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還有什麼問題嗎?」
惜言搖頭「沒有了。」
「那請坐下吧。」他示意道。
她輕輕坐下,他的聲音再次響起「那我們繼續回到李清照的這首如夢令,常記是指難忘的意思,詞人起筆平淡,卻自然和諧,把讀者自然而然的引到她所創造的意境里···」
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林惜言的思緒還有些飄忽,她的目光隨著許辰亦的身影移動,直到他離開教室,她的目光依然追隨著,蔣心甜和小英顯得很是雀躍,心甜興奮的問「小英,這個許老師是何方神聖啊,他講課的時候,我都聽得好認真,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說完,露出一臉痴笑,傻乎乎的。
「是啊,完全跟張老師那個獃頭鵝不一樣。」小英也補充道,身邊也有好幾個女孩子小聲議論著這個風度翩翩的許老師,大家的腦海中,大概還揮之不去那個溫潤的身影,還有那乾淨清冷的聲音吧。
心甜嘆了口氣「哎···也不知道這學期是不是一直是他給我們上課,呵呵··要是那樣,就太好了··你說是吧,惜言?」回頭一看,惜言好像有些發獃,神情有些飄忽,心甜又碰了碰她「惜言!惜言!」
「啊?」惜言回過神來,快速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呵呵,發什麼呆啊,問你呢,這個許老師··是不是很··哎呀,該怎麼形容他呢?」心甜一時之間找不到好的形容詞來形容這位許老師。
「蓮··花··」惜言輕輕的開口。
「對,像蓮花一樣,孤傲··清冷,高潔。是吧小英。」她沒有發現惜言的反常,只是一個勁兒的表達著自己的雀躍。
小英立馬附和著說「嗯,對對對!就像蓮花一樣!尤其是他說,鄙人姓許,名辰亦!我當時心跳都快了些呢!」
「噗····哈哈哈,你可真沒出息!哈哈··」幾個女生捂著嘴笑,是啊,這個年紀的女學生,遇到這麼個風度翩翩的國文老師,難免抑制不住內心的欣喜,有幾個心直口快的說出來,大家也跟著樂呵。
惜言沒有參與她們的聊天,她的思緒有一些亂,像春天飛舞的柳絮,飄忽不定,又像雨後的春筍,在這煙雨後的土地中冒出頭來,逐漸清晰,她在心中重複著他的名字··「許辰亦··許··辰亦。」
後來的課程,惜言沒有像往常一樣認真,她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牽引著,但這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放學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大雨,悶雷聲響起,烏雲壓得低低的,雨水沿著瓦片嚯嚯的流下來,同學們陸陸續續地撐著傘走出校園。
「哎呀,惜言,下雨了!」
「哎呀,這好好的,怎麼就下起這麼大雨了,你帶傘了嗎?」惜言想起娘親早上似乎提醒過她,今天怕是有雨,記得帶傘,自己怎麼就給忘了呢。
「沒有,你呢?」心甜搖搖頭。
「我也沒有啊,怎料到今天會下雨呢···怎麼辦啊?」
惜言和心甜困在了屋檐下,雨水太大,打在台階上濺起水花,弄濕了她們的鞋襪,兩個人顯得有些狼狽,正在躊躇之時,只聽背後一個溫和的聲音。
「用我的吧。」許辰亦的聲音淡淡的,像是平靜的湖面,清澈而謙和。
兩個女孩兒快速的轉過頭來「許老師?」
「嗯,我帶了傘,先借給你們用吧。」他走了幾步,離她們近了些。
惜言有些臉紅,她努力掩飾著自己,柔聲問「那··許老師,你怎麼辦?」
他微微一笑,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我沒事的,我多等等,看看雨會不會停,你們是女孩子,晚了路上不安全,先拿去用吧··給。」他抬手,將手裡的雨傘遞給林惜言。
惜言的心跳有些加快,她輕輕接過他手中的雨傘,眼神躲避著他的視線,不敢直視他的眼眸。
蔣心甜倒是笑的傻乎乎的「呵呵,那就謝謝許老師了!」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不客氣,快回去吧。」依舊是平靜如水的語氣,聽不出有特殊的情緒。
蔣心甜點點頭,挽著惜言「呵呵,那··許老師,我們就先走了哦,走吧惜言!」
惜言微微抬頭,聲音柔柔的「嗯,許老師再見。」
「再見。」
惜言撐開傘,兩個女生轉身走進大雨里,心甜沒觀察出什麼,沒心沒肺的開心著「呵呵,太好了惜言,這樣就不用淋雨回家了~」
走了幾步,惜言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沖著台階上的許辰亦叫了聲「許老師!」
許辰亦微微抬頭「嗯?」
「我叫林惜言!」她沖他說道。
「林惜言··我記住了。」他微笑,點頭。
惜言被大雨打濕了額前的劉海,鞋襪也全濕了,有些狼狽,但還是笑著沖他揮揮手「再見!」
「再見。」
惜言看著他,再次露出一個笑容,然後轉身,跟蔣心甜一起撐著傘,消失在了大雨中,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鼓起勇氣,只是想讓他記住自己的名字··許老師,我叫林惜言!
回家的路上,惜言望著這煙雨朦朧的小城,雨水打在青石板路上然後沿著縫隙滲進泥土裡。雨水落在池塘里,濺起一圈圈的漣漪,在雨聲中,隱約聽到青蛙的鳴叫,還混合遠處寒山寺的鐘聲響起,這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就如她的心情,這讓她不由得響起一首詩··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心甜走到半路的時候遇到了來接她的下人,就隨他離開了,臨走時,特意問要不要送惜言一程,惜言擺手說不用,她自己可以的,心甜囑咐她路上小心點,沒再多說什麼就回去了,她沒有察覺到惜言那份小心思,她想一個人撐著這把雨傘走回家,一個人···什麼都可以不想,一個人···什麼都可以細細去想,就在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煙雨中。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惜言踏進家門,甩了甩雨傘上的水珠,一個小丫鬟趕緊跑上前「哎呀,小姐,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自己回來了啊,夫人讓陳管家去接你呢,你沒碰到嗎?」
惜言一愣「沒有啊,怕是錯過了吧。」隨即又一笑「沒關係,他找不到我,自會回來的··母親呢?」
「夫人和老爺都在堂屋呢。」
惜言點點頭,就往堂屋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聽到玉屏和林懷遠還在討論著什麼,惜言踏進門「爹,娘,我回來了。」
林懷遠抬頭,隨即放下茶杯「回來了啊。」
玉屏趕忙起身「哎喲,惜言回來啦,淋著沒?」邊說著,邊端詳著她。
「沒有,學校的新老師借了自己的傘給我。」惜言示意了一下手裡的雨傘。
玉屏舒了口氣「幸好啊,我就怕你淋著雨,萬一著了涼呢。」
「是啊,你娘可擔心呢。」林懷遠補充道。
「我沒事的,爹,娘,我先回屋了。」惜言拍拍母親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
「去吧。」林懷遠答應道。
惜言輕輕點頭,轉身踏出門,玉屏的聲音還在身後叮囑道「記得先換件衣裳,別著了涼。」
惜言回到房內,丫鬟早已把飯食拿了過來,惜言今天心情很好,好到多吃了小半碗飯也不覺著,丫鬟過來想把門口的雨傘收走,惜言急忙攔下來「誒,那把傘不用收,那把傘是別人的,我明天要還回去的。」
丫鬟說了聲「是」之後,也就退下了。
夜幕漸漸降臨,今晚的的月色被烏雲擋去了一些,有些朦朧,惜言推開窗,看著這一抹清冷的月色,柔和的月光打在樹梢上,投下依稀的倒影,微風拂過,也是柔柔的,她望著這樣的夜色出神,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清冷的身影,還有那乾淨的聲音···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看來,你我的品味··倒是跟宋代詞人周敦頤很像啊。」他說話的時候,語氣總是淡淡的,好像,聽不出他的情緒。
「藕花,是指荷花的意思,也可以叫蓮花,或者··水芙蓉,也是鄙人最喜歡的一種花。」蓮花··呵呵,原來,他們喜歡一樣的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心中輕輕默念一次他的名字···許··辰··亦。
咚咚咚,惜言的思緒被敲門聲打斷,回頭看到玉屏披著一件外衣踏進門來。
「娘。」
「惜言,還不睡呢,我看你屋內燈亮著,過來看看呢,怎麼還不睡?有心事嗎?」
惜言掩飾道「呃···沒··沒有啊··」
玉屏看她這樣子,笑了笑,慈愛的說「你有心事也是正常的,女孩子長大了嘛,是··在想景瑞嗎?」
惜言一聽,趕緊否定「哎喲,娘··您說什麼呢。」
玉屏卻只當她是小女兒家不好意思了,心中還有些歡喜「好,娘不說了,你早點兒睡了。」
惜言答應著,玉屏轉身出了門,又想到什麼,回過頭來「哦,對了··明天你得記得把那把傘還給你們老師,可別忘了啊。」
「誒,好,娘,您快去休息吧。」
「誒。」玉屏答應了一聲,邊回房休息了。
惜言等玉屏走後,起身走到門邊,拿起那把雨傘,細細的端詳著,他··就是撐著這把傘在雨天行走的嗎?傘把上,仿若有他的氣息,淡淡的,像是雨後樹木的味道,很好聞。
這一夜,因為一個叫許辰亦的人,讓這個夜晚,都變得不一樣了···
程家大院里,景泰站在老爺子房門口,手裡端著一碗參湯,他躊躇了一會兒,敲開門「父親。」
程晉民放下手裡的賬本,定眼一看是二兒子景泰,心中有些詫異「景泰?」
「父親,這麼晚,還看賬本呢,我給您泡了杯參茶,養養神。」說完,便放下了手裡的參湯,還略帶尷尬的笑了兩聲。
程晉民看著他,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怎麼,有什麼事求父親吧。」這小子平常很少這個樣子的,無事獻殷勤,肯定是又闖了什麼禍,想到這兒,程晉民揉了揉太陽穴。
景泰故作委屈道「父親,您這是什麼話啊,這不是兒子應該做的嗎。」
程晉民不相信的又看了他一眼「你會這麼有心?」
景泰做出一副難過的樣子「哎···看來啊,我真是該死,平日確實孝順父親太少,所以想孝順父親的時候,都會被誤認為別有用心。」說完,還一副很受傷的表情,程晉民看著他這樣,想著平日里確實不怎麼重用這個小兒子,心裡還是有些愧疚的。
景泰看程晉民沒說話,繼續說道「可是父親,我平日里雖然不常過來,但是我是時常都想著父親的,來,我給您捏捏肩吧。」說完,繞到程晉民身後,像模像樣的給他捏起肩來。
程晉民閉眼享受著這個片刻,隨口說「你啊,平日里讓我少操點心就好了,也讓你娘省心不是,多跟你哥學學。」
「嗯~」景泰很不瞭然,但還是答應著。
程晉民沒有察覺到景泰語氣里的不服,繼續說「我也不求別的,只求你啊,有景瑞一半,我就不操心了。」
「嗯~我一定,跟我哥多學著。」景泰言不由衷的回答,語氣里,透露出絲絲的不快。
程晉民微微轉頭「時間不早了,歇著去吧。」
「誒,好,那您也早點歇著啊。」
「嗯。」
景泰轉身出了門,不忘把門虛掩過來,下台階剛走了幾步就碰到正要回屋的大夫人素梅。
素梅眯了眯眼「景泰?」
景泰不經不慢的叫了聲「母親。」
「今兒怎麼有空,來這邊了。」素梅冷冷的說道。
景泰面不改色道「我來給父親送參茶。」
素梅嘲諷道「喲,你今天沒跟你那群朋友去戲園子呢,還有空來給你父親送參茶。」
景泰轉過身來,依舊是那副弔兒郎當的神情「呵,是啊,平日里讓父親母親操心了,從今天開始,我決定痛改前非,必定經常來孝順父親母親,母親還有什麼需要教訓的嗎?如果沒有,我就先回去了。」
「你!」他這副樣子,素梅看了就是來氣,不過畢竟自己是程家大夫人,位於這個身份,氣度總是要有的,壓下心中的火氣,冷冷的開口「你回去吧。」
景泰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是,母親早些休息。」這口氣,真是讓素梅討厭,說完,揚起下巴轉身離去。
素梅看著這個背影,冷哼一句便進了屋,看到程晉民正端著那碗參湯,心裡更是不爽,不過,她很聰明的絕對不會表現出來,她輕身走到程晉民身邊「老爺,該歇著了。」
程晉民「嗯」了一聲,並沒有放下手裡的參湯。
「都這麼晚了,別熬壞身子。」素梅再次提醒道。
程晉民擺擺手「沒事兒,景泰剛才來過了,還送了參湯來。」
「呵,怕是他又闖了什麼禍,才來討你開心吧。」素梅的口氣,流露出一些不瞭然的情緒。
「誒~~還真不是,哎,我也盼著景泰能學點兒正經的,以後這個家他也好出分力啊。」
素梅趕緊插話「這不是還有景瑞嗎。」她可不想程家的家業被那小戶人家生的兒子分了去。
程晉民側過身來「景瑞是不錯,但若他們兩兄弟能同心協力,程家才能興旺啊。」
素梅不好再說什麼,只得悻悻的,擠出一個笑容「呵呵,老爺說的是。」
夜深了,程晉民打了個呵欠「歇著去吧。」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