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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北林,風晚湖。


  吳七同沈鬱白泛舟湖上,青山疊翠,沿岸遍地芍藥盛放。


  兩人相對而坐,中間的小案上泡著兩杯明前龍井新芽,每蕾皆一旗一槍。在水中直立不倒,載浮載沉。


  茶色寡淡的很。


  吳七輕輕巧巧舉起茶盞,看了沈鬱白一眼,幽幽道:“恭喜王爺重見天日。”


  沈鬱白勾了勾嘴角,舉杯相迎,“那也得多謝吳小姐妙手回春。”


  吳七輕抿口茶,撐著頭輕笑:“妙手回春不敢當,我不過暫時替你壓製住毒性,保不齊哪日就複發了,到時候你還得問那刺客要解藥去。”


  沈鬱白笑笑,偏過頭去望著河岸,眸中頓時開遍繁花似錦,煞是好看。


  “先前我多次問你如何受的傷,你總不肯說,今日約我來這兒,可是預備……”吳七說到一半,沒料到沈鬱白竟伸過手來輕輕撫上她的唇,像是情人間的糾纏。吳七微微愣住,臉色似那蓮花,不蔓不枝的透出幾絲紅暈。


  沈鬱白微微湊過上身,呼吸幾乎落在咫尺之間。他望著吳七,眼眸含情,看著倒像是真心不假,開口卻沉沉,“你那屋子附近有人暗中布下眼線,如今也隻有在這湖中央是安全的,連岸上可都有人把守著呢。”


  吳七眼角一挑,出奇的冷靜,“究竟是誰?”


  “太後。”


  “哦?”


  “我懷疑母妃遭她所害,前些日子進宮意欲找到證據。沒想到被她所察覺,故在我回涼州的路上布下天羅地網,大抵是想滅口。”


  吳七盯著沈鬱白淡淡的神情,一顆心卻早就跳得分外劇烈,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勾起嘴角像是在笑,“太後猖狂,皇帝何在?”


  “此事他並不知情。”


  “我看未必。”


  沈鬱白臉色微微變了變,反手將吳七的手握住,“這不重要,眼下我身邊很危險,你不如先回洛水避一避。”


  吳七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那又怎樣,難道我走了,你身邊就不危險?”


  沈鬱白沉默,俊朗的眉眼間依稀透著大病初愈的蒼白。


  “況且我若當真得罪了當朝太後,怎好將危險帶回吳門?”


  “這場博弈死傷在所難免,你怕嗎?”


  “不怕。我今年二十一歲,不出意外的話,見過的死人應該比你殺過的人多得多。”吳七目光通透,望著沈鬱白,像是一汪碧潭,其中情義一目了然。


  沈鬱白眉間鬱結終於淡去幾分,他湊到她耳邊,遠遠望著好似神仙眷侶,耳鬢廝磨。他在她耳邊低低道,“三日後,太後來涼州,要我作陪。”


  “她意欲何為?”


  “尚且不知。”


  “萬事小心。”


  “我沒事,隻怕她要見你。”


  “見就見,怕什麽。”


  沈鬱白微偏過頭去看吳七,隻見她眼眸明亮,笑靨似蓮,輕輕淺淺的,不畏不懼。他不由生出幾分笑意,問她:“你當真一點不怕?”


  “說了不怕就是不怕,王爺預備問幾遍?”吳七調笑著往後躲了躲,誰知船身一時不穩,竟在湖中心搖搖晃晃起來。


  兩人相視一笑,水麵波紋層層蕩開,亦不知扣動了誰的心弦。


  三日後,皇帝與太後幸涼州城,百官隨從,滿城轟動。


  太後愛看戲,隔日就擺駕來了號稱滿城最風雅的戲院風荷院,委實叫人受寵若驚。


  風荷院後台裏頭人人忙碌,進進出出,雖繁忙卻好在盡然有序。


  吳七倚在角落,望著叮當作響的珠簾,像是有心事。正好佩玉剛從前頭進來,一手接過宴春遞來的茶,朝吳七的方向走來。


  “吳七,你不出去瞧瞧?陣勢可真大,戲台前倒不見什麽人,公公侍衛的都跟外頭候著呢。打我從我爹手上接過這個戲園以來,還是頭一回接待這樣多的人。”佩玉一邊說,一邊騰出一隻手對著自己扇風,抱怨道,“這天可就一天天熱起來了,裏頭真是悶得厲害。宴春,把我的扇子拿來。”


  宴春應了聲,退去了。


  吳七輕輕笑道:“你當如何,當今世上怎有人的架子能大得過皇帝和太後?要我說,從今往後,你這園子的身價真是不可估量。”


  佩玉眼眸一轉,笑著說:“管他呢,我才不在乎這些。”她說罷,抬眼瞧了瞧四下無人注意,遂壓低了聲音道,“王爺也來了。”


  “皇帝和太後都在這兒,他來也正常。”


  “還有雍景王妃。”


  吳七沉默片刻,尚未來得及接話,佩玉繼續說著:“模樣倒是生得好,可惜舊病難醫,看著便知是個福薄的。”


  吳七抿了抿嘴打斷道:“莫要胡說。”


  “我說的可是實話。”佩玉看了外頭一眼,“告訴你隻是讓你提前有個準備,畢竟你同王爺的關係擺在這裏。”


  “是是是,難為你有心了。”吳七笑開,正巧宴春送了扇子過來,佩玉拿了扇子便去前麵忙了。


  今個兒前頭戲台上依舊是丹五春唱大軸,畢竟是涼州城裏頭的名角兒。唯一變的是那戲單,不唱小宴,改唱遊園和驚夢。


  聽說是太後她老人家喜歡。


  戲台上咿咿呀呀的水墨腔哀怨婉轉,吳七就倚在幕布後頭,透過空隙遠遠瞥見了戲台下的沈鬱白。淺色錦袍,玉觀束發,眉目平和的望著台上。目光安然穩靜,像是能開出蓮花。


  坐在他邊上的女子約莫就是雍景王妃,著白釉色華服,上頭繡滿了朱丹紅花。說是芍藥,倒更像是梅。大抵是長期用藥的緣故,王妃生的極白,配著裙上一朵朵飽滿盛放的花樣,無端令人想起了踏雪尋梅。


  真真兒是般配。


  吳七輕輕放下簾子的一角,轉身離去。未多時,宴春跑來後台尋她,說是丹五春唱完了,太後正要賞呢,佩玉喚她一道去。


  於是珠簾起落間,吳七一席白衣抱琴而出,麵容清麗,好似一樹梨花靜靜的開在那兒。


  佩玉回頭衝著她笑:“吳七呀,快來見過皇上、太後,還有王爺王妃。”


  吳七上前一一拜見,纖長的眼睫垂下來微微遮住視線,眉梢眼角無一處不是內斂自持。


  倒是太後先笑:“又不是在宮裏,哪來這樣多的規矩。你就是方才在後麵奏琴的琴師?沒想到生的這樣年輕,來抬起頭,讓哀家好好看看。”


  吳七聞言,微微抬頭,對上太後含笑的眼神。


  太後生的圓潤,穿著層層疊疊的華服,看不出實際年齡,隻知道年輕時模樣定是極好的。


  “沒想到不僅琴彈得好,人也是個美人,賞。”


  吳七連忙謝恩,隻聽得太後又問,“不知吳琴師是哪裏人?”


  “回太後,洛水吳門。”


  “哦?洛水有個吳神醫世家,你可聽過?”


  吳七剛要回答,沈鬱白已搶先答道:“這位吳小姐就是吳神醫的後人,前些日子兒臣被刺客所傷,幸蒙吳小姐慷慨相救,才撿回一條性命。”


  太後麵上流露出幾分驚訝神情,轉而望著吳七讚許的笑道:“既然是這樣,那更要重賞了。”


  如此一番禮節過後,太後賜坐,吳七便抱著琴在沈鬱白後頭坐下。


  隻見轉眼間一名洋人上了戲台,是跟著太後來涼州的,名字也奇怪的很,叫做杉木。因為時常能變出些西洋玩意兒,所以很討太後喜歡。如今上台,不知道又有什麽主意。


  佩玉以扇掩麵湊近吳七低低說道,吳七含笑不語,盯著台上亦生出幾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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