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熬

  九月初,交河城已經被圍困四個月。


  百姓的糧食有的夠吃,有的不夠吃,為了防止饑民暴動,陳牧把缺糧的人聚集到一起,每日發些米湯。


  柴已經徹底用光,涼水泡米粉,吃得人滿臉菜色。


  有些人身體孱弱,消化不良,堅持不住低營養的生活,一命歸西。


  為了防止引發瘟疫,陳牧不允許土葬,隻好騰出一塊地方進行火化。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好的消息傳來。終於有狗爛腸而死。解剖狗的屍體,內髒上滿是黑色斑點。


  瘟疫進入交河城。


  這場瘟疫主要通過食物傳播,所以並不是沒有辦法控製。


  陳牧下令把十天之內囤的水統統打開蓋子,讓它們蒸發掉。不能倒在地上。盛過水的容器也一並毀掉,不能再用。


  有的百姓心疼家中物件,不忍心銷毀,陳牧就派兵挨家挨戶搜查,叮叮咣咣全部銷毀。


  瘟疫進城的消息人盡皆知,人心惶惶,城市開始變得躁動起來。


  陳牧發榜安民,告訴人們隻要管住嘴,就輕易不會患病,可百姓們依然顯得不安。本來喧鬧的城市變得死氣沉沉。讓人倍感壓抑。


  城外阿蘭朵的部隊依然存,不過他們的人繼續在減少,而且經常看不到什麽活人走動,就好像他們的人已經快死光了。


  陳牧覺得,這應該是阿蘭朵一計,於是繼續堅守不出,倒要看看誰能熬得過誰。用陳牧的話說:“你阿蘭朵不是最愛圍城麽,我囤了兩年的糧食,看咱倆誰能熬得過誰!打仗最忌諱衝動,有的時候當縮頭烏龜把敵人熬死,反而是最佳戰略戰術。”


  正所謂倉裏有糧心不慌,軍心穩定,將士們非常擁護牧王的戰略思想。大家心裏都在想,如果能把敵人熬跑,就不用拚命。


  可如今水出了問題,人們開始慌了。


  ——


  “西城還有三口井,那裏的水沒問題。”閔悅來作報告:“王府內的泉水也沒問題。”


  雖然如此說,可陳牧還是很擔心,皺眉不語。


  曹聖斜眼看了看陳牧,對眾將道:“先保證部隊飲用。”


  趙璡看起來有些著急:“幹脆殺出去算了。”


  曹聖道:“我們還沒到背水一戰的時候。”


  趙璡道:“他們是兵加民,一共十幾萬人。如果我們也把交河城的百姓帶上,不比他們少太多。總這樣熬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曹聖不滿道:“作為龍武軍總督糧官,你的主要責任是督糧和物資儲備。如何打是牧王的事。打不打是我的事,請你不要幹涉。就好像我們不問你為何城中‘儲柴不足’一樣!”


  城內木柴儲備不足,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很顯然這是趙璡的失誤,為此他還斬了一名秘書郎。把責任都推給那人。


  可這件事不能因此就讓他完全脫離幹係,平時陳牧和曹聖都不提這件事。因為提也沒用。


  趙璡瞪眼,有話想說,卻被陳牧攔住:


  “別吵了。我們還有二十天的囤水,可以繼續跟他們耗下去。如果發現最後四處水源也出了問題,我們再出城一戰。這場瘟疫是雙刃劍,但對他們的殺傷更高。照比最開始的時候,我們現在更有把握戰勝他們。再堅持一陣,我相信我們的勝算會更高。從現在開始,我們做好戰鬥計劃。井水不可食的那天,就是我們殺出去的時候。”


  有陳牧岔開話題,曹聖和趙璡都不想再吵,隻是悶悶地不說話。


  此時所有人壓力都很大。


  城市完全被封鎖,外麵的消息進不來。也不知道皇帝帶兵與東胡王作戰情況如何。


  如果皇帝獲勝了,會不會搬兵來支援交河城?

  雖然皇帝有支援交河的可能,但大家普遍比較悲觀,因為皇帝更想把張雲龍和玄甲第一、第五師帶回洛陽。


  那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而交河,幾十年前就已經不是梁朝的地盤。就算拿下交河城,對皇室集團的意義並不是很大。


  如果沒有交河城擋住胡人,身後還有唐氏門閥堅守河西走廊。如果河西走廊丟了,還可以調動孟氏和西門氏一起保衛隴右地區。


  這樣算來,交河城很有可能成為一顆棄子。


  參將部開始布置出城作戰計劃,在這期間,陳牧來到王府後院,看見小環在砍樹。


  整個交河城,可能就剩下這一棵樹了。


  才一人多高的梨樹。


  小環曾經說,明年就應該能結菓了。


  視水果如命的小環能砍樹,看來她也是被逼得沒招。一邊砍樹,還一邊嘟嘟囔囔,似乎是在抱怨什麽。


  “丫鬟們呢,這粗苯活還用得著你來幹?”陳牧壞笑著問。


  小環直起腰,滿臉不悅:“病了。”


  “病了?”陳牧有些震驚:“什麽病?”


  “懶病。腳都抬不動的懶病。”小環繼續蹲下身子砍樹。


  “越來越沒規矩。”陳牧冷著臉,背著手走到小環身邊,照著小環的*股踢了一腳:“連丫鬟都管不服,還好意思在這抱怨。”


  小環不吭聲,繼續砍樹。


  陳牧皺眉想了想,可能是含香從中作梗欺負小環,於是他也沒深究,回到屋裏看了看含香。


  上次吵過一次,含香還在生悶氣,已經連續幾天沒洗澡,說讓自己臭死算了,也不跟陳牧同房。


  陳牧眨了眨眼,看到小環手下的幾個丫鬟都在屋裏罰站,一個個好像木樁。


  而含香倒在床上,頭朝裏。


  這小婆娘的氣性可真大,不是好哄的主。


  “你們都下去吧。”


  陳牧走了進來,從丫鬟們揮了揮手。


  可丫鬟們還是不敢動地方,不時瞟含香一眼。


  陳牧對她們使了使眼色,似乎是在說,有事我擔著。


  這時丫鬟們才怯生生地離開,走出門,她們也不敢說話,小跑著去找小環去了。


  “吔,夫人還生氣呐?”


  “別叫我夫人。”含香坐起身:“叫賤妾就好了,反正皇室也不承認我的。”


  陳牧坐到床邊:“山高皇帝遠,皇室的態度不重要。”


  “怎麽不重要了,一日不稱王妃,就名不正言不順的。讓人家說閑話,瞧不起。”含香手裏攥著一方絲巾,發泄似的撕扯。


  “嗯呢,你瞅瞅,跟下人們也計較,就因為她們在背後議論你兩句。”陳牧苦笑:“你還常說要當一位母儀天下般的人物,還要幫我建設西域,說在這邊我們就是土皇帝和土皇後。這才幾天過去,又說話不算了呐。”


  含香噘嘴不語。


  陳牧笑了笑:“香,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真的到了逃難的時候,而你隻能帶著一個丫鬟走,你會帶著誰?”


  “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陳牧揉了揉含香的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含香想了想:“我不知道帶誰。”


  “帶小環。”


  “為什麽是她?”


  陳牧站起身:“按性格,其實李詩才是最合適的,可惜她年紀太小。逃難帶那麽小的孩子,可能是你的累贅。小環雖然嘴巴不好,可她是一個講感情的人。這種人還是相對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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