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他的小太陽

  興坪古鎮是個好地方，至少我很喜歡。踩在青花石板的小路上，苔蘚類的植物爬在斑駁的牆面上，長出了時間的痕迹。老房子見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出生、成長和死亡。撫摸著古老的牆壁，我更喜歡這些老房子。不像那些仿古建築，雖然有著光鮮亮麗的外殼，卻並未被賦予靈魂。

  一時間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忽然回頭，就只剩下阿輝還走在我的後面了，小孟和珍珍已不知去向。

  「她們呢？」我微笑著問。

  阿輝勉強扯出了一絲笑容，禮貌的回應著，卻回答不出來我的問題。看來女孩們趁他不注意，偷偷溜去了她們喜歡的地方。

  「我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的話，也這樣。」我安慰他。「女孩子總有些小秘密要分享。」

  「我就不明白你們，明明那些東西，草帽呀，耳環呀，公司附近就有啊，卻偏要到陽朔來買。」

  「她們喜歡逛街，你不喜歡嗎？」

  「我想去爬山，想去騎車。我們都來三天了，今天才來灕江。她們整天都在西街上逛。」阿輝嘆了口氣，顯得無奈和委屈。但他馬上又咧嘴笑了，沉浸在了某個讓他開心的記憶中。「剛才打水仗過足了癮，終於滿足了我一個心愿。」

  「她們不喜歡運動，你可以自己去呀。」

  阿輝搖了搖頭。

  「因為小孟嗎？」

  這個男生害羞的撓了撓頭，露出了他潔白的牙齒。他沒有說話，可他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我答案。他依然沉默著，看向了遠處，他的眼睛不像剛才那麼明亮了，倒像是清晨時的陽朔，被霧氣籠罩著。

  同病相憐，我忽然想到了這個詞。於是，兩個可憐的人就結伴走在了這個古老的街巷裡。

  午後燦爛的陽光碟機散了來自心上的寒意，抬起頭，任憑陽光照在我蒼白的臉上。參觀完幾個古建築，濕掉的衣服被陽光烘乾了，汗水卻又打濕了衣領。

  「找個地方歇一會吧。」阿輝說。

  我沒有反對，我們在一家小茶館里坐著，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

  「你是個有故事的人。」阿輝將陶瓷茶杯里的茶水添滿，輕輕的推到了我的面前。

  啜飲了一小口茶水，我並不打算將話題接下去。我需要傾訴，可這不是我擅長的。我更擅長傾聽。「你也是。」我說。

  阿輝將杯子送到嘴邊，像喝酒一樣，一飲而盡。他要講述他的故事了，而我也很喜歡聽故事。

  這是阿輝第一次來陽朔玩兒。儘管他生活的城市離陽朔很近，坐高鐵的話，只需要幾個小時就能到桂林，再從桂林轉乘，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如果他願意的話，一個周末就足夠。他不是不喜歡陽朔，他說他上大學時就有來這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玩上幾天的想法了。騎行在寧靜的鄉村小路上，吹吹山裡夾雜著植物氣味的風；去灕江坐竹筏，和朋友瘋狂的打一次水仗，即使全身濕透也沒有關係；或許還可以嘗試一下攀岩，挑戰從沒有試過的極限運動。可惜想法是好的，具體實施的話，各種借口就會冒出來，阻止他的想法。或者說，身體更加誠實一些。他總是很忙，大學很忙，工作之後也忙。每天都在城市裡忙碌著，忙著工作，忙著賺錢，好讓自己能在這個城市裡有個家。所以即使有休息的時間，他也更願意宅在家裡。

  這次能來陽朔，他很感謝他的老闆和兩位美女同事。在他和同事幾個月的努力下，終於搞定了一個大客戶，這讓他們獲得了獎勵，不僅僅是豐厚的獎金，還有幾天假期。

  來陽朔是小孟提出來的，她說再不出去走走的話就要廢掉了。阿輝本來是想在窩在家裡打遊戲睡覺的，只是，他從沒有拒絕過小孟，更別提是可以去陽朔待上幾天了。

  剛到陽朔那兩天，小孟和珍珍既不去景點，也不去漂流，她們就喜歡逛街。阿輝每天跟著她們，幫她們拎包，當她們的攝影師。他不明白女生為什麼會如此熱衷於逛街、買衣服，明明有些東西，公司附近小巷子里都能買到，她們卻偏要來陽朔浪費時間去挑選。但是，阿輝聊到小孟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到了他的快樂。他說小孟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工作能力強，和客戶打交道的時候，客戶都很信任她。阿輝欣賞工作時的小孟。小孟經常加班，她說晚上的辦公室只有她一個人，她很害怕，阿輝就留下來陪她。有一次，小孟完成工作后，都已經半夜了，兩人就沒有回家，一直在聊天。他們說藍球，說遊戲，說漫威。一直聊到了天亮，他喜歡的，小孟都知道。他沒遇到過能和他聊這些的女生，只覺的相見恨晚。

  然而，故事到這裡的時候就中斷了，因為小孟和珍珍找到了我們。兩人換上了新買的民族風長裙，臉上的妝容也重新化過了。

  「你倆聊的很嗨呀。」珍珍笑著說。

  珍珍開了個玩笑，我注意著小孟的反應，在阿輝的故事裡，她才是女主角。小孟和珍珍一起，都在笑著，她甚至還拍了拍阿輝的肩膀，這讓阿輝很尷尬。她的反應不像女主角該有的反應，或者說，在小孟的故事裡，阿輝並不是男主角。

  「你們去哪裡了？」阿輝給女孩兒們倒好了茶水。

  「我們去拍照了，還買了裙子。」小孟說。

  「這次出來才發現我倆太投緣了。」珍珍摟著小孟的肩膀，「喜歡的東西都一樣。」

  「對呀，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小孟回應著。

  我看見阿輝的眉頭皺了一下。他剛剛也說了「相見恨晚」這個詞，也是形容他和小孟的關係。

  「明天去遇龍河漂流吧。」小孟看向了阿輝。「知道你很想去。」

  阿輝的反應沒有那麼熱烈，他的眼睛依然被迷霧籠罩著。「騎車去嗎？」

  「當然了。」小孟又看著我問，「你會騎車嗎？」

  「會。」

  「那和我們一起去吧。」小孟對我眨了眨眼。

  同為女生，我當然明白她眨眼的意思。她在暗示我，甚至是在鼓勵我，她們看到我和阿輝在一起喝茶、聊天，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們聊天話題的中心人物是她。我同意了她的提議，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去遇龍河，對於其他的，我還是很尷尬。

  阿輝看著外面的街道，我感覺他內心有些受傷，他在消化那些不好的，讓他消極的情緒。

  我和他們又坐了一會，就一起坐車回了客棧，晚上他們去了酒吧，而我去看了《印象劉三姐》。

  在陽光已經爬滿了整個小城的時候，我們四個人才騎著萍姐家租來的自行車，往遇龍河而去。穿過車流擁擠的馬路，來到了大山裡。山裡的空氣很新鮮，夾雜著植物的清香和泥土的氣息，讓人頓時來了精神。「真好聞。」我說。

  阿輝就在我的旁邊，「在城市裡，不管是在公司，在地鐵還是公交上，空氣里總是香水混合著汗水的味道，那味道，無法形容。」他搖著頭，甚至還吸了吸鼻子。

  由於平時很少鍛煉，我們騎的很慢，尤其是我，騎一段后還要停下來喘喘氣，休息一會。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照顧著我，慢悠悠的騎著，後來，有一群外國人過來了，他們騎行裝備很齊，戴著頭盔、穿著騎行服、護膝，他們超過了我們，其中有一個很帥的男生得意的對著我們吹了聲口哨。

  像是比賽開始時的哨聲，小孟一下子就加快了速度，還喊著：「阿輝快點，我們追上他們。」

  阿輝一下子就衝到了我們幾個人的最前面，車輪轉的飛快，一個彎道后，我就看不到他的背影了，小孟和珍珍也騎的很快，緊跟在後面。

  我握緊了車把，身體前傾，也加快了速度，只是，還沒騎上幾圈呢，就沒了力氣，不得不停下來。車輪快速滾動摩擦著路面，風把頭髮吹到了臉上，痒痒的，單手握著車把，另一隻手撥弄著頭髮，忽然間，我想掙脫，掙脫捆綁在身上的所有束縛，我想飛翔。我試著放開了握著車把的右手，車子平穩的向前行駛著，我張開了雙臂，就像長出了翅膀。我感覺到了自由。

  然而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失去平衡的車頭晃了晃，我趕緊抓住了把手。我並不是鳥兒，而是風箏，被一條無形的線牢牢的綁住了，雖然擁有過短暫的自由，但是根本沒有隨心所欲的能力。

  追趕一陣歇息一陣，只想著趕快追上他們，沿途風景也沒有好好欣賞了，當我看到他們時，他們已經在原地休息了。阿輝告訴我，遇龍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