忽然看見一襲藍影浮動在樹叢中——那是誰?她不禁緊握了手中的灼華劍。


  空塵山的確不似平原,這裏本來就應該充滿玄秘。在她來的第一天,聖伊墨琴就已經叮囑過他們:一定不要對什麽事都太好奇,該做則做,該走則走,不要猶豫,不要問為什麽。


  她踟躇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上前,隻是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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