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志不在此

  秦楓剛才突然端茶起身，告辭離去。儘管臉上堆滿微笑，但，是個人都能感覺出他是不耐煩了。

  陸山長心裡有些不滿，是你要安排這一次會面，你就該給大家闡述清楚你的經營思想，股份能不能賣是一回事，起碼態度要端正。

  他卻不知秦楓心裡想的真是，看你們底蘊厚，又有質庫損失，才請你們來賺錢。結果一個個拽地不行，一點都不認真對待，我也看出來了，若不是陸山長的面子，你們未必會來！既然對新生事物沒有一點興趣，我對你們，也就失去興趣。

  不過，該說的，我也都說了。

  事已至此，看似不歡而散。陸山長也只有起身，與五大家族家主，一一寒暄告別。

  這些人都是自己請來的，現在好像大家心裡都有些不滿，一臉嚴肅，說客套話時也有些心不在焉。

  陸山長心裡一絲愧疚，自己臉上也顯露出一絲不太自然。秦楓這一次，可真是丟份，連帶自己都失了面子！

  陸山長親送幾人出門，一路上大家也沒什麼心思說話。直到士林書院大門處，眾人再次拱手作別。

  趙俊文對陸山長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只道別一聲，蹬上自己馬車離去。

  第二位作別的是蘇鴻，蘇鴻突然輕聲道：「陸山長，麻煩山長轉告秦團長，我蘇家，願意出銀三十萬兩購買銀行一成股份！」

  陸山長一愣，眼睛瞪得溜圓，道：「蘇老闆戲言乎？」

  蘇鴻微笑：「怎敢在陸山長面前出言無狀，隨便戲言？三十萬兩，我蘇家，要一成，明日就解銀去銀行。」言畢拱手行禮，與陸山長作別，轉身走向幾名隨從，那些隨從早就牽著馬匹在一旁候著。

  陸山長還在驚異，行禮間腦子一閃念，真要這樣，我那一成賣給你得了！

  胡玉進跟上，笑笑：「蘇老闆走南闖北，見識豐厚！倒是最先決定！我胡家小生意佔了不少資金，現銀有限，就認購半成吧。「

  元曲山接上道：「我和你差不多！生意佔資金，我也認購半成，陸先生費心了！也多謝陸先生、秦團長給我等這樣一個機會！」

  兩人相視一笑，與陸山長互相拱手作別，轉身離去。

  陸山長有點懵，只是拱手作別，一時沒有想透關節。

  唐生福最後上來笑道：「看來趙老闆是真打算放棄了，也罷，我唐家還有些閑銀，剩下那一成，我唐家認購了吧。」

  陸山長與唐生福關係更親近些，他喜歡唐瓷，陶藝。

  瓷器都是藝術品，雅物。所以兩人之間有共同話題，來往多些。陸山長一把拉住唐生福：「走，再回去陪我喝一杯！」

  「改日成不？陸山長，我得先回去調銀子。」

  「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你先回去坐著，跟我好好說道說道！」

  兩人再次回到書院，找一間廂房坐定。陸山長道：「你就直接告訴我，為何要決定花三十萬兩銀子，買這一成股份！剛才不是，聊得不愉快嗎？」

  「因為開始我確實沒有細細研究銀行細則，他秦楓也未說銀票之事。有銀票提醒，我才發現銀行前面細則都是鋪墊，雖不可或缺！但都不是銀行真正盈利的地方。方才秦楓可能是嫌棄我等，所以不耐而去。陸山長，他沒說錯，銀行真不缺銀子！這一次，算是他眷顧我等。「唐生福微笑道：」後生可畏啊！此子前途無量！難怪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闖下偌大的名頭！「

  陸山長皺皺眉頭：」我沒做過生意，真想不透！請你明言。「

  「銀行有了信譽，能保證兌付，推出銀票之後。」唐生福輕聲道：「假設有人從草原運馬四百匹來到南昌，合計作價八千兩。銀行沒有銀子，但是他可以直接自己印製銀票八千兩，拿去買馬！反手將馬以一萬兩賣出，收回的八千兩銀票他毀掉，凈賺兩千兩！這樣的買賣，他想做多少，就能做多少！誰知道呢？你說他南下開闢商路，再將商路擴大到整個江南，他能做多少買賣？「

  陸山長倒吸一口涼氣！這買賣，無本萬利啊！只要倒手快！看起好店鋪，好宅子，好生意等。自己印銀票！買下！收租，轉賣！做成生意，利潤留下，收回先前多發的銀票！

  難怪秦楓說完就走，傲氣逼人，人家有這資格啊！這是金礦啊！

  後世開票號的，為何能成大清朝首富？這才是真正的原因！真靠存銀開銀票，賺點手續費，那點利潤一個巴掌都能數得清楚！還想富甲一方？富可敵國？做夢！

  就算這樣，票號，也只是用了銀行賺錢秘籍的半招！

  唐生福接著說道：「天下這麼大，生意這麼多！銀行能看到，參與的生意畢竟有限！所以別人看中的買賣，銀行提供貸款，開張銀票貸出去。將來本息收回，毀掉本金銀票，銀行又白賺利息！甚至，還不用銀票！繼續以買馬為例，張三從草原運馬四百匹來到南昌，合計作價八千兩。我唐生福想買，手裡無現銀。就可來銀行貸款，以唐家大院子做抵押，在銀行貸款八千兩銀！用途是，買馬！銀行沒有存銀，但銀行可以在我的賬戶上虛擬存入貸款八千兩銀子！按照交易規則，張三將馬移交給我，銀行即將我賬目上虛擬的八千兩銀子，轉存進張三賬戶！張三若是要買布匹，酒水，茶葉運回草原銷售，那麼，這八千兩銀子，就會分別再轉入布莊，酒庄，茶鋪。這些布老闆，酒老闆，茶老闆賬上收到銀子，又會買其他材料，付薪水。銀子就又會轉進這些賬戶，周而復始。而我，此時差不多就該賣了馬吧？假設賣了一萬兩，不管誰買，他賬上一萬兩銀子，就會轉進我賬戶裡面！好，這時，銀行劃掉當初借我的八千兩銀子，假設扣我一百兩銀子利息！我凈賺一千多兩，銀行白賺利息！賣馬的也很快做成交易，還真是皆大歡喜！」

  唐生福微微停頓一下，道：「若是我運氣不好，馬被人偷了！血本無歸，銀行就會拍賣掉我抵押的唐家大院，假設得銀子兩萬兩，還是扣除八千虛擬銀兩，一百兩利息，剩下銀錢，還給我。」

  唐生福雙手一攤：「銀行連銀票都懶得發，也不需要一文銀子，就把利息賺了！而且，沒有任何風險，對社會沒有傷害。反而確實促進了生意交往！我是真沒想到，銀行能玩出這個花樣來！」

  陸山長脫口道：「原來，存銀多少並不重要，只要大家在銀行開戶，願意藉助銀行交易！他就能無本萬利？」

  「正是！所以，我們一開始以南昌存銀，流動銀子數量來衡量銀行生意，就是沒切中要害，只見皮毛。「唐生福搖搖頭：「差點錯過這個機會，拂了秦楓好意，枉費陸山長一番張羅。」

  陸山長按捺住內心翻騰，原來自己每一次對秦楓的判斷，都是低估。

  大家都是讀書人，為何秦楓對商業竟然如此精通？我陸明也算學富五車，在商界大亨面前，也只能如學生一般受教。為何你一個年方二十的秀才，就能在他們面前恣意指點江山？

  你這一身見識、本領到底從何而來？若是天生，老天對你也太眷顧了吧？！你如此大才，卻又不為我士林社所用。這對大華，對天下，對朝廷，是好事還是壞事？

  陸山長微微一走神，隨即對唐生福由衷道：「你們幾位只憑最後幾句銀票介紹，立刻能捕捉到這關鍵之處。而我卻需要你詳加闡述。可見你們心思倶有過人之處！實不愧為一方豪門望族當家人！」

  「山長謬讚！山長所學孔孟之道，治世方略，無需這商路小技。我等商人，一生經商，做夢都在想何時有無本萬利的買賣！前朝朝廷發行交子，其實也就是朝廷無本萬利的買賣！秦楓的銀票，基本和交子如出一轍！但是，交子是朝廷濫發，只發不收，最後就是爛攤子。殺雞取卵的無本萬利！「唐生福加重語氣慢慢道：」銀票是邊發邊收，永遠只用多發的銀票做本金賺利潤，利息！細水長流的無本萬利！不是我們一下就發現銀行的關鍵之處，而是銀票一下打開我等夢寐以求的，以為永遠都無法實現的，一個能無本萬利的夢想！「

  陸山長一聲長嘆：」你這樣一解說，這一成銀行份子，賣三十萬兩銀子，還真是便宜了你們！「

  唐生福點頭，又一臉疑惑道：」正是，但我也有個疑問。我們五家，論經商能力，論銀錢實力，趙家至少進前三！胡家，元家，因為他們自己的生意佔用資金大，現銀可能稍有不足。特別是元曲山，詞曲第一，經商能力排在後面。他兩家都看得出來銀行厲害，儘力籌資也要半成。為何趙俊文卻放棄認購？「

  陸山長沉吟片刻，緩緩道：「或許，趙家志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