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兩人到堂屋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落山了，玉屏正忙著讓丫鬟們布菜，兩人進去的時候，玉屏正對著大丫鬟蘭香交代「誒，老爺不喜歡吃蒸魚，他嫌太腥，別放那邊，吶，把這盤燒雞放過去，老爺今早說過想吃我做的燒雞。」
惜言喚了聲「母親。」
桃紅行了個禮「夫人。」
玉屏抬頭笑了笑，慈愛的說「呵呵，惜言，過來了啊，快來坐下，等你爹過來咱們就用膳了。」
惜言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菜，打趣道「呵呵，娘，這都是爹愛吃的呢，您可真偏心呢。」
玉屏笑道「就你嘴貧，這道荷塘月色和這道蓮子芙蓉湯，是誰吵著要吃的啊？」
惜言還想說點什麼，卻被踏進屋的梅芝打斷。
「大夫人。」梅芝喚了聲。
玉屏見來人，問道「梅芝，有什麼事嗎？」
「回大夫人，老爺說他今晚在二夫人房裡用膳，就不過來了。」梅芝傳話道。
玉屏有些詫異「不過來了？可老爺早上不是說···」隨即又壓下情緒「算了，我知道了，也好，鶯紅年輕，老爺應該多陪陪她的，你回去伺候著吧。」
「是。」梅芝應了一聲，便也離開了。
玉屏的情緒有些失落，惜言看著有些心疼，輕聲喚「娘。」
玉屏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忍下難受，嘆了口氣苦笑道「娘沒事，吃飯吧，這做女人啊，勢必要多體諒自己的丈夫，吃吧。」
惜言不再說話，默默吃著飯，這頓飯吃的有些壓抑，玉屏心事重重，惜言吃的不多，飯後，她輕聲開口「娘，我吃飽了，我先回屋了。」
玉屏點點頭「去吧。」
惜言站起身來，有些不放心「娘，您別難過，爹肯定不是故意的。」
玉屏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嗯，娘知道了，你回屋早點休息，別看書看太久了。」
惜言應了一聲，便帶著桃紅離開了。
玉屏獨自坐在桌前，有些落寞，蘭香走上前「夫人，一會兒要給老爺準備宵夜嗎？」
玉屏擺擺手「不用了，今兒晚上老爺怕是不會過來了，你們都早點歇著去吧。」
蘭香應了一聲，帶著丫鬟收拾好了桌子，便也退下了。
夜色加深，今晚月色朦朧，看不到星星，四周很安靜，只有蛐蛐在草叢裡獨鳴，玉屏一個人坐在台階上望著月亮，不經感到憂傷。
下人們也都跟著回屋裡睡覺去了，小丫鬟為玉屏抱不平，對著蘭香抱怨「這老爺也真是的，夫人準備了那麼多，都是老爺喜歡吃的，可結果呢。」
蘭香嘆了口氣「哎，這男人不都是這樣嗎，二夫人才嫁進府里沒多少年，又比老爺小那麼多，當然得寵著了。」
小丫鬟感嘆道「是啊，俗話說得好，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啊。」今晚的夜，註定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又是新的一天，惜言今天心事重重，好幾次把課桌里那本書拿出來，又放回去，中午心甜說給她帶了些吃食，大家一起吃飯聊天的時候她也心不在焉的，心甜笑話她，活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樣。
下午的時候，惜言鼓起勇氣來到許辰亦的辦公室，準備敲門的時候發現裡面沒人，她捧著那本書走進去，悄悄把書放在他桌上，書里夾著那張書籤，她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心意！
準備出去的時候，撞上了正好回來的許辰亦，四目相對間，惜言緊張起來。
「許··許老師。」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找我有事嗎？」他問。
惜言心跳的很快，說話有些結巴「我··我是來還書的··那個，我已經放在你桌上了，我先走了。」說完，便落荒而逃。
許辰亦剛想叫住她，但無奈她跑得太快，他走進辦公室，桌上那本《戰爭與和平》就靜靜的放在那裡，他拿起翻開，一張小小的東西掉落下來，許辰亦彎腰撿起，那是一枚書籤，上面畫著他喜歡的蓮花，女孩子的心思娟秀可人，蓮花旁邊，一行小小的字跡清晰可見···山有木兮木有枝！
此刻，許辰亦的內心猶如****，他握著那枚小小的書籤，響起初見她時，她帶著俏麗的笑容問「許老師喜歡蓮花？」「蓮，花之君子者也，蓮之愛，同與者何人。」
這朵嬌俏的蓮花，這行清晰的字跡，這個叫林惜言的女孩兒，彷彿有什麼魔力一樣推開他塵封的心，牽引出他內心最柔軟那部分情愫，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那種情愫，而這個情愫的源頭，叫做林惜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許辰亦，我不想逃避自己的內心，只願君心似我心！
——林惜言
放學的時候，許辰亦正準備離開，隔壁班的李老師笑著打著招呼「許老師，還沒走呢。」
許辰亦站起身「哦，正準備走了。」
李老師隨口說道「呵呵，誒，我說你們班有個女學生還真的難得的用功啊，這放了學也沒回家，在後面的池塘邊上寫生呢。」
許辰亦心裡一驚「池塘···寫生！」隨即轉身跑出辦公室，留下李老師一臉莫名其妙，嘟囔著「這幹嘛呢，這麼著急。」
許辰亦從未這樣過，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著急的跑過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靠近的時候，他看到惜言拿著畫板坐在池塘邊，蔣心甜也在，許辰亦條件反射的藏在了柱子後面。
心甜笑嘻嘻的問著惜言「惜言，我跟小英先回家了，你要一起嗎？」
林惜言搖搖頭「哦，你們先走吧，我想把這幅畫完。」
心甜笑道「又在畫蓮花呢，這都第幾幅了？」
惜言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心甜不再堅持，說道「好吧，我們先走咯，你也早點回去，別太晚。」
「好，我知道了，再見。」
「再見。」
蔣心甜離開后，許辰亦依然沒有走出來，他第一次覺得束手無策，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但他清楚的感受到，內心中某種東西在快速生長，生根發芽，他不敢走過去，只能遠遠的這麼陪著她，這一刻，時間彷彿專屬於兩人，靜靜地，滴滴答答···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任由著內心，去愛她！
隔天的中午，林懷遠想著去看看玉屏，走到屋前的時候，正碰上蘭香端著水出來。
林懷遠問道「蘭香，大夫人在屋子裡嗎？」
蘭香答道「回老爺，大夫人病了，這會兒睡著呢。」
林懷遠微微皺起眉「病了？怎麼病的？」
蘭香不好說，有些猶豫，林懷遠有些急了「你倒是說啊！」
蘭香道「前天晚上，夫人做了燒雞，一直等老爺來，老爺您沒來，夫人打發我們下去后，一個人在房門口坐了一晚上沒合眼，早上我去伺候的時候才發現夫人也沒多披件衣裳，就就著了涼。」
林懷遠心裡一驚「她坐了一晚上？」
「是。」
林懷遠嘆了口氣，打發蘭香先迴避，自己輕聲推開了門，聽見內屋玉屏隱隱約約傳來的咳嗽聲，他心裡一緊，關上門走進內屋，發現玉屏正背對著他卧在床上。
林懷遠走過去，在床沿邊坐下，輕聲問道「夫人··玉屏，醒了嗎？」
玉屏沒有回答，也沒有轉過身來，只是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咳嗽聲。
林懷遠嘆了口氣「我知道你醒了，聽說你病了，好點了嗎？」
玉屏依舊沒有轉過身，只是輕聲道「老爺，我沒事，您還是多去陪陪鶯紅吧，咳咳咳。」說完又止不住的咳嗽。
「哎呀，怎麼咳得那麼厲害。」林懷遠說完，起身倒了杯水端過來「來，喝杯水。」
玉屏此時才轉過身來，面容有些憔悴，眼睛紅紅的，她接過杯子，淡淡的說了句「謝老爺。」語氣里，帶著淡淡的疏遠。
林懷遠知道她心裡委屈，拉過她的手說「誒~咱們之間還用得著一個謝字嗎？怎麼，要跟我生分了？」
玉屏沒有回答，轉過臉去的時候，眼淚就掉了下來，她趕緊用手擦掉。
林懷遠柔聲道「我知道，是我的錯，我那天就是一忙，我也沒想到，我說想吃燒雞，你就真的給我做呢。」
玉屏心裡委屈的很，努力不讓自己掉眼淚，聲音卻有些哽咽「老爺，您說這話可真沒良心，您說說，哪次您說想吃什麼，喜歡什麼，我沒記在心裡啦··咳咳咳··我嫁給你這麼多年，最艱難的時候我也沒有半句怨言，鶯紅進門，我也沒有說過一句閑話不是，可是老爺，我也是個女人，我也會傷心的。咳咳咳」
林懷遠心裡也有些自責，握著她的手說「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為了我，為了林家，為了惜言付出了太多太多，是我對不住你。」
林懷遠這句對不住倒是讓玉屏心裡放下了一些委屈，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用另一隻手撫上林懷遠的手說「老爺，您別這麼說，鶯紅年輕，需要老爺多陪陪，更何況天意也還小，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希望老爺您，也要體諒體諒我。」
林懷遠心裡其實很感激玉屏，他知道，如果沒有玉屏的寬宏大量和賢良淑德，也沒有他林懷遠今天的舒坦日子，他感激的看著玉屏，伸手幫她拂過臉上的淚漬「我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嗯。」玉屏點點頭。
看玉屏這麼善解人意，林懷遠打趣道「好啦，笑一笑，別板著一張臉啊，會變醜的，我可是會心疼的。」
玉屏破涕為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都老夫老妻了，也不害臊。」
林懷遠看玉屏沒事了，還有些嬌羞樣兒，便也放心下來，隨口跟她聊聊「對了，今天是端午節，惜言沒課吧，上哪兒去了？」
「哦，她去集市上買根簪子。」
「哦。」
今兒是端午節，集市上很是熱鬧，惜言一個人閑逛著，剛去粽子店買了些棗泥粽子，想著母親愛吃，又買了些糕點準備帶給天意。現在，她想去給自己買一支簪子。
惜言來到一個賣首飾的攤位邊，小販熱情的問「姑娘，隨便看看吧，看有沒有喜歡的。」
惜言低頭看到各色各樣的首飾，樣式都有些華麗，突然她發現角落裡有一支素雅的花釵，樣式簡單，卻很精緻。
「老闆，這個怎麼賣？」惜言拿起那根花釵。
「10個銅板。」
「10個銅板··嗯，行，您幫我包起來吧。」
「好咧。」
不遠處，景泰和喬生正往這邊走著，喬生問道「景泰，一會兒去哪兒呢。上次聽說你被你爹罰了，是不是以後不能叫你出來了。」
景泰嗤之以鼻的說「哼，誰跟你說的，老子照樣的好吃好喝，該玩兒就玩兒，我爹心裡就只有我哥，動不動就讓我學程景瑞，好像我是多餘的一樣。」
喬生安慰道「嗐，懶得慪氣，程景瑞那種調調誰喜歡啊。」剛說完，一抬頭「誒，景泰，你看那邊，那不是你哥未過門的小媳婦兒嗎？」
景泰順著方向看過去，喝！還真是林惜言，他不懷好意的笑笑「嘿，還真是呢，哈哈，走去逗逗她。」
林惜言接過小販遞過來的花釵，付完錢，說了聲謝謝就準備回去了，誰料這時候突然有人伸腳一絆，惜言一個沒注意，就直接往前倒了下去，膝蓋一下子被磨破，疼的她皺緊了眉。
「噗··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景泰和喬生看到她這樣，倒是笑的很開心。
惜言忍著疼痛站起來質問「程景泰！你幹什麼！」
程景泰倒是一臉的無所謂「哎喲喲，這是誰啊，這不是程景瑞的小媳婦兒嗎？怎麼這麼狼狽啊？哈哈哈。」
惜言很是生氣「程景泰你別胡說！」
看她這麼生氣，程景泰心裡倒是有一種藉機報復程景瑞的痛快，輕浮的說「呵，怎麼？不想當我哥的媳婦兒啦，那要不，你嫁給我得了。」
惜言冷哼道「你是誰啊？你不就是那個沒什麼本事，只會闖禍的景泰少爺嗎！」
「你！」景泰的臉上露出了怒氣。
惜言倒是不怕，說道「怎麼？景泰少爺莫不是只會欺負姑娘嗎？」
景泰很想發火，但是畢竟大街上這麼多人，他景泰少爺當著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姑娘，傳出去肯定不好聽，他忍下怒氣，皮笑肉不笑的丟下一句「呵，行，我不跟你計較！喬生，咱們走！哼。」便大步離開了。
惜言這時候才低頭看看自己的膝蓋處，已經有血絲滲出裙擺了，她一瘸一拐的走了幾步，有些疼，路邊好心的大嬸走過來問道「姑娘，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惜言剛想回答，卻聽不遠處一個聲音。
「惜言！」許辰亦遠遠的看到她，然後大步朝她走過來，大嬸看有人來了，便也笑笑離開了。
許辰亦走近，惜言有些驚喜「許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