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天真而殘忍
對於啟萬里略帶激進的引導性話語，小絲沒有表現出抗拒。
或許是符咒的作用、或許是他一開始鋪墊得好，又或許是她心中屬於嚴芷宜的真正那個自己本就想要這麼做，當啟萬里呼喚她暫破面前一切黑暗時，她竟然安靜了下來。
同時，潘大榕睜大了眼，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
「她正在蘇醒！」
看到紙上寫下的這句話，啟萬里鬆了口氣。
做一件並非自己擅長的事，是很累的，所幸這似乎成功了。
睡夢中的嚴芷宜舒展開了眉頭，潘大榕身體顫了顫，瞳孔中的顏色漸漸變深，恢復了正常，這是他與嚴芷宜斷開精神聯結的表現。
「應該是成功了，我能感受到她的精神世界一下子變得開闊了，不再是原本處處阻滯的狀態，換句話說，她已經有了能夠像正常人一樣思考的能力，大概率等她醒來以後，就是正常的模樣了。」
說這話的潘大榕語氣很平靜，但啟萬里還是聽出了一絲失落。
他沒說什麼，拍了拍潘大榕的肩膀，起身喚來一位侍女照顧嚴芷宜，讓她等人醒了馬上叫自己，他們二人則是離開了房間。
醉歡樓此時還未開門迎客，樓里上下皆是睡眼惺忪、衣裳不整的女子在走動，她們互相之間調笑著，對於在高樓層中行走的啟、潘兩個男子視而不見。
「她們既是賣笑賣歡的女子，又是江大姐手下的情報員。她們是整個博學會中最容易暴露、地位也最低的情報員，只有不斷修鍊、成為超凡，才能夠走出醉歡樓，提升地位。」
潘大榕輕聲感慨。
啟萬里倒是見識更廣，淡淡地說道：「朔朝不禁青樓，便會有無數窮苦良家婦女墮入此道，醉歡樓這種模式，至少給了她們出頭的機會，否則她們一輩子都只能在歡場中越陷越深，永無出頭之日。」
「咱們也不是救世主，對這種事沒辦法的，感慨兩句罷了。」潘大榕搖搖頭。
二人沒有去打擾江如煙，只是找了個無人的露台，坐在那裡吹著風、抽著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剛開始我真覺得你是異想天開，嚴家那麼大勢力，家裡還出了個皇后，我們怎麼跟他們斗？沒想到這才多久，咱們就走到這一步了。」潘大榕嘖嘖道。
啟萬里搖頭笑道：「嚴家勢力大，是因為他們家族人數眾多，可那些人大多都是分家，散布在全國各地，真正掌握核心的還是京城主家這幾兄妹，現在嚴選失蹤、嚴義出走、皇后久居深宮、嚴開又是個草包，這樣的嚴家，僅僅就是表面上看著嚇人罷了，其實一擊即潰。」
「但這麼多盯著嚴家的人都沒做到，你卻做到了。」潘大榕說道。
啟萬里再次搖頭：「其實我本來真沒想搞嚴家的，一方面是你扯上了這件事，我在幫你；另一方面，是我覺得可以趁此機會為自己奪得一些好處，加上他們確實也不是好人，我做這事沒心理負擔。其他人做不到，不是因為他們沒能力，只是因為他們的動機不夠強。」
「我啊，本來只是想到京城來認識一下李乘空的，想著完事了就離開京城去辦自己的事，結果又被浪費點了時間而已。」
他吐了一口雲霧，輕描淡寫地說道。
潘大榕乾笑：「能把控制全國最大家族之一說成浪費時間的，也就是你了。」
「我對這種事，其實沒啥興趣。」啟萬里坦誠地說道：「做完了我就走，到時候嚴芷宜要是自己能擺平，她就自己來，要是擺不平，你幫一幫就是了，反正以為嚴家就是你的後花園了。」
「更何況，你還能找懸空閣幫忙嘛。」
潘大榕一愣，笑道：「少來了，雖然說現在李乘空不殺我，但我看到他還是有些發怵，哪裡敢去找他幫忙？」
啟萬里也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大概兩個多小時后，醉歡樓侍女前來通報，嚴芷宜醒了。
潘大榕有些緊張地走在最前頭，啟萬里緊隨其後，進入了房間。
嚴芷宜已經坐了起來，她背靠著床頭，手裡捧著一杯熱水，盯著杯中水發獃。聽見二人進屋，她抬起頭，第一眼便看見了潘大榕。
「大榕哥哥？」她下意識喊了出來。
就這一聲大榕哥哥，進屋的二人便知道，嚴芷宜的記憶是在的。
聽到這聲呼喚，潘大榕臉上的緊張感消失了大半，表情瞬間被心疼與擔心填滿，他快步走上前，坐到床頭，想伸手卻忍住了，輕聲問道：「你怎麼樣了？」
嚴芷宜眼神比以前清明了無數倍，但卻依然有一股抹之不去的迷茫，說道：「我的感覺很奇怪，以前不願意去想、也想不明白的事，一下子都想明白了，但是心裡也多了很多情緒，它們一下子湧上來，我不知道怎麼形容。」
她說話的速度很慢，但吐字清晰、邏輯通順，顯然已經不再是傻呼呼的小絲，然而她的神情、語氣，都與以前沒有太大變化。
正是這種沒有什麼變化，讓潘大榕輕鬆了很多。
他帶著緊張與期待地握住了嚴芷宜的手，發現她沒有抵抗的意思，暗暗鬆了口氣，安慰道：「沒有關係，慢慢適應。以後有我在，你不用害怕會有人害你了。」
「我不怕。」嚴芷宜淺笑道：「我這一覺醒來以後，想起以前那些事，都不怕了。」
潘大榕被她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起來，然而沒等他說話，嚴芷宜便繼續說道：「我的姐姐、五弟他們都是惡魔，我會和大榕哥哥一起，把他們一個個斬殺，殺到死得不能再死，這樣世界就乾淨啦。」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依然梨窩淺笑，天真得像一棵青草，但說出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慄。
潘大榕悚然一驚，猛地回頭看向啟萬里，啟萬里心臟也是漏跳了一拍，知道自己哪裡犯了錯。
他在暗示嚴芷宜要將嚴家當作敵人的時候，說的話太決絕、太冷硬了！
啟萬里心電直轉，搶在潘大榕之前開了口，說道：「你說對，他們都是惡魔，也應該被斬殺，但是也應該先由大朔律法來審判，對嗎？」
「嗯……萬里哥哥你說得對！」嚴芷宜點點頭：「放心吧，我現在不傻了，我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潘大榕鬆了口氣，正要再和心愛的姑娘溫存一會兒，卻聽見啟萬里笑道：「好，你剛剛經歷了這麼多，我們先不打擾你，你再休息會兒，我們遲些一起吃飯，好嗎？」
「好。」嚴芷宜乖巧地點了點頭。
說罷，啟萬里便拉著戀戀不捨的潘大榕離開了房間。
「你幹啥？」潘大榕不滿地甩開了他的手。
啟萬里沉著臉說道：「你接下來的任務很重。」
「你是說，小……芷宜她現在的狀態，還是有問題？」
「對。」啟萬里嘆了口氣，說道：「這其實有我催眠時的問題，但更多是她自己的問題。她從幼年便完成了自我催眠，這麼多年以來雖然她真實的自我一直在成長，但始終是以一個傻姑娘的方法來應對世界的，頭腦不用是會生鏽的，所以即使她醒來了、腦子好用了，也依然會像小孩子一樣看問題，非黑即白。」
「她的性格、思維、想法，等於是統統停留在了小的時候，只保留了這些年的記憶和突然靈活了許多的頭腦，這種情況下，她會變成什麼樣子都很難說，你現在是她最信任的人，你必須時刻待在她身邊，引導她。」
「而且，她沒有丟失這些年來的記憶，也就意味著她知道咱們這一路上聊的所有事情。我是誰、你是誰、我們想做什麼，她全都知道。她以前是個傻姑娘，不會思考也就罷了，現在呢？所以我說，你接下來的任務非常重要，否則我們都要完蛋。」
潘大榕聽懂了這些話，臉色也嚴肅了下來。
「所以，你看看是繼續將嚴芷宜留在這邊還是怎樣，都可以，不過你別待在鳥籠窟了。」啟萬里建議道：「現在皇后暫時不會找你們的麻煩了，你也可以大膽一些了。這段時間，你先和她一起，好好帶帶她。」
潘大榕點頭道：「好，你放心，剛剛是我心情激動了，沒有想到這一層。」
啟萬里笑了笑，說道：「最麻煩的事搞定了，也算鬆了口氣。接下來，我要專心去準備告御狀的事了，需要你的時候會提前告訴你，這段時間，你就和嚴芷宜過段舒服日子吧。」
潘大榕嘿嘿一笑，臉上的肥肉得意地抖動起來。
……
幾天後，京城入城的官道關卡。
像往常一樣，要入城的人們排著長隊，在關卡接受檢查。
突然之間，一輛由八匹高頭大馬拉著的豪華馬車昂然而來，駕車的車夫連低一下眼皮子看一眼關卡的衛兵都沒有，直接闖關！
守關衛兵眼神一凝，登時大怒，就要撲上去攔車，但比他更快的是他的同事，但同事攔的卻不是車，而是這位衛兵。
「你幹什麼！」另一個衛兵飛快地拉住了他，壓低聲音說道：「這不是你能攔的！」
「為什麼！」想要攔車的衛兵不忿地說道：「那車上沒有任何標誌，車夫也沒有出示身份，就算是哪位大人貴族的車，也要講規矩啊！」
「你懂的屁啊，那是嚴家二爺的車！嚴二爺雖然不是當官的、也沒有爵位，但他可是當朝國舅，不僅僅如此，他還是整個京城所有幫派的老大！」
「所有幫派？！」那守衛驚了一跳。
「沒錯，所有幫派！就連雲京府尹大人，都要給他面子的，你就別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