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惜言一個人來到許辰亦的辦公室，他在裡面，依舊是那個清長的身影，此刻他正埋頭寫著什麼，從她的角度，剛好看到他的側面。
她敲門進去。
「許老師」此刻的惜言心裡忐忑不安，聲音低低的。
許辰亦停下筆「林惜言，有事嗎？」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這樣的語氣，讓惜言感到不安，她微微抬起頭，輕聲說道「許老師··我是來··向你借書的。」
他打開抽屜拿出那本《戰爭與和平》，遞給她「拿去吧。」依舊是淡淡的，依舊聽不出情緒，又或者是···疏遠！
她抬手輕輕接過書「謝謝許老師。」
「不客氣」他說完，然後繼續拿起筆寫著，惜言有些難受，忍下酸楚喚了聲「許老師···」
他輕輕抬頭「還有事嗎？」聲音中，讓她感覺到了那股疏遠。
她著急想向他解釋「昨天···昨天其實景瑞說的···」
「惜言。」他打斷，不給她說下去的機會，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你該回去上課了。」
惜言紅了眼睛，不想讓他瞧見，她便低下頭。
「回去吧。」他又補充了一句，不冷不熱的語氣，讓她感受到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惜言忍住眼淚說了句「我知道了。」便轉身快速離開，留下許辰亦一人在原地，他伸手推開木質的窗，濕潤的空氣襲來，氣壓很低，天青色，興許等著一場煙雨。
惜言回到教室的時候，蔣心甜和小英正說得起勁，瞧見惜言回來，心甜拉住惜言的手「惜言，你去哪兒了，你不知道剛才小英她···」話還沒說完，卻發現惜言的眼睛很紅，明顯是哭過了。
心甜關切的問「惜言··你怎麼了？」
惜言掩飾道「沒··沒什麼，我身體有點不舒服，不礙事。」
心甜的心思簡單的像個孩子，別人說什麼她就信什麼，聽到惜言這麼說，她便說道「你啊，也該注意下身體嘛，以後別熬夜看書了，還傷眼睛呢！誒，我娘說金銀花和桑葉一起泡水對眼睛好，過兩天我讓我娘曬點兒給你拿些。」
惜言很感激「謝謝你，心甜。」
蔣心甜倒是笑的沒心沒肺「呵呵，謝什麼啊，咱們是朋友嘛，嘿嘿。」
看她笑的那麼乾淨，惜言突然想跟她分享一點點心思，於是她試著問「心甜···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喜歡上一個人···」
「啊？真被你看出來了啊？」心甜臉紅道。
惜言一臉疑問「啊？什麼？」
蔣心甜笑的很不好意思，搓搓小手「我是喜歡上了隔壁班的李仁和··而且···而且我感覺他也喜歡我。」
惜言溫和的笑笑「是嗎？那真是太好了。」隨即想到許辰亦，又有些傷感。
蔣心甜察覺出她的情緒，便問「惜言，怎麼了？」
「心甜，如果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又或者，你們的關係不適合呢？你會不會···」
「那又如何啊，我喜歡他，我就一定會讓他知道，呵呵，不管前方有什麼障礙，我都要去嘗試一下，至少，我不會後悔啊！我可不想讓自己後悔，呵呵。」
惜言想不到平時像個孩子似的心甜對待愛情會這麼勇敢，她重複心甜的話「不讓自己後悔···」突然，她像茅塞頓開一樣望著心甜「嗯，心甜，你說得對，謝謝你！」
突如其來的道謝，讓心甜摸不著頭「啊？我剛才說了什麼嗎？」
惜言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心甜看她這樣笑著也跟著笑，又伸手去撓她「你笑啥··哈哈哈，快說快說··哈哈哈」
女生們的煩惱就是這樣，需要分享，分享出來后，也就能找到自己的答案了。
喜歡一個人，就應該讓他知道，這樣，才不會讓自己後悔。心甜的話，觸動了我的內心深處，有些話，現在不說，是不是永遠也不會說了，有些事，現在不做，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做了？我不願這樣！許辰亦，內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我應該去遵從自己的內心！
——林惜言
窗外開始下起小雨，淅淅瀝瀝，安靜的辦公室內，許辰亦站在窗邊望向窗外，雨···又下雨了。
他回想起初見她的那一天，也是下著雨，他把傘借給她，她在雨中轉身對他說「許老師，我叫林惜言。」
他笑笑回應「林惜言···我記住了。」
她笑的很燦爛，在雨中離開···
此刻，又下雨了，像是老天爺在開玩笑，他苦笑著，在心裡重複著她的名字···林惜言！
隔天，程家小花園的假山後面，兩個小丫鬟正躲在後面，一個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冬孀，另一個，是二夫人準備新安排給景泰房裡的冬月。
此刻，冬月淚流滿面的拉著冬孀的手「冬灀姐姐，你一定要幫幫我。」她怕人聽見，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
「冬月，這是怎麼了，好好說，哭什麼？」冬孀安慰道。
冬月的眼淚流的更加厲害「姐姐，你不知道，自從香草死後，二少爺房裡就沒有丫頭了，今早二夫人把我叫了去，說是···讓我去二少爺房裡伺候。」
冬孀一聽「啊？這··這二少爺都逼死了香草，你去，這不是把你往火坑裡推嗎？」
冬月的聲音發顫「冬霜姐姐，求你去跟大夫人求個情吧，就算是··就算是把我安排干粗活也好，我不怕吃苦的··但我不想去二少爺房裡！」說這話的時候，她不知道二夫人秋玲正在慢慢逼近。
冬孀嘆了口氣「我雖然是大夫人的丫鬟，但我也不敢向大夫人張這個口啊。」
冬月一聽，立馬就跪下了「冬灀姐姐，我給你跪下了，誰不知道景泰少爺就是個花天酒地，不學無術的敗家子，我怎麼能去···」
「住口！你好大的膽子！」秋玲從假山前面過來，嚇得兩個丫鬟驚慌失措。
冬月臉色慘白慘白的，顫著聲音喊了聲「二···二夫人。」
冬孀也趕忙跪下「見過二夫人。」
秋玲冷哼一聲「呵，冬月，怎麼？我讓你到二少爺房裡伺候著，還委屈你了不是？」
冬月顫聲道「冬月不敢··啊！」
話音剛落，秋玲上前一巴掌打在冬月臉上，五指印立刻就清晰可見「哼，不敢？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在背後嚼二少爺的舌根子！」冬月被嚇傻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就哭出聲來。
冬孀見事情不妙，忙磕了個頭說道「二夫人，冬月下次不敢了，您就饒了她吧，這事要是大夫人知道了，傳到老爺耳邊··呃··」話還未說完，就感覺到秋玲的眼神朝她看過來，便不敢再說下去。
秋玲打量了一眼冬孀「喲，你不是大夫人房裡的丫頭嗎？怎麼，你以為有大夫人給你撐腰，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吧，還敢把老爺子抬出來，嚇唬誰呢！」
冬孀忙回道「冬孀不敢。」
想起自家兒子被老爺子打了的事兒，秋玲就是來氣，現在丫頭片子們都敢在她背後嚼舌根了，秋玲的火氣直往頭頂上冒，對著兩個丫鬟罵道「呵，又是不敢？我看你們一個個的，都是要翻了天了，今天不給你們點兒顏色看看，明天你們就要騎到我頭頂上去了！」
說罷，秋玲上前就對兩個丫頭動手，又是扇巴掌又是掐手臂，兩個丫鬟疼的直哭，卻又不敢怎麼樣。
「住手！」素梅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秋玲停下手，轉身陰陽怪氣道「喲，素梅姐姐，今兒真是好興緻啊，居然到小花園裡來。」
素梅臉一沉「秋玲，這老爺子前些日子的火還沒下去，你就著急著新添把柴是吧？」
秋玲氣不打一處來「哼，老爺子為什麼那麼生氣，你心知肚明！」
素梅畢竟是大夫人，說話帶著女主人的氣度，她冷哼一聲，不經不慢的說道「這是自然，整個家裡都傳遍了，程二少爺，喝酒鬥毆，還糟蹋了自個兒房裡的丫頭，把人給逼死了，老爺子能不生氣嗎？」
「你！」秋玲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過去，只能說道「要不是你在老爺子面前火上澆油，我們景泰也不至於被打成那樣！」
她越是氣急敗壞，素梅反倒越是從容淡然，不咸不淡的說了句「這景泰要是安分，我也澆不上這個油不是，說到底，還是你這個做娘的失責，平日里就該多管教管教景泰，他也不至於闖出這樣的禍，讓老爺子發火啊。」
「你··我···」秋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睛瞪的圓圓的。
素梅嘴角露出一絲不明顯的笑容，瞧了眼跪在地上兩個丫頭，說道「好了，今天你人也打了，火也發了，也該消氣了不是，人我帶回去了，今兒這事兒我也不跟老爺子說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到底是當家主母，說話就是不一樣。
說完，便帶著兩個怯生生的丫頭離開了，留下秋玲氣鼓鼓的站在原地，貼身丫鬟端了杯水過來說「二夫人，消消氣，喝點水吧。」
秋玲拿起杯子就往地上砸，砸完也氣鼓鼓的離開了。
今天是周日，學校沒有課，惜言看天氣不錯，便讓桃紅端了桌子椅子在花園裡，又吩咐她拿些顏料和絲帶。
「小姐，你要的絲帶和顏料，我都給你拿過來了。」
「呵呵，謝謝，放那裡吧。」惜言拿起了剪刀，認真的裁剪一塊紙片。
桃紅好奇的湊個腦袋過來「誒？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啊？」
「書籤啊。」惜言柔聲道。
「書籤？就是夾在書里的嗎？」桃紅問道。
「嗯。」
剪完紙片后，惜言又用顏料在上面畫著，桃紅瞧見一眼，問道「誒，小姐，你這畫的是蓮花吧？」
「嗯，好看嗎？」
「好看，小姐的手可真巧。」桃紅嘴甜，說話總是讓人開心，她又瞧了瞧惜言放在桌上的書「誒，小姐，這是誰的書啊？怎麼上面都是奇奇怪怪的字啊。」
惜言微笑說道「這是洋文，這本書叫《戰爭與和平》war and peace。」
桃紅不懂「啊？戰爭與和平··」
惜言停下手中的筆，拿起那本書，笑了笑「嗯，我們往往忽略了平靜的生活給我們創造的美好，生命和生活，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被人們感覺出它的美好，在平時往往被人忽略掉的內涵，其實生命真正的意義，就是能夠自由的享受陽光，森林，山巒，草地，河流，在於平平常常的滿足。」這是許辰亦告訴她的，這是他的書，上面，還有他的字跡。
桃紅聽得莫名其妙，但還是笑了笑「呃··小姐，桃紅雖然聽不懂，但我覺得，小姐說的都對。」
惜言笑了笑，這個鬼丫頭，機靈著呢。
桃紅看小姐開心，又補充道「呵呵，小姐，我幫你把水換掉吧。」
「嗯，謝謝。」
花園角落裡，鶯紅和顧正峰站在隱蔽角落，鶯紅似乎有些不高興，埋怨著「我都跟你說了，這事兒從長計議，別輕舉妄動。」她盡量把聲音壓得很低，生怕別人聽了去。
顧正峰有些不耐煩「我知道了，你煩不煩啊，婦人之仁。」
「你！」
「好了，我都聽你的，誒，天意這孩子怎麼···」
顧正峰還未說完，鶯紅突然聽到有腳步聲過來，立馬提高聲音，假裝訓話樣「我跟你說的你都記下了嗎！這林家的事情可不能馬虎，你能進林家做事那是你的福氣！」
顧正峰立馬心中明了，接話道「是，二夫人說的是，還得多謝二夫人和老爺的信任。」
來人過來，鶯紅看到是惜言的貼身丫鬟桃紅，桃紅行了個禮「二夫人。」
鶯紅掩飾著內心的慌張「哦，桃紅啊，這是幹嘛去啊？」
「呵呵，我幫小姐換水去，小姐在畫畫呢。」
看這樣子，桃紅這丫頭是沒聽到什麼了，鶯紅心裡一松，便說道「哦，那快去吧。」
「誒。」桃紅應了聲，便離開了。
待她走遠，鶯紅鬆了口氣「真是嚇我一跳。」
顧正峰也鬆了口氣，安慰道「沒事了。」
鶯紅有些緊張，壓低聲音說道「平時咱們得多注意點兒，那沒事你就去忙吧。」
顧正峰有些不爽，答道「是，二夫人。」語氣有些加重，說完也就離開了，鶯紅嘆了口氣，這以後的日子，得更加小心了。
待桃紅換好清水過來的時候，惜言的書籤已經做的差不多了，桃紅瞅見那張書籤，小姐在一面花了一朵蓮花，栩栩如生，煞是好看。
惜言笑著問「桃紅，好看嗎？」
桃紅誇道「呵呵，好看，小姐畫的這朵蓮花真是栩栩如生呢，誒，小姐，這書籤上你還寫了這麼小一行字呢，小姐，你這寫的是什麼啊？」桃紅不識字，看不懂上面寫的什麼。
惜言臉一紅「不告訴你。」
桃紅歪歪腦袋「呵呵，好吧，既然是小姐的秘密，那我就不問了，小姐餓了嗎？天色不早了，夫人一會兒該等小姐用膳了。」
惜言點點頭站起身來「嗯，走吧。」
「誒。」
兩人起身離開，惜言把書籤夾在那本英文書里，她沒有告訴桃紅，書籤上，她寫著···山有木兮木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