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令不需要解釋
方陣散了,校場上只剩下五個人。
洛白四人,以及領他們來的那個中年人。
滿臉鬍子的中年人真的算不上英俊,但脾氣還不錯,至少沒對渾身泥巴的洛白髮火。
他看了一眼四個人,然後嘆氣道:「是不是對上將軍的行為不解?」
洛白很想回答,可他忍住了。
至於封平三人,完全沒想要回答。
「你們是哪家的,你們自己心裡清楚。你們過來要做什麼,你們的長輩也告訴你們了。如果你們真想完成他們的期望,那最好努力點。其他學員要學的東西,你們一項不能拉下。還要在他們睡著之後學習陣法策略,行軍打仗。」
封平等人眼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
洛白卻露出疑惑的神情,難不成封平三個人走後面進來,就是為了學習陣法策略,行軍打仗?
他忽然想到他用來墊桌子腿的那本《山光手記》了……
「記住上將軍的話,在這裡,姿態低一點。」
「晚上會有人找你們,至於現在,你們應該知道要幹什麼吧?」
不知道啊!
洛白一臉懵逼的看著中年人,想要開口,卻被長陽明月死死拉住。
中年人走遠,長陽明月才鬆開他:「你不要命了?」
洛白終於有時間把臉上的泥巴擦掉:「我多說一句話,他就要殺了我?」
長陽明月嘆息道:「他倒不會殺你,因為你沒犯錯。可你會生不如死。」
洛白反問道:「怎麼個生不如死?」
長陽明月剛要解釋,封平打斷兩人:「洛兄,我和明月不和你們一支隊伍,訓練安排在下午,就先告辭了。」
洛白聽的一臉懵逼,但還算明白一點:這是要走。
「行,現在都進來了,見面就容易了。往後還是要相互照應。」
封平沒有回話,深深看了洛白一眼,然後對霍宗點頭,轉身離去。
長陽明月沒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小聲對洛白道:「軍營不比其他地方,你如果想要待下去,就不要多事。不然想要收拾你太簡單了。」
洛白點頭,然後問道:「帶我們來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風凌海。」
「風凌海?」
洛白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個名字。
長陽明月疑惑的看著洛白,見他的表情不似作偽,便一臉神秘的壞笑道:「沒聽過是吧?沒關係,你以後就知道了。給你一句忠告,誰都能惹他,可你千萬別惹他,不然會死的很慘。」
洛白頓時一臉緊張。
「好了,我走了。」
見洛白終於聊完了,等在一旁的霍宗冷哼道:「走,訓練去。」
「可我還沒吃飯呢?」
「沒吃飯和參加訓練有什麼關係?」
洛白看著霍宗的背影,竟無言以對。
路上,霍宗放慢腳步,等給他說了一些要牢記的東西。
「現在的訓練是基礎訓練,我們都要參加。一個月後,將軍會根據我們的訓練效果,將我們編入不同的兵種。」
「像封平,他就是奔著江南水軍去的,長陽明月更傾向于山地步兵。」
洛白點頭,然後笑道:「那你呢?」
霍宗一聲嘆息,沒有回答。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穿過營地,然後穿過林場,來到峽谷的最裡面。
那裡是一個水池。
百丈的瀑布沖刷下來,落點成了一池清水。
池水向前流了一段,拐彎流進旁邊的山壁中,消失不見。
洛白看著消失的水流,有些不明白水去了哪裡。
但霍宗顯然不關心,他站在水池前,看著眼前的瀑布出神。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霍宗望著飛流直下的瀑布,出神道:「不同的兵種訓練方式不同。眼前這個,就是訓練盾兵的。」
「盾兵?」
洛白看著眼前的瀑布,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個訓練法。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當越來越多的少年來到這裡的時候,洛白與霍宗被擠散,他來到了最後面。
洛白看著這些面色剛毅的少年,好奇起來。
就在他一臉好奇的墊腳往前看的時候,卻被人推了一下,竟然是雲明。
這小子也來了。
「你往裡擠什麼?」
洛白老實的回答:「看看裡面是怎麼回事啊。」
忽然他眼睛一亮,拉住雲明的胳膊,戳了戳他道:「你來的比我早,說說看,這是怎麼訓練的?」
雲明略顯尷尬道:「嗯,這個嗎,我也是第一次來。」
迎著洛白不信的目光,他解釋道:「你是晚來了十二天,我們來的當天就分好隊伍了。當時隊長說我體格偏弱,不適合盾兵,我就沒參加這個訓練。」
洛白聽到了關鍵的地方:「體格不行就不能成為盾兵?」
雲明指著前面的那些少年,冷哼道:「盾兵很少見,小規模的軍團作戰很難見到。他們手執大盾在方陣最前,是抵擋對面重裝騎兵的唯一防線。」
「高速奔跑的騎兵有多大的衝擊力不用我說。面對那樣的衝擊力,沒有強健的體格,能扛得住嗎?」
洛白恍然大悟,然後捋起袖子露出自己的胳膊:「那我這樣的行嗎?」
看著洛白雪嫩的胳膊,也就有豎放兩個雞蛋粗。
雲明嘆了口氣,默默捋起袖子,將胳膊伸到洛白面前。
這是一條米黃色的胳膊,有豎放的四個雞蛋粗。
肌肉微微隆起,蘊含著力量。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無言的回答最為致命。
看著比自己粗了一圈不止的胳膊,洛白把衣服穿好,淡定道:「這天還下著雨,你把袖子捋起來幹啥?不冷嗎?穿好!穿好!」
雲明一臉鄙視的看著他。
洛白趕緊轉移話題:「你說隊伍早就分好,我們兩個是一隊的嗎?沒有其他人了嗎?」
雲明終於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後好奇的看著他。
洛白還以為自己臉上的泥巴沒擦乾淨,趕緊摸了摸。
「要不是你長了張夏朝人的臉,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夏朝人了。」
「怎麼了?」
「我朝的軍制從太祖年間以來,從未變過。十人一隊,十隊一伍,十伍一營……」
雲明剛開了個頭,就聽到一陣冷漠的聲音傳來:「每人一炷香的時間。誰做到了,就算合格。」
兩人抬頭,看著前面上百人自覺地分成十幾排,每排十個人,分開站在水池兩側。
洛白和雲明趕緊在左邊最後一排站好,然後就看到一個少年上前,從水池邊的一排大盾中拿起一具,走到瀑布下面。
就一眼,洛白就知道他要做什麼。
「他不會是要硬抗瀑布下泄的力道吧?」
雲明道:「這是常規訓練。」
「可這樣太難了吧?人力怎麼對抗自然的偉力?」
雲明回頭看著他,用十分嚴肅的語氣道:「你說的不對。我們現在的訓練不是來對抗自然,而是為了應對日後可能出現的戰爭。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平時不練,戰時怎麼辦?」
這話把洛白說得一愣一愣的:「我就感嘆一聲,你用得著這麼認真嗎?」
雲明報以苦笑:「你應該沒去過戰場,不知道戰爭的殘酷。上將軍說預祝我們活著回來,你以為這是玩笑?」
洛白沉默了。
他的心一直不在這個上面,自然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可他已經來到這裡,就沒有機會再後退了。
遠處,在少年訓練之前,教頭講解道:「每具盾牌後面都有把手,可以套在左臂上。右手緊抓,斜立在地面上,就構成了盾兵的防禦陣型。」
教頭講完以後,少年已經準備好。
他站在瀑布下,將盾牌高舉過頂。
下面的人都在看他能堅持多久,洛白更是圓睜雙目,不想遺漏絲毫。
三個呼吸!僅僅三個呼吸,少年就被瀑布擊飛出去!
兩側的少年都露出驚異的目光。
被擊飛的少年沮喪的回到一邊,等待教頭的訓示。
但那個身著紅色甲胄的教頭並沒有評價優略,而是對站在兩邊的少年道:「示範已經做了,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是!」
「那還猶豫什麼?一次五人,訓練開始!」
這註定是艱難的開始,一些第一次接觸這個訓練課目少年,剛走到瀑布下面,手中的盾牌就被擊落。
沒有人取笑他們,所有人站在水池兩側,臉色沉重。
洛白也緊張起來,現在他完全將自己視為一個士兵,準備常規的訓練。
但他意想不到的是,霍宗是第一批上去的。
他穿著白色的兵衣,走到水池邊。
仰頭看著百丈高的瀑布,洛白清楚的看到了他顫抖的身體。
他在害怕!
洛白不知道從他的角度看到的是什麼,可是聽著那「轟隆隆」的聲響,洛白已經想要離開這裡了。
雲明的聲音幽幽傳來:「是不是想要走?我第一次來也是這樣,所以連上去的勇氣都沒有。」
洛白意外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說這個。
「但這次我想試試。」
洛白更加意外了。
恐懼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戰勝恐懼的勇氣。
洛白不知道雲明戰勝恐懼的勇氣從何而來,可他已經找到。
但自己呢?
霍宗從水池邊隨意拿了一具盾牌,準備訓練。
可他被叫住了:「把那個放下,拿那個最大的!」
說話的,是教頭。
霍宗回頭,一臉怒容的看著他:「為什麼要換那個?他們不都是用的這個嗎?」
和他一起出列的四個人站在一邊,沒有說話。
雲明卻小聲嘀咕道:「這小子要倒霉了。」
洛白剛要問為什麼,就看到教頭彎腰,沉肩,腳下生力,然後猛衝。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中,他像一匹狂飆突進的戰馬,擊中霍宗的腹部。
瀑布前,霍宗一聲慘叫,飛了出去。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倒抽冷氣。
洛白更是顫抖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小子要倒霉了?」
雲明眼角抽了抽道:「我以為他要挨一腳,沒想到這麼狠!」
「命令不需要解釋!」
當這一句冷漠到殺氣肆意的話再次響起的時候,洛白相信,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掉這句話了。
「命令不需要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