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藏在那
窗外鳥驚,風裡的悠揚曲調也亂了一拍,洛陽眯起眼眸,勾著唇角到桌邊坐下,盯著火爐上煮沸的泉水看,嗅著淡淡的茶香,心底被期待填充。
這龍泉遠近聞名,泡出的茶水又該如何?
喝完了茶還能論劍高低,若能活下來可以去買數壇老酒,對月邀影,與風同醉,披星而眠,好不快哉。
「關於今日相遇,你有兩個選擇……」
沖水,捲曲的茶葉縱情舒展身軀,藏斂的清香盡數散開,玉皇斟茶兩杯,一杯放在洛陽身前,眯著眼眸,也很期待洛陽的選擇。
是舍一人全崑崙還是舍崑崙而全一人。
這選擇齊天象也面對過,他選的不好,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洛陽應該比齊天象強。
「陛下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不過……」
洛陽接過茶杯,盯著玉皇的雙眼,頓了頓,冷聲道:「您可能忘了,這兒不是天宮,是人間,什麼時候輪到你指手畫腳?」
聲落,兩道金燦輝光撞在一處,杯盤破碎,洛陽小心護著杯茶,不顧滾燙,盡飲棄杯,探手握住忘四,搶在玉皇出招前便是一刺。
確實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一刺遠超過劍叟,精簡至極,迅愈疾風。
如此快劍依舊落空,劍氣激蕩,滿屋狼藉,洛陽嗅嗅茶香動人,笑得更輕鬆,御劍扶搖而起。
九天上,玉皇踏雲負手而立,見洛陽飛近,匯聚雲氣為劍,乘風而動,倏爾閃過百步距離,墜似流星。
洛陽退了半步,以空間換時間,側身舉劍,將雲氣斬碎,還未輕出口氣,數十道劍光落如細雨,玉皇靜立在原地,衣袍亂舞,那饒有興趣的笑撩人怒火。
「聽雷!」
「斷潮!」
心火燃燒劍意,意氣催動劍疾,只見忘四連斬,幽藍色電光破碎劍雨,翻捲雲浪惑亂感知,將致命的斷潮一劍藏覓身後。
不僅藏劍於心,還能藏劍於萬物,這是洛陽對藏劍術的新感悟。
玉皇笑了,好像看見心儀後輩的長者,負手踏步,體外生出七彩光霞,風起,九龍騰空,張揚鱗爪,帶著蒼龍出海之勢,將雲浪與斷潮劍光扯得粉碎。
不知從哪傳來驚濤之聲,流螢似的金燦光點透過雲霧,相繼匯聚在忘四上,劍芒璀璨,直入瓊霄。
洛陽背後的異象凝實,星照海淵,千蓮乘浪,倏爾明月當空,劍芒暴漲三倍有餘,跳動著,燃燒著。
劍落,長空瞬間被煙火絢爛,城中的人們抬起頭,那是一劍,卻看到無數景觀,酸甜百味,皆出紅塵。
蒼龍被碾碎,長空無雲,僅剩一道金燦風暴橫貫南北,鏗鏘劍吟如若驚雷炸響,煙火散了,玉皇握著斷劍,衣衫破碎,看起來很是狼狽。
「煙火……很不錯的一劍。」
輕輕贊了一聲,聲落,玉皇已然出現在洛陽身邊,束光為劍,模仿著洛陽的劍,更快,更簡單,叫人恍惚出神,忘了天際,只記得這一刺。
念起劍起,隨著慧劍斬落,迷惘煙消雲散,洛陽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提起忘四,回想著黑袍人的動作,試探著,效仿著,劍出,開陣!
劍尖精準的點在劍鋒上,金燦流光炸開,虛空震顫,洛陽倒飛出數十步,抬手捂住唇角,不動聲色的泯滅血跡,看著玉皇,得意的笑了。
那柄本就斷折的劍化為飛灰,整條右臂暴露在狂風中,衣袍齊肩泯滅,手臂上流淌著金色的鮮血,漸漸匯聚指尖,未待滴落被神光蒸發。
「還打嗎?」
洛陽一仰頭,挽了個劍花,風雲旋動,點綴金光的漩渦覆蓋小城,吐納間鯨吞無盡靈氣。
鋒銳的劍意再度翻湧而起,玉皇輕笑著握握右手,搖搖頭,瞥了眼蕭家,道:「不急,勝負就留到這月十五,彼時,你死我活!」
「我等你。」
長嘯一聲收起忘四,洛陽輕笑著落入小城,像個凱旋的將軍,沒有多看玉皇一眼,心底想地都是那個不知來歷的黑袍人。
他似乎早就料到會有今天,不論是開陣,還是止戈他都沒有遮掩,光明正大擺著那兒,等著洛陽學。
他是師父嗎?
洛陽想不通,丟給茶老闆一塊靈石,轉身步入酒樓,在豪俠的注視下登上樓頂,不管不顧,扯著嗓子就是一句,「小二,上酒!」
愣神的店小二快步到酒架旁,正要伸手取那壇老酒被掌柜拉住,悄聲耳語幾句,快步上樓,無多時折返下來,拎著鐵鍬去後堂,抱著一大壇叫人流口水的老酒快步上樓。
那最少是千年份的靈酒,有價無市!
無多時酒香傳來,殿中街頭,隔壁品茶的書生齊齊咽下口水,望向臨窗少年,看著他一大碗,一大碗的快意。
快意嗎?
洛陽真是不知,雖然贏了玉皇半招,可還是對十五號的論劍沒有把握,咸陽城中還埋藏著陣法,各方勢力都默契的視韓地為無物,春天還早,冬天都還沒到……
那個黑袍人,那個紅色雙眸的陸滕,消失的李家,未知的使命,一樣樣瑣事縈繞心頭,酒與黑夜一般,都是最出色的調味劑,遇愁更愁,不醉不解愁。
最後一滴美酒入腹,洛陽微醺著靠在椅背上,揮手關窗,沒安靜片刻,急促的腳步聲近了,四道身影映落門上,兩老兩少,為首者輕咳出聲,「老夫蕭正存。」
樓下的豪俠修者笑了,好奇地感知著樓上,散去三分酒氣,很好奇洛陽如何答覆。
一個幾百歲的三花修者打算憑名號叫洛陽給他開門,就憑他是蕭家的族老?
「滾!」
不出意料的喝罵聲傳來,蕭正存面色一變,冷聲道:「老夫蕭正存,乃是蕭家族老,你所立身之地皆因蕭家而存!」
聲落,座椅挪動聲響起,門開了,洛陽帶著醉意,對蕭正存一笑,一拳落下,打得三花凋零。
另一個族老舉起手掌,沒等怒喝出聲也被一拳撂倒,趴在地上,捂著胸口眼角無法起身。
至於蕭盈兒的那個兩個表兄弟早就被定影劍定住,見兩個老祖宗被人打倒,眼中的桀驁盡數轉化為恐懼,不想看洛陽,卻無法挪動視線,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魔王走近。
「來,告訴我你們來做什麼?」
「我們……」
許是驚訝於能開口說話,那出聲的少年微頓,挪開視線,正打算繼續開口,聽聞一聲怒吼。
「看著我,你們來做什麼?」
少年退了一步,抬頭望向洛陽,手掌顫抖著,那兩個族老同時抱向洛陽小腿,冷聲道:「動手!」
聲落,少年取出一包藥粉,沒等出手身形再度被定住,眼睜睜看著洛陽將兩個族老踢開,探手將那藥粉取在手中。
「這要是誰給你的,說出來你可以救一個……」
「是正存爺爺!」
少年出聲,藥粉卻落在另一個老者身上,哀嚎聲刺耳,散出惡臭味道。
「爺爺!」
「帶著他滾吧,能不能活看你們的心夠不夠黑。」
洛陽擺擺手,轉身走入雅間,揮手招來酒罈,關上門,開啟陣法,自斟自飲,嘴角卻無有笑意,為那個豪氣的兄弟不值。
蕭家配不上蕭凡,這人間也配不上!
星稀月冷,街頭歸於沉寂,洛陽酒醒,翻身落向街頭,晃晃腦袋,等著那群不速之客。
燈火漸近,蕭正存一馬當先,穿著麻衣,身後是幾百個蕭家子弟,盡數披麻戴孝,仔細看看,沒有那個下毒的少年。
「洛陽,殺人償命,今晚你得死!」
洛陽踏前一步,劍意點亮長空,睥睨蒼生,「憑你們?」
幾百蕭家子弟同時退後,法寶符籙亮起一大片,蕭正存也握緊手中的刀鋒,想到來的都是蕭家的精銳心中大定,朗聲道:「不講人情世故,不循規矩禮法,知道的你是崑崙高徒,不知道還以為你是邪魔歪……」
身形瞬閃,洛陽出現在蕭正存身邊,握著木劍搭在他肩頭,冷聲道:「怎麼不說了?再給我重複一遍。」
殺氣升騰而起,觀望的豪俠面色大變,蕭正存張了張口,沒等出聲,身側的少年騰空而起,撞倒幾個人,久久沒能起身。
「來,給我重複一遍。」
洛陽輕聲說道,手掌微微用力,木劍上流光璀璨,壓著蕭正存一點點跪下。
「你不是能言善辯嗎,怎麼不說了?」
「洛,洛陽,你別欺……」
「怎麼?」洛陽眉頭一挑,蕭正存脖頸上瞬間破開血口,不致命卻很痛,「這就是蕭盈兒的感覺,你我究竟是誰欺人太甚?」
蕭正存不語,那木劍再近,死亡的冰冷瞬間侵蝕身軀,抬頭望見洛陽,久久說不出話來。
「都給我滾回去,這是我和這老賊的事,同你們有什麼關係?」
洛陽收回木劍,踏步上前,三色劍光憑空閃過,在每個人脖頸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
不知誰先逃竄,一眾少年盡數散去,細碎的腳步聲引得數聲犬吠,待眾人走遠,洛陽收劍歸鞘,「沒有蕭盈兒就沒有蕭家不錯吧?」
「不錯。」
「既然不錯你為什麼要害她,為財為利?說出來,你可以不死。」
蕭正存低下頭,沉默了許久,傳音道:「蕭家有個秘密,關係到人間一統的秘密,只有……」
話未言盡,蕭正存歪頭倒在街上,七竅流血,一時三刻化為血水。
遠遠的黑影落向街頭,洛陽踏空躍起,速度遠比那刺客快,待追入那小巷時卻發現刺客已不見蹤跡,牆角畫有臘梅,栩栩如生。
「人皇內衛……」
洛陽眯起眼眸,細細看著那臘梅在月下一點點散去,轉而望向蕭家。
月近山巒,遠空一片朦朧,一切都藏在那,一切都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