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聽說了嗎，七間巷出了個貴妃娘娘
由於婚期在即，雨珠這幾天無事可做，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繡鞋也被阿驪拿去綉了，她的綉活好。
偏偏今天雨珠起的格外又晚些，還在睡夢中就放佛聽見屋外有些不尋常的悉悉索索的聲音，雨珠光腳走下床，剛要推開門看看怎麼回事，突然瞄見身側有一抹明黃的身影。
那麼刺眼的，明黃色。
代表天下至尊至貴的，明黃。
雨珠就那麼緩緩，緩緩的轉過頭，猶如神祗的男人，端坐在門口一側，正兩眼定定的看著自己。
這一望，彷彿就穿過了千萬年，歷經了無數滄桑。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相互望著，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雨珠突然就掉下了眼淚，她負氣般的狠狠用手背擦去眼淚，又十分惱恨自己不爭氣，只好轉身就走，誰知剛一打開一半門，雨珠就看到院子里烏烏壓壓的跪滿了人，舉目儘是朝廷的官員，為了捉拿自己，竟然擺出這麼大陣仗。
「為了捉拿我一個弱女子用的著這麼多朝廷大員么？」
「是滿朝上下恭迎貴妃娘娘回宮。」
「怎麼，為了面子不肯昭告天下貴妃出走的消息，現在又這麼大張旗鼓，是不怕天下人恥笑了嗎？」
「貴妃醒了，還不進來伺候？」年輕皇帝的聲音很好聽，尊貴而又溫柔。
宮女魚貫而入，一個個手拖衣盒低眉順木，為首的宮女恭恭敬敬的向雨珠見禮。「奴婢伺候貴妃娘娘更衣。」
雨珠見那宮女們呈上的不是普通宮裝，竟是一整套貴妃朝服，平時接見命婦才穿的那一種。
「我不會回去，死也不會，難道你沒有心嗎？你不會看我以前有多痛苦嗎？我在這裡過的很好，為什麼要我回去？」
雨珠說著終於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喊「他死了，他死了！他再也回不來了！再也不能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再也不能摸著我的頭叫我嬌嬌了，而這一切，都拜你所賜！」
年輕的皇帝始終垂著眼皮，不曾顯露出他此時真實的情緒，「王氏，高進，還有這巷子里的其他人，就候在外面，他們是窩藏貴妃的嫌犯，還是解救貴妃的功臣，全在愛妃，一念之間。」
「呵」雨珠凄然的笑了一下，隨即淚水滂沱，「我死也不回去，等我死了，你便別為難他們了罷！」
「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他們碎屍萬段。」
「你！」過了許久，也許足有一個時辰，雨珠像個沒有靈魂的牽線木偶走向那托盤裡的絳紅朝服，伸出手摸了摸上面象徵尊貴的華麗花紋，這衣裳真好看啊，真是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穿上又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真是華麗！真是，讓人噁心。
雨珠拿起衣服就要往身上套，旁邊的女官見了，急忙伺候雨珠更衣，又逐件幫雨珠換了貴妃的服飾。
這過程雨珠一動不動，即不配合，也不反抗。就那麼站著，放佛身體不是自己的，任由她們擺弄，等雨珠換好了，年輕的皇帝才拉起雨珠的手緩緩向外走去，一旁的侍女見了連忙打開房門。
外面是山呼萬歲的聲音。
「皇上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皇帝的聲音高高在上，波瀾不驚。
官員們站起來，像上朝時一樣，訓練有素的站到兩邊。在狹小的院子里有些擁擠了。
不錯，院子里站著的都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員，其他更多的小官以及皇上娘娘出行的儀仗都在門口巷子里候著，等著娘娘「睡醒。」
雨珠的眼睛終於動了一動，望向皇帝。
「在外面。」
雨珠想一個人先走，卻被皇帝拉回自己身邊，與他同行。
皇帝出行，鹵簿儀仗，公卿引導，大將軍隨車護衛，掌管宮廷車馬的太僕駕車，所屬車輛八十一乘：司馬車駕、辟惡車駕、記道車駕、靖室車駕、象車鼓吹、式道侯開道。直排到好幾條街看不見尾。
官員後邊，百姓之中，果然有十幾個人被官兵壓著，其中就有高進等人。
還好沒有受傷，雨珠心想。
只好拖著沉重的朝服一步一步走近。
人群中自讓出一條道來。
「高進，我今天可能…吃不成陽春麵了，你自帶著歡兒阿驪去吧，讓胖大嬸兒把我的荷包蛋也加給你罷…」
高進被綁在地上，他看見，他的珠兒，他的未婚妻，他滿心思慕的女孩，穿上全天下最華麗，最好看的衣裳走出來，那衣裳真好看啊，恐怕自己再有錢，也給不了她一樣的吧。
他身邊的男人，猶如天神一般，耀眼奪目，好像他生下來就該是被眾人朝拜的。那是，我朝皇帝墨阡雲。
他想起，珠兒說過的話，那句輕描淡寫的「懿貴妃。」
他知道自己此時多說一句都恐有性命之憂，但此時他竟不能自控。
「你還會回來嗎？」
她指著不遠處的高家院子哽咽著說，「等那些蘆薈開花了，就回來。」
墨阡雲走過來拉著雨珠的手，淡淡吩咐身側，「給朕，把那間宅子里的蘆薈都鏟了。」
馬上就有人領旨去辦了。
雨珠不去看身旁的皇帝，她知道自己反抗不得，就索性任由他拉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皇帝的鑾輦。
待雨珠也跟著皇帝上去了，下邊的官兵便把手裡抓著的十幾人都放了。
直到此刻，王大娘才從魂不附體的驚嚇中抽回了一點神兒，親娘，自己差點把皇帝的妃嬪賣去青樓了，這是萬死的滅九族之罪啊，還好看來不追究了，萬幸，萬幸啊！
其他七間巷的百姓也都對雨珠的「貴人」身份震驚不已，平時看著天仙一樣的人兒，換上貴妃的衣裳，就好像自己從來沒認識過一樣，遙不可及。
雨珠在皇輦中看見了彷彿是來找自己或者高進，不小心撞上這種場面的方雨晴，她瞧見她也在遙遙看著自己，便用口型對著方雨晴慢慢的，一字一字的說，「生者可以死，死而復生的前一句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現在，他是你的了。」
然後她看見方雨晴眼中漸漸蓄滿淚水，朝自己點了點頭，才放心的放下了窗紗。
旁邊有太監唱喏道，「起駕回宮。」
馬兒還未曾抬蹄，就聽有人大喊「小姐，帶上我們一起走吧。」
雨珠復又掀開帘子，看見歡兒和阿驪被皇家侍衛強壓著跪在地上，顯然是想攔皇駕被制住了。
是啊，自己走了，她們又能去哪呢，都是浮萍一般的無根之人，於是轉頭朝著皇帝說道，「是我身邊伺候的人。」
墨阡雲，懶懶吩咐，「聽見貴妃的話了嗎？是娘娘身邊的女官。」
侍衛聞言立刻放開了兩人，後頭又有掌事的內官，小跑過來將她二人帶走了。
大內總管復又高唱「起駕。」
這時車輪緩緩轉動，雨珠真的走了，她隱隱知道，自己這一去，這裡的一切都將成為過去，再也回不來了。
有時候我們沒辦法故作堅強，只是因為我們還有著我們所認為的依靠，當我們終於認清自己是無依無靠的，就算我們無法真的做到很堅強，起碼可以裝的像些。
自那日後，盛京百姓們見面互相打招呼的方式從「吃了嗎？吃的什麼？」變成「聽說了嗎，七間巷裡，又出了個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