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路坎坷
看著場中安靜的少年,教頭一如既往地冷漠道:「補一個!」
隊列中走出一人,補了上去。
這個插曲像是落入水中的一顆石子,沒有影響到少年們的情緒,反而讓他們更加專註。
洛白的目光一直在霍宗身上。
看著他飛出去,看著他撞在石壁上,看著他的吐血將兵衣染紅,看著他站起來!
這一次,霍宗沒多說什麼,默默上前。在下一批少年上前訓練的時候,拿了一具最大的盾牌,走到瀑布下面。
百餘人的隊伍,此刻整整齊齊的站好,異常安靜。
霍宗舉著盾牌,硬扛著百丈瀑布下泄的力道。
「轟轟轟」的聲響傳來,洛白的心揪了起來。
一個呼吸,兩個呼吸。
他身邊的四個人開始體力不支,退了下來,可他還在堅持。
只是高舉的雙臂開始下沉,臉色也慘白起來。
站在不遠處的少年們,都清晰的看到,他的雙臂開始顫抖,似乎到了極限。
雲明嘆息道:「之前我爹讓我來參加這個冠軍營,我還不樂意。現在看來,他是對的。」
洛白呢喃道:「你說錯了,當這個國家需要我們的時候,才說明事情已經到了怎樣岌岌可危的地步。我寧可一輩子沒有被需要,也不想看這個國家受難……」
他想到了阿蘿,如果沒有這檔子事情,再過兩年,他應該就要和她成親了吧?
遠處,霍宗已經到達極限。
他的雙臂彎曲,巨大的盾牌被他扛在肩上。
那種肩扛一座山的壓力,讓他渾身顫抖。
站在水中的雙腿,已經發酸、發脹,隨時可能彎曲。
可他還在堅持。
下一批的士兵出列四人,準備上前,卻被教頭攔住:「等一下。」
四人微微一怔,立刻站好。
他們都看著瀑布下的少年,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麼。
訓練是循序漸進的過程,在於一點點打破極限來進步。
一口想要吃成胖子的人,註定走不遠。
可這些洛白並不清楚,他看著霍宗,想到這八年來他想要離開洛家村卻無法實現的壓抑,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開口喊道:「霍宗,你可以的!」
剎那間,百餘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雲明更是嚇的頭皮發麻,臉色慘白。
洛白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先是臉色發白,可瞬間就拋下一切顧慮,更是衝出隊列,繼續喊道:「霍宗,你可以的!」
瀑布下,霍宗的耳畔只剩下水流擊中盾牌的轟鳴。
巨大的衝擊,他的眼睛開始充血,視野一片血紅。
他喘著粗氣,甩了甩腦袋,想要讓自己冷靜一下。可疲倦和勞累像是空氣一樣瀰漫在他的四周,不斷侵蝕著他。
或許閉上眼睛躺下來是最好的選擇!
「霍宗,你可以的!」
渺渺的話語像是一根鋼針,刺進他的心頭。
他的眼睛陡然瞪大,渾身像是重新有了力氣。
他的身體立正,雙臂開始挺直。
巨大的盾牌在他的肩頭扛了三個呼吸之後,重新被他舉了起來。
這一刻,全場歡呼。
洛白更是手舞足蹈歡笑道:「霍宗,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可洛白的聲音還未落地,霍宗舉到一半的盾牌轟然落下,砸在他的頭上,將他蓋在水中。
這一幕太過突然,當教頭第一個衝過去把霍宗抱出來的時候,他們才反應過來,急急的往前,卻被教頭喝止:「你們幹什麼?不訓練了嗎?訓練繼續!」
教頭在眾人急切的目光中抱著霍宗離開了,場中諸人頓時覺得心中空了很多,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就在眾人還在迷茫的時候,雲明轉身來到水池旁,拿起一具最大的盾牌,走到瀑布下面,鑽了進去。
沒有意外,只是一次衝擊他就被擊飛出來。
他倒是樂觀的很,笑著來到洛白身邊:「兄弟,看你的了。」
能在關鍵的時候作出最正確的抉擇,這個傢伙好冷靜的頭腦!
洛白詫異的看著他,可更多的人已經重新站好。
已經有人做出示範,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
又是五人出列,開始了訓練。
洛白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了自己,他想要去拿那具最大號的盾牌,可是僅僅是拿起來就覺得吃力了,更不要提舉起來硬抗瀑布。
他拿了一具中號的盾牌,站在瀑布前面。
他仰頭看著下泄的瀑布,像是看著九天之上倒掛的星河。
他覺得自己很渺小。
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能成功走過去,哪怕只是堅持一個呼吸!
他咽下口水,走了過去。
身後,雲明看著他。
奇迹沒有出現。
洛白都沒走進去,就被擊飛!
所有人都露出原來如此的目光。
進來這裡會經過層層選拔,怪不得要「走後門」,原來如此!
果然,不知道是誰「哼」了一聲,像是在嘲笑什麼。
失去教頭的鎮壓,隊列裡面的人雖然不敢大聲喧嘩,可也不像是之前那般嚴守紀律了。
一聲聲唏噓像是一把把刀捅進心中,洛白臉色慘白。
那種無以言表的失落、失望布滿他的臉上,沒有人安慰。
雲明站在隊列裡面,看著如同是棄子一樣的洛白,沒有去安慰他。
訓練還在繼續,洛白站在水池中,像是一座雕像,被人無視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訓練結束,午飯的時候,他被雲明拉走了。
軍中規定,袍澤即兄弟。同吃一碗飯,同睡一頂帳篷。
之前洛白沒來還無所謂,現在已經來了,就必須一起。
這是洛白第一次見識到自己隊伍的全部袍澤。
加上隊長,一共十人。
十個人年紀相當,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都穿著白色兵衣。
十幾天的集訓,迅速剝離他們身上的稚嫩,他們變得成熟起來。
特別是隊長,更是身體魁梧壯碩,讓人信賴。
來到自己小隊的帳篷前,洛白還顯得失魂落魄,沒有自信。
雲明有心鼓勵幾句,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身為隊長的少年看著他這副模樣,皺著眉頭道:「他這是怎麼了?」
雲明解釋道:「盾兵訓練,還沒進去,就被擊飛。」
簡單的十二個字,把事情說的清楚明白。
本以為會受到幾句譏諷,可隊長卻爽朗笑道:「我以為怎麼了,我當時也就兩個呼吸。可我這個身材,本以為可以直接過關的。」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洛白的肩頭。
本來是想安慰他一下,可直接把洛白拍的坐到了地上。
這一下,他身後站著的隊友都笑了起來,隊長也尷尬不已。
這一笑,洛白反而醒了。
他看著眼前的九個人,看著他們都比自己壯碩的身體,眼中露出一絲希望:「我如何才能像你這樣?」
隊長愣了下,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然後傻笑道:「我家裡窮,經常吃不飽,就要出去幹活。十六年下來,就成這個樣子了。」
洛白沉默:他可沒有十六年來訓練的。
見洛白沉默,隊長扯著他的胳膊走進帳篷。
一張簡單的桌子,上面放著三個木盆:一盆米飯,一盆肉菜,一盆素菜。
桌子兩邊,各放著五副碗筷。
隊長拉著雲明坐下,說道:「吃多少,盛多少。浪費了我可是會揍人的。」
洛白笑道:「那我只能一勺一勺的吃了,省的挨揍。」
大家都笑了起來,氣氛相當不錯。
雲明趁機道:「隊長,這是我們第一次聚餐,還是相互認識一下的好。以後就是袍澤兄弟了。」
隊長沒有拒絕,放下碗筷,率先站起來道:「我是江南道人士,你可叫我魚少吉。」
洛白趕緊站起來道:「洛白,我就在秦山腳下的村子里住。」
魚少吉笑道:「長安本地人?那等有空了帶我們去長安城看看,我們還沒去過呢。」
洛白一臉尷尬道:「我能說我也沒去過嗎?」
魚少吉看著他,忽然大笑起來:「那我們就一起看看啊。」
看著兩人交流的還算順利,雲明立刻站起來介紹自己:「雲明,河南道人士。」
有了雲明的開頭,洛白兩人停止交流,看著其他人介紹自己。
「張重瑞,嶺南道人士。」
「木風清,劍南道人士。」
「蠻子,漠北道人士。」
「風承平,河北道人士。」
「段水筠,江南道人士。」
「盛世歌,河南道人士。」
「南齊雲,江南道人士。」
一邊的兄弟們一個個站起來介紹自己。
話不多,可名字和籍貫還是說的清楚。
洛白顯然不知道朝廷現在的情況,更加不知道嶺南道、劍南道、漠北道和江南道這這四個地方意味著什麼。他只是在聽完之後,露出驚訝的神色道:「你們從那麼大老遠過來,就為了當兵?」
原本輕鬆的氣氛被這句話打破,所有人看著他的神色有些不善,特別是江南道的段水筠和南齊雲,更是一臉怒容。
但兩人忍住了,埋頭吃飯,不想和洛白說話。
洛白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卻不知道錯在哪裡。
雲明連忙圓場道:「吃飯!吃飯!」
這頓飯吃的並不友好,洛白更是覺得壓抑。
飯後,雲明整理餐桌,並對洛白道:「一輪一天,明天該你收拾殘局。」
洛白「哦」了一聲,等到魚少吉等人出去,這才問道:「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他們為什麼生氣了?」
雲明一邊收拾一邊說道:「冠軍營是夏朝太祖皇帝親設的練兵營所,為夏朝培養了許多將軍。可它已經關閉了十六年,從這裡走出去的士兵,最年輕的都快四十歲了。魚少吉他們就是那些士兵的後代。」
雲明收拾的很仔細,將飯盆裝好,飯碗碟子裝好,放在帳篷外面。
「冠軍營,那可不是誰都能進來。」
說完這句話,又覺得不對,他看著洛白笑道:「當然,你們四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