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解釋,有什麽好解釋的呢。


  齊笙縮縮脖子,長歎一口氣,將手邊的包袱推向魏千影,一本正經的說:“清風堂給我的銀兩都在這裏了,一共五百兩。這事是我做的不對,怪我不該財迷心竅。如今要殺要剮,隨你便吧。”


  “原來,我的命在你眼裏隻值五百兩?”魏千影冷笑起來,眼中煞氣如水銀流轉,生生透著無情,“還是說,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齊笙毫無防備的被魏千影捏住下巴,疼的緊緊皺起眉,眼淚也要落下來。這般近的看著那個人,她忍不住微微顫抖,咬著唇說:“你放開……”


  魏千影不理會,隻冷冷盯著她。


  一旁的大黃低吼著撲上來,卻被魏千影一腳踢開,嗚咽著撞在牆角,一動不動,不知是暈了還是如何。


  “魏千影你做什麽!”齊笙怒極,眼淚止不住的滾出眼眶,落在魏千影的手上,袖上。


  這樣的熾烈。


  他眼底泛起幾絲厭惡,終是放了手。


  齊笙脫力,跌坐在地上,隻聽得頭頂魏千影一字一頓道:“齊笙,當初你救我的時候,就該知道我並非善類。”


  齊笙動了動唇,剛要說話,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視線尚未收攏,已被魏千影拉起按在牆上。


  她未留神,後腦生生撞到牆壁,疼的眼前一黑,幾欲窒息。


  魏千影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欺身壓上,兩人唇齒糾纏,猶如三生七世彼此折磨的冤家。


  口腔中彌漫開甜甜的血腥氣味,不知是她的還是魏千影的,亦或是兩者都有。


  她無端覺得魏千影眼底熾熱,像舞著一隻涅盤的鳳凰,幾乎要將她燃盡。


  不知如此多久,魏千影終於放開她,沉默的片刻,衣料的撕裂聲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齊笙下意識說了句“不要”,但衣襟依舊被那人撕開,胸口大片肌膚暴露在空氣中,無聲沾染了一層涼意。


  她咬著唇,舌尖一片腥甜,原來方才流血的是自己。也難怪,和這個人博弈,從來隻有她輸的份。飛蛾撲火,以卵擊石,自古都沒有好下場。


  如今她雖不受控製的流下眼淚,但神情依舊倔強,像極了很久以前抱著木盆接雨水的時候,明明已經沒有辦法了,還是要裝作比誰都堅強。


  “魏千影,求你……”她直直望著他,將唇咬的更加用力,“不要讓我恨你,你走吧。”


  魏千影眼底的冷漠終於有所動容,他伸手握住齊笙掛在脖子上的玉,暗運內力,紅繩在瞬間化作虛無。


  “從前我欠你一條命,如今便算還清。這玉我且取走,今後我們兩不相欠。”他說完,退了兩步,隔開些距離看著她。


  齊笙這才發現他衣袍上處處是血跡,幹涸後頑固的縱橫遊走,像極了紅梅盛放,妖冶惑人。


  他站在那裏,麵容清冷,當真如九幽羅刹讓人逃不得。


  她曾經亦是那樣愛他,今時今日,也不過垂了眼說一句“也好”。


  兩清也好。


  你一程,我一路,互不相欠,再好不過。


  末了,他轉身離開,亦如先前每一次離開時的決絕。


  直至魏千影的身影融入屋外濃稠的夜色中,再也尋不見了,齊笙這才靠著牆緩緩的蹲下,勾起嘴角,自嘲的笑起來。


  是了,他本就是這樣一個人,從前是,今後也是。自己大概還得多謝他顧念舊情,未當真收她做了那刀下亡魂。


  而她,到底一直在奢求什麽。


  臉頰傳來一片濕意,齊笙抬眼,原是大黃拖著後腿湊近了,想要安慰她。


  它漆黑的眼睛濕漉漉的,像是揉碎了的心酸,喉嚨深處發出“咕嚕”聲,一如囈語。


  齊笙突然想起從前不知聽誰說過,狗發出“咕嚕咕嚕”聲,便是在哭泣。


  她望著大黃看了看,然後伸手把它摟緊懷裏。


  “傻大黃,你哭什麽呢。”


  “將他逼走,我總是不後悔的。”


  “乖孩子,莫哭了……”


  齊笙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她仰起頭,眸子亮極,一絲淚也無。


  “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唯羨釣魚台,無魚也無水……”


  歌聲飄忽不定,由遠及近,在幽謐曲折的環境中顯得愈發渺遠。


  魏千影不予理會,依舊倚著怪石飲酒,神情落寞,眸深似海。


  未多時,歌者姍姍來遲,輕功利落,身形靈敏,全然不似身有殘疾。


  來人站定,望著魏千影長長噓了口氣道:“淩波洞九九八十一窟,二當家的讓老夫好找。”


  魏千影斜斜看了萬伯一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開口問:“何事?”


  萬伯捋捋胡須,調笑道:“二當家的如今日日買醉,想必是為了那個女娃吧?”


  魏千影沉默,又往酒盞裏添滿了酒,多一分便要溢出,可謂是拿捏的恰到好處。


  萬伯自討沒趣,一邊在心中詆毀這不解風情的木頭,一邊從懷裏掏出一粒藥丸,苦口婆心道:“二當家的就是要終日借酒消愁,老夫也管不著,不過且先將這藥服了。眼見著又是初八,若化功散再發作,便真的要隻剩八成功力了。”


  魏千影接過,微微蹙眉:“不是說無藥可解?”


  “哈,那也不代表無藥可治。”萬伯笑起來,眼底神色頗為得意,“老夫半月來翻閱典籍,終於尋得一味方子可壓製化功散的毒性。雖不是長久的法子,但好歹聊勝於無。”


  眼見著魏千影便要將藥丸和酒服下,萬伯突然想起什麽,忙打斷了說:“慢著,先讓老夫探探二當家的脈象。”


  魏千影聞言伸手,隻見萬伯的神情愈發凝重,偏過頭“嘖”了一下嘴,這才猶豫開口道:“真是怪了,依老夫看,二當家的內力不僅未被化去,反而變得更加純厚。”


  “不可能啊,難不成老夫閉關的時日太久,現在江湖上流行的化功散已經變成了聚功散了”


  “要不二當家的去問問那個小女娃是怎麽回事。咱們不能錯怪了人家,還白白浪費了閣中這麽多好酒不是?真乃罪過罪過……”


  他還要絮絮叨叨的說下去,全沒在意魏千影早已揚長而去,待他反應過來,不由愣了愣,繼而衝著那人離去的方向大喊:“二當家的,你好歹告知老夫大當家的平日裏都將這些一等一的美酒藏在哪裏再走啊。”


  一時間,淩波洞九九八十一窟皆回蕩著萬伯的喊聲,其內力深厚,可見一斑。


  隻可惜,並無人搭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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