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蒼生

  磨牙聲低吼聲越來越大,歐乏望了望丹羽子,嘴角微微勾起,輕聲念叨著,好似在自言自語。

  「大小姐沒能留下他,那兔崽子留著始終是個麻煩,我們得想辦法幹掉他。」

  「要不要我想辦法毒死他?」

  「毒死?雪晴柔在你拿什麼毒死他?還不如叫蟄雀想辦法殺了他,溫柔鄉英雄冢,年輕氣盛,我不信他不上當!」

  「這件事交給我,我去想辦法先殺了雪晴柔,你們儘快搜尋藥引!」

  忍無可忍的千靈子扶著石桌站直,停頓片刻后匆匆踏入傳送陣。

  明亮的陣光刺破黑暗,光輝漸被黑暗吞噬,歐乏無精打採的伸個懶腰,感知著密室中的陣法,小心翼翼的傳音問丹羽子。

  「他沒察覺吧?機會只有一次,我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當然,我的毒,無形,無色,無味,更無解!」丹羽子志得意滿的靠向椅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很自信自己的毒,不亞於劍修偏信自己的掌中劍。

  世間沒有絕對的敵人,只有絕對的利益。

  他和歐乏都很擔憂千靈子鳥盡弓藏,為了能活下來,只有讓千羽子去死!

  傳送陣的綺麗光點照亮幽暗的空間,數千個曜石墓碑羅列在空蕩蕩的山腹中,一望無際,雕刻著侍劍一脈所有亡者的名字。

  千靈子蜷縮在墓碑群外,哀嚎著,翻滾著,蒙住雙眸的布條意外滑落,露出一雙猩紅的鬼眼!

  灰濛死寂的陰冷鬼氣瞬間充滿整個山腹,健康的肌膚化為蒼白色,周身氣血迅速枯敗,山腹間回蕩著百鬼哭冤之音。

  鬼哭聲久久不散,山腹間的鬼氣卻漸漸稀薄。

  千靈子無力的跪俯在墓碑前,瘋狂叩首,肌膚滿滿恢復為尋常模樣,扭曲在一起的五官緩緩散開,一個三花境的大修僅剩下說話的氣力。

  「鬼氣侵蝕愈來愈嚴重了,看來得儘快尋一副新的軀殼……」

  星月之下,山野遼闊,齊天象慵懶的躺在舟頭,把玩著月光,踢踏著輕雲,感知著雲霄之下的對峙光景。

  細碎的星光點綴著洛陽的白衣,長相思向再前進一寸后難以為繼滯停在半空。

  洛陽握劍的手顫抖很厲害,面色蒼白的嚇人。

  少年祖師的眼中儘是驕傲,散去道境,將長相思壓回劍鞘,抬手揉了揉洛陽的短髮。

  「睡吧,睡吧,入夜了,該休息了。」

  言出法隨,話音落下洛陽便倒在芳草間,抱著長相思靜靜睡去,舒適而香甜。

  齊天象拿起身側的蒲扇,輕輕揮動,傳音道:「那股力量從何而來?」

  「我又不是夫子,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

  「你自稱劍祖,為什麼會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過有一點我可以確定。」少年祖師的聲音頓了頓了,下一刻突兀的出現在舟頭,直視著齊天象的雙眼,聲音堅定,「你就要死了吧?」

  蒲扇一滯,齊天象抬頭望向少年祖師,苦笑著點點頭。

  玉皇執掌天界,靈丹妙藥無數,能不留暗疾。

  他齊天象可不行,積少成多,一次次積累下來的小毛病足以要了他的命。

  或許,下次不周論劍就是他的死期,所幸他不會敗,這最後的太平千年是他唯一能留給人間的。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傳你大枯榮轉輪長青劍道為何不學?」

  少年祖師盤膝坐下,望聞叩脈,推敲著救命之法。

  「過去我嫌棄它修的慢,不願修,現在我不嫌它修的慢卻不敢修,我和玉皇的差距就在於對死亡的覺悟。」

  「龍城沉落,飛將潛跡,十子成龍,玉皇怕奪嫡毀了天宮,不敢死。」

  「我不一樣,本事都傳出去了,孑然一身,活著盡遭人恨,死了或許還能輕快些。」

  少年祖師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思慮再三,道:「我雖然不只那劍的來歷,不過可以肯定,它有天道之力,具滅世之能!」

  「呵呵,不愧是我徒弟,可惜我活不到那時候了,看不到他微風模樣了……」

  齊天象望向曠野中的少年,笑容苦澀,放心不下卻也無可奈何。

  人間想要表面上的太平就得有人去和玉皇論劍,道之絕頂俯視蒼生,他不去,誰能去?

  「說實話,我沒有絕對的把握,如果真的控制不住,我只能殺了他,為蒼生。」

  「那便殺了他吧,他不怕死的,更何況是為蒼生而死。」

  齊天象的聲音有些沙啞,大口大口飲酒,借酒氣壓下心中的煩躁與激蕩不休的劍意。

  劍出齊天有屁用?

  羽化登仙有屁用?

  他救得了天下蒼生卻永遠救不了摯愛親友,救不了崑崙仙門,若能他出劍,六界誰敢動崑崙仙門?

  可惜他不能,只要他想勝玉皇就只能置身事外,那怕崑崙滅亡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小弟子的愁苦寫在臉上,少年祖師相繼沉默下來,暗疾滿身,劍氣入骨,神力侵蝕腑臟……能活著完全是個奇迹。

  那瞬間少年祖師突然不想救這個自品苦果以風流不羈示人的小弟子。

  前半生為仙門,後半生為人間,他從未替自己活著,也許他說得對,他真該休息休息了。

  「別露出那副表情,你眼前的是活著的傳說!」

  齊天象放下酒葫蘆,看起來意氣風發,於他而言,愁苦自知足以,不足為外人道。

  少年祖師死死的瞪了眼齊天象,轉身消失在舟中。

  本來他還想順走齊天象的酒葫蘆,還想毀了那滿艙的烈酒,可他下不去手。

  喝酒的確對身體不好,可那麼痛,這傻徒兒不喝酒還能怎麼辦?

  夜未央,風料峭,少年祖師沉默著背起洛陽,沒走幾步,花香送來齊天象的囑託。

  「別吵醒他!七年了,這是他第一次睡覺。還有,盡量讓他活著,別讓他走我的老路,我這樣的悲劇,一個就夠了……」

  少年祖師沒回答,沒停步,向昆崙山大步流星的走著,不敢停,怕淚落。

  「崑崙小師叔」是頂榮耀荊冠,加冕后便無法低頭,無法退後,骨斷筋折也要傲然而立,飲血吞牙也要奮勇向前。

  齊天劍仙是英雄,也是窮盡世間筆墨都無法勾勒孤獨悲劇,崑崙小師叔不該是他這般模樣。

  那樣的悲劇,一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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