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晃眼,13年過去,當初的那個少年已長成英俊帥氣的青年,而那個剪著一排齊劉海的小姑娘,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們是旁人眼中極好的一對璧人,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林惜言父親的茶莊也已經由兩家變為四家,而景瑞父親的錢莊和布莊更是經營的好,兩家人甚是融洽,在惜言八歲那年,程家的丫鬟鶯紅嫁給了林懷遠,做了惜言的二姨娘,第三年便生下了一個男孩兒,林懷遠老來得子甚是開心,給孩子取名為林天意。

  清晨的蘇州寒露還有些濕重,江南煙雨多,空氣中,總是濕濕潤潤的,漂浮著還沒散去的薄霧,林家大院內,丫鬟下人們早起了床幹活,林懷遠也起了床,玉屏像往常一樣端了水過來,伺候老爺洗漱,這麼多年了,不管家裡添了多少下人,她依舊是更願意親自伺候丈夫洗漱,幫著老爺整理著衣服。

  進屋之前聽到下人們都說著今年茶葉生意賣得好,心裡喜滋滋的,一進屋,看到老爺在扣著衣服上的盤扣,就自然的過去幫他「老爺,今年的西湖龍井似乎賣的很好啊,我聽小六子他們說,已經接了好多單,指定要明前的龍井,不怕賣不完,就怕貨不全吶。」

  林懷遠也是露出欣慰的笑容「是啊,不過最近你也辛苦了,我忙著生意,家裡的事情,還都是你在料理著。」

  玉屏聽了這話,心裡一暖「說什麼呢老爺,咱們是結髮夫妻,以前日子不景氣的時候,我看著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你不知道,我這心裡啊也是跟著難受。」想起從前,玉屏不免有些感嘆。

  林懷遠笑道「你看你啊,又傷情了不是,現在不是一切都好了嗎,等過兩年,咱們惜言出嫁了,你也省心了。」

  一想到惜言,玉屏心裡是一陣欣慰「是啊,這一晃惜言和景瑞都長大了,想當初他兩還是兩個不懂事的小娃娃,這一晃幾年過去,都該說成親的事兒了,我看他兩真是越看越般配,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林懷遠心裡其實很是感激夫人,她一直是個識大體的好妻子,好母親,於是他拉著她手說「虧得你給我生了個乖女兒,你幸苦啦,就連天意,你待他也視如己出,我都看在眼裡呢。」

  玉屏滿眼笑意「天意這孩子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他是老爺的孩子,是林家的香火啊,他叫我一聲母親,我總不能虧了他不是。」

  林懷遠感嘆道「有幸娶得夫人,是林某的福氣啊。」

  玉屏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噗嗤笑出聲來「呵呵··老不正經的。」但心裡卻是暖暖的。

  「行了,我出門了,走之前順便去看看鶯紅和天意娘兒兩。」

  「嗯,去吧。」玉屏溫和的說道。

  沿著古香古色的長廊,林懷遠到了側院,掃地的下人恭恭敬敬的叫了聲「老爺」

  林懷遠淡淡的答應著,鶯紅的貼身丫鬟梅芝走過來「老爺來了啊,二夫人剛起呢,讓我去準備早膳,老爺要一起用嗎?」梅芝嘴巧又靈動,深的鶯紅的信賴。

  「好,你多準備一份。」

  「是。」說完,梅芝便去準備早膳了,今兒老爺過來,怕是要準備些他素來喜歡的。

  林懷遠踏進屋內,鶯紅便從內屋出來了,她早些年是程家大夫人的丫鬟,因為生的貌美而被林懷遠看中,程晉民便把她送給了林懷遠,雖說是個丫鬟出生,但林懷遠卻是一點也沒有虧待過她。

  鶯紅見林懷遠坐在椅子上,便笑盈盈的走過去「老爺,您怎麼來了啊?這麼早用膳了沒?我讓下人去準備。」說著,便要去吩咐。

  林懷遠拉住她「誒,我已經吩咐過了,你怎麼不多睡會兒呢?天意呢?」

  鶯紅輕輕一笑,眼裡有說不盡的風情「這孩子昨晚在園子里玩兒累了,早上怕是起不來的」鶯紅理了理耳邊垂下的髮絲,一臉嬌羞的說「老爺,您這不打一聲招呼就來,我連頭髮都來不急梳呢··啊」忽然,林懷遠順勢一拉,讓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鶯紅嬌呼一聲,一雙鳳眼望向林懷遠,滿是嬌羞。

  林懷遠看著懷裡這張風韻猶存的臉龐,低下頭,在她耳邊呢喃道「夫人怎樣都好看··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啊。想當初你本來還不肯跟著我,我可是鬱悶了好一陣呢,後來你突然願意跟著我了,我是做夢都在笑呢。」

  鶯紅的臉有些緋紅,嬌嗔道「老爺,快放開我,下人們一會兒進來看著,像啥樣啊,吃完早膳,趕緊啊去茶莊看看吧。」

  林懷遠笑道「沒良心,我這剛來··就趕我走呢。」

  正說著,梅芝已經端著茶點過來了「老爺,二夫人,早膳已經備好了。」

  林懷遠這時才捨得放開鶯紅,輕聲說「用膳吧。」

  鶯紅答應了一聲,便跟隨林懷遠坐下用膳,用完早膳后,林懷遠就去錢莊了,鶯紅打發梅芝上街去買些東西,便回到屋子裡一邊綉著花兒一邊唱著家鄉小曲兒。正在興頭上,被梅芝謹慎的敲門聲打斷「二夫人,二夫人,有個人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鶯紅接過信件,神情有些緊張,好在梅芝是她貼身的丫鬟,信得過,她低聲問「可有人看到給你送信的人。」

  梅芝搖搖頭「沒有。」

  鶯紅這才鬆了口氣,說了聲「你下去吧。」

  梅芝答應著,便輕輕離開了。鶯紅探頭看了看外面沒人,隨即關上門,打開信件,裡面只有一行字「老地方,我等你。」她看著這行字跡,心裡有些亂,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復下來,隨即趕緊點火燒了信件。

  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林惜言走出房門準備去上學了,出大門的時候,碰上正要出門的鶯紅。

  「姨娘,早。」

  「哦,惜言吶,上學去嗎?」鶯紅掩飾著內心的慌亂。

  「嗯,姨娘這準備去哪兒?」惜言問到。

  鶯紅隨口編道「哦,我去集市上看看,買盒胭脂,你要嗎,姨娘送你一盒。」

  「我?呵呵··我就不用了吧,不過謝謝姨娘。」是啊,這個年紀的姑娘,不用胭脂,也是出水芙蓉一般,不用雕琢,就很好看了,鶯紅心裡有些感嘆,曾幾時,自己也是如此。

  收起目光,鶯紅道「那我出門了,你上學路上小心點兒」

  「誒,好,姨娘再見。」

  「去吧。」

  清早的街道人開始多起來,來來往往的商販吆喝著,準備著新的一天開始,惜言穿過小巷,在穿過這條街就到學校了。

  「惜言!惜言··林惜言~」惜言突然聽到同桌蔣心甜在叫她,一轉頭,就看到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蔣心甜沖她招手。

  「嗯?心甜。」

  蔣心甜氣喘吁吁的加快步伐跟上來,呼了口氣「呼···叫你半天了,終於追上你了··呼··」

  蔣心甜,人如其名,心地好,長得也甜甜的,笑起來還有倆酒窩,怪可人的。只是嘛··就是有些傻乎乎的單純,總的來說,有些缺心眼兒。

  惜言笑道「呵呵,你今天怎麼走這條路上學啊。」

  心甜也憨憨一笑「我不是想試試能不能跟你碰到嗎,呵呵。」

  惜言點點頭道「那走吧,邊走邊說··要是遲到了,錯過了早讀,張老師的臉色可是不好看的。」

  一說起張老師,心甜心裡就浮現了他那張一本正經的臉,隨即打趣故作正經的學起來「咳咳··那個林惜言同學,蔣心甜同學!你們知不知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吶··噗··哈哈··」還沒說話,就忍不住笑了。

  看她這副樣子,也逗笑了惜言「噗··呵呵呵···你學的可真像!」

  「呵呵呵···不鬧了不鬧了··快走吧,誒!對了··我剛才出門的時候好像看到你姨娘了。」蔣心甜隨口說到。

  惜言想到早上還見著姨娘,說要買胭脂來著「你看錯了吧,我姨娘說今天她去買胭脂,怎麼可能往你家方向走啊,她去集市去了。」

  蔣心甜歪著頭想了一下,惜言說的總是沒錯的,自己昨天一定是沒睡好,看花眼了吧,隨即說「哦··那真有可能我看錯了吧,呵呵··我們走吧。」

  「嗯。」

  小巷幽靜,鶯紅獨自一人走在這條平日里就人煙稀少的小巷裡,但她似乎還是很謹慎,每走一段路就回頭看看,像是怕被人跟蹤一樣,到了拐角處,突然一個人一把把她拉到暗處,鶯紅剛想尖叫,那人就捂著她的嘴說道「鶯紅,是我!」

  鶯紅看清那人長相,這才長舒一口氣,埋怨道「嚇死我了你。」

  此人是鶯紅的老相好,名叫顧正峰,他兩以前在家鄉的時候就互生愛慕,私定終身了,想著等鶯紅年紀大些就求著程家大夫人把鶯紅嫁給他,誰知道程晉民為了拉攏林懷遠,硬是把鶯紅嫁過去做了林家的二姨太,顧正峰當時氣得提刀殺了程晉民的心都有了,也不知道後來怎麼的,鶯紅還是嫁到了林家,這顧正峰也沒有鬧起來。

  顧正峰看了看鶯紅,做了有錢人家的姨太太,穿著打扮都是不一樣了,一身的富貴相,心裡有些不瞭然。

  鶯紅謹慎的問道「誒,你今天早上把信給梅芝的時候,沒人看到你吧?」

  顧正峰不以為然「沒有,你就放心吧。」

  鶯紅覺得他行事有些魯莽,於是有些埋怨的說「你可得小心點兒,萬一被人看」

  「你就那麼怕林懷遠嗎?」顧正峰有些不高興。

  「我現在的身份,可是他的二姨太!」

  「那又怎麼樣!當初你本來應該嫁的人是我!我們是定過親的,他林懷遠憑什麼得到你!要不是程晉民」

  「夠了!」鶯紅打斷道「我不想提過去。」

  顧正峰看鶯紅臉色有些難看,知道她肯定是生氣了,他又放軟話說「好啦,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商量··我想進入林家做事!」

  鶯紅一聽這話,心裡吃了一驚,隨即立馬否決「你瘋了吧!我不同意。」

  顧正峰垮下臉來「如果我堅持呢!」

  鶯紅看顧正峰臉色不太好看了,知道語氣不能太過生硬,畢竟他是··她想了想,於是放軟語氣,略帶撒嬌的叫了聲「正峰」

  顧正峰嘆了口氣,說道「我答應你,我一定安分,我只是想陪著你,陪著天意,他可是我兒子,從他出生到現在我才見過他三次,還都是遠遠的看著!」

  這是個天大的秘密,也是鶯紅的禁區,她趕忙捂住顧正峰的嘴,不讓他在說下去,但是如果不答應顧正峰,以他的性子,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呢,鶯紅在心裡掂量了一下「我想想吧··我該回去了。」

  顧正峰看她鬆口了,於是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輕輕拍了拍鶯紅的肩膀,才說道「嗯,去吧。」

  鶯紅點點頭,轉身離開了,顧正峰定在原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見才離開···

  初春的鳥叫聲總是很清脆,早晨下過雨,空氣還是很濕潤,路邊的鮮花開了,引來了流連忘返的蝴蝶嬉戲,東吳學院,就坐落在這繁花似錦的地方,朗朗的讀書聲讓這樣的午後,總是顯得特別美好。

  林惜言專註的聽著張老師今天講的詞,張老師是個很古板的老頭,總是喜歡教導人,不過他上課卻從不馬虎。

  「同學們,我們今天要講的是宋代詞人蘇軾的《江城子.記夢》,請同學們翻到書的50頁。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這一段,是講詞人與妻子一生一死,相隔十年,不想讓自己去思念,卻又難以忘懷,妻子的孤墳遠在他鄉,沒辦法訴說悲涼,即使相逢也不認識了吧,因為我四處奔波,早已塵滿面,鬢如霜!同學們,先讀一段。」

  教室里,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

  蔣心甜用書擋著臉,轉頭悄悄對著旁邊的惜言,用最小的聲音說道「誒,惜言··這蘇軾還真是個情種啊,這夫人都死了十年了還念念不忘呢!」

  惜言也低聲點頭「是啊。」剛說完,就看見張老師板著的臉「誒!張老師在看你呢,好好上課。」

  蔣心甜一聽,嚇得差點兒沒把書掉地上。

  張老師臉一沉「咳咳!蔣心甜,站起來!」

  心甜苦著一張臉,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心裡連聲哀嚎,張老師不知道又要怎麼懲罰她了。

  「你來讀下一段!」

  「哦··」心甜咽了口唾沫,拿起書,戰戰兢兢的讀起來「夜來幽夢··忽還鄉,小··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翻譯出來!」

  「啊?還要··翻譯啊···」心甜一聽這話,五官都快皺到一起了,一副身無可戀的表情。

  張老師被她這副樣子真是氣得吹鬍子瞪眼「你不會還不好好聽課!你這是在浪費自己的時光,正所謂··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吶!」

  心甜心裡嘟囔著,又來了又來了···這老夫子又開始說教了,又要長篇大論了,學校不是提過最近要換老師嗎,趕緊把這張老師換了才好···

  好在這時候下課鈴聲想起,張老師也只好嘆了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了句「下課吧··」便離開了,心裡念著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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