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傍晚時分,丫鬟把剛洗好的桃子端來,說是今年的桃子特別甜,夫人讓給大少爺多拿一些,景瑞接過來放下,他想起前年三月的時候,桃花開的正好,惜言穿著粉色的裙子站在桃樹下,花瓣飄落在她的發間,或從她身旁飄落,那景象美的像是天外飛仙,他笑著跟她說,等桃子熟了,他一定帶著她來摘最甜的桃子。
在書房攤開筆墨紙硯,他用工整的楷書在上面寫到「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終究,她還是沒有屬於自己,終究,他還是晚了,哪怕他認識她那樣早,那樣早···
景瑞把這幅字掛了起來,然後獨自去了母親哪兒,他還要幫惜言最後一個忙,同時,也是能幫到程家,他是程家的長子,母親從小就教育他說,他身上有程家的擔子,既然娶不到自己最愛的人,那娶誰不都是一樣的嗎。
當程晉民聽到兒子願意娶秦心的時候,心裡是頗為大喜的,本來看著秦英德對大兒子程景瑞是頗為滿意,但是景瑞堅持不娶也是沒有辦法,現在景瑞自己願意了,自己心裡的大石頭也就落下了。
程晉民放下茶杯,喜滋滋的看著兒子「哦?這麼說你願意娶秦心?」
「是。」景瑞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素梅有些擔心,問道「景瑞,你說的是真的?你對秦心小姐,是真心喜歡嗎?」
景瑞苦笑道「父親,母親,我這一生,只愛惜言一人,一心想娶的也只有惜言,只可惜···若是不是她,那是誰,便沒有那麼重要了,既然是為了程家的基業,景瑞理應盡責。」
「景瑞···」素梅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她知道兒子心裡苦,她這做娘的心疼啊。
景瑞給了母親一個安撫的微笑,說道「母親放心,我會對秦心好的,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屋了。」
程晉民笑著點點頭「嗯,那我這兩天就去跟你秦伯伯提提,正好今天我看他也有這意思。」
「嗯」
「回屋吧。」
「好,父親母親也早些休息。」
第二天,程晉民帶著禮物親自到司令府,跟秦英德達成共識,兩人都很是高興,準備則好日子就來下聘,秦心知道后心中大喜,他說要娶自己,她將要成為程景瑞的妻子了,想起在上海見到他那次,她當時就特別喜歡跟他呆在一起,好像跟他在一起,時間就過得特別快一樣,她帶他去百樂門,拉著他在大街上飛跑,帶他去喝咖啡,強迫他跳舞,呵呵,想起來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對了,他好像不喜歡自己抽煙,那以後自己不抽了吧,這樣他會高興嗎?他喜歡林惜言那樣溫柔的女子,那以後自己一定要改改這個脾氣,這樣,他會喜歡嗎?
蘇州城不大,當消息定下后,一時間大家都在議論著,程家大少爺要娶司令的親侄女秦心小姐了,這令蘇州城很多公子哥兒都羨慕不已。
夜晚,景泰秦耀楠和喬生三人約好著去梅園聽戲,路上喬生問道「欸,景泰,聽說你哥要跟展司令的親戚結親了啊?」
秦耀楠也附和道「是啊,我也聽說了,今兒早上聽我姨娘說,上海來的那位秦小姐,要嫁給你哥了,真的假的?」
景泰不屑的冷笑一聲「呵,程景瑞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剛失去個林惜言,就來個富貴人家的小姐送上門兒!真是老天不開眼,便宜他了。」
秦耀楠酸溜溜的說「這可真是個大便宜啊,先不說秦心他們家的實力,就光是展司令那層關係那都了不得啊。」
喬生也不服氣的說了句「是啊,這樣的好事,怎麼就落到他程景瑞頭上了!」
景泰心裡很是煩躁,啐了句「行了,你們兩煩不煩啊,不是要聽戲嗎,走不走啊!」
秦耀楠道「走走走,欸,聽說梅園又來個新角兒,長得那叫一個媚啊···哈哈。」
「那不是又是個狐媚子。」
「可不是嘛,大伙兒都在談論呢。」秦耀楠接道。
「走,看看去。」
梅園,新角兒上台的時候,台下是一片讚歎,這新來的角兒名叫顧月秋,上台時候扮的是花旦,他有著比女人還精緻的容貌,一雙丹鳳眼帶著幽幽的惆悵感,聲音乾淨,清透,唱起戲來能抓人心。
景泰瞧見這顧月秋,輕浮的笑道「喲,還真是個狐媚子啊,這身子都能掐出水了吧。」
秦耀楠道「是呀,要說這嗓子也不比小梁生差啊,呵呵,這哪兒找的一台柱子啊。」
景泰嘬了口茶,漫不經心的說道「可惜啊,不是個女人,要是個女人,嘖嘖,恐怕就是醉紅樓的頭牌也要覺得自愧不如了吧。」
喬生抬頭看了看貴賓座上,拍了拍秦耀楠和景泰「欸,你們看上面,那不是展少嗎,他也來聽新角兒唱戲呢。」
秦耀楠抬頭看了看「是啊。」
喬生調侃道「嘿,你今兒不上去打個招呼嗎,呵呵。」
秦耀楠白了他一眼說道「去你的,少他娘說風涼話啊。」
梅園老闆親自將茶水端上去,副官恭恭敬敬的將煙遞給展雲飛,又摸出火來替他點著香煙。
展雲飛嘬了一口香煙,突出煙霧,他眯了眯眼問副官「這下面唱戲的叫什麼名字?」
副官道「哦,聽人說他是梅園剛請來的台柱子,叫顧月秋,這剛來不久就吸引了好多來聽戲的,硬是把以前的小梁生給活活比下去了。」
「顧月秋···」展雲飛笑了笑「呵,有點兒意思。」
副官又討好的笑了笑,說道「呵呵,不過啊,再怎麼著也只是個唱戲的,唱得再好也就這個命。」
展雲飛慢慢吐出煙來,輕聲笑道「呵呵,唱的不錯。」他冷峻的面容下牽出一絲柔和的笑容,右手手指在桌上輕輕打著節拍。
副官一看展少這是來了興緻,便上前一步道「難得展少看得上他,是他的榮幸啊,展少,要不要我把他叫上來?」
展雲飛輕抬手「不必了,等下了台,我親自去後台會會他。」
「是,展少,我去安排!」
很快,副官找到了梅園老闆李叔,等顧月秋兩曲唱完下台的時候,李叔走過來叫住了他。
「月秋,月秋。」
顧月秋轉過身「李叔,什麼事啊?」他的聲音輕柔,聽著很是舒服。
李叔道「先別著急卸妝,軍閥少司令要見你!」
「見我?」
「是啊,就在那邊,快過去吧。」李叔指了指後台的方向。
月秋點點頭「嗯。」剛要轉身,又被李叔叫住。
「欸,聽說他脾氣不太好,你說話可得注意著點兒啊。」
「嗯,我知道了。」月秋說完,便往後台走了去。
踏進後台門,月秋就看到一個身著軍裝的男人背對著他,從背影看,他身材高大,背挺得很直,很是威嚴。
月秋輕輕走到他身後「展司座」他行了個禮。
展雲飛轉過身來,斜眼打量著顧月秋,有些傲慢「你就是顧月秋?昨兒聽杜老闆說梅園來了個擅長崑曲的新角兒,我特地過來瞧瞧。」
月秋聽出他的口氣,傲慢中夾著一絲絲不屑,雖說他愛聽戲,但畢竟心裡對戲子也是不屑一顧的吧,月秋低了低頭,又行了個禮「月秋見過司座。」
展雲飛坐下抿了口茶,翹著二郎腿說道「你叫我展少就好。」輕笑了一聲,點上煙含在嘴裡「說說吧,你都會什麼,這梅園可不像那些個小戲園子,沒點兒真功夫,可是上不了檯面兒的。」依舊是獨有的傲慢,對底層人物的不屑。
月秋不卑不亢的輕聲道「展少說的是,這梅園不像小戲園子,只要隨便唱兩句,就糊弄的過去,月秋8歲跟著師傅學崑曲兒,擅長青衣,花旦,12歲正式登台,唱的第一曲,便是《牡丹亭》,後來隨著師傅,相繼在蘇園和蘭園唱過。」
也許是他這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展雲飛轉頭多看了他一眼,燈光打在顧月秋的臉上,展現出一張脫俗的臉,展雲飛起身過來「呵,你倒是長得很好看,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他走近,將嘴裡的煙霧吐出,煙霧打在顧月秋的臉上,但他並未在意。
展雲飛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容,有些戲弄的說「尤其是這對丹鳳眼,生得極好,想必扮起花旦來,定是好看。」
顧月秋恭敬回答道「展少過獎了。」
展雲飛不知為何就來了點兒興緻,說道「呵,你不必那麼拘謹,本司令向來喜歡聽崑曲,梅園以前的小梁生倒是深得我意,可惜啊,他心太大,以為巴結上了開錢莊的主了,從此就可以逍遙快活,真是愚蠢至極。」說完,他露出一個輕蔑的笑。
顧月秋依舊恭敬的站在哪兒,語氣中沒有諂媚與討好,有的卻是一份骨子裡的氣度,說道「展少提醒的是,展少儘管放心,月秋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只想在梅園好好唱戲,並沒有攀龍附鳳的非分之想。」
展雲飛轉過臉來,饒有興趣的注視這個戲子「呵,你倒是伶俐。」
「展少謬讚。」
展雲飛站起身來「行了,我過兩天晚上來梅園捧你的場,可別讓我失望。」
月秋露出笑容「月秋定不辜負展少的期望,展少慢走。」
等送走了展雲飛,李叔緊張兮兮的走過來問「月秋,這展少跟你說什麼了?」
月秋笑道「哦,沒說什麼,展少只是說,他過兩天晚上還會來聽戲。」
李叔大喜「喲,他這是看好你呢,好好唱,只要能讓展少開心,少不了你的好處。」
「嗯。」月秋點點頭,不經意間轉頭看向地上他踩滅的煙蒂,展雲飛,展少,他總覺得這個人不像是大家口中那樣蠻橫暴躁,但為何他會這樣自己也不清楚,也罷,他願意聽他唱戲,便好好唱吧。
夜深了,展雲飛睡不著,坐在書房翻翻今天的報紙,秦心端了杯牛奶過來,敲了敲門「表哥。」
展雲飛抬頭「心兒,還不睡呢。」
秦心走進來,把牛奶放在展雲飛桌上「嗯~睡不著啊,過來找你說會兒話。」
展雲飛笑道「呵呵,有心事呢?因為程景瑞?」
秦心臉一紅,露出嬌羞樣「才沒有呢。」提到程景瑞,她不自覺的笑容浮現在臉上。
展雲飛調侃道「呵,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哪兒好了,小白臉兒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你幹嘛就非要他啊?」
秦心有些不高興的提高音量「欸,我不許你這麼說他!你知道什麼啊,他單純,善良,正直,有擔當!跟我以前見過的男人都不一樣!」
展雲飛有些不屑「是嗎,我怎麼聽說他以前喜歡一個姓林的姑娘,對人家可是···」
「那都是以前了!」秦心打斷道「他現在是我男朋友,他只會對我一個人好。」說完又嬌羞的笑笑「我也只能對他一個人好。」
展雲飛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呵呵,瞧你這樣,我都懷疑程景瑞對你下了蠱了。」
「說什麼呢表哥!行了,不跟你說了,我回去睡覺了。」說完,她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去吧。」展雲飛說道。
「呵呵,表哥晚安。」秦心說完,就大步離開回了自己房間,她喜歡程景瑞,她不允許任何人詆毀他,表哥也不行,只有她知道他很好,只希望以後他的好只給她一個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