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晉八年,滿地江湖。
武林中兩大幫派扶風閣與清風堂曆經五年明爭暗鬥,終於彼此宣戰。
一時間刀光劍影此起彼伏,東陸大地上刮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血雨腥風。
魏千影作為扶風閣的二當家,帶領手下三百人伏擊鳳凰台,將清風堂在喜洲的勢力殺了個措手不及。
一戰之後,哀鴻遍野。
魏千影收了刀立於高地,麵容清冷,莫名令人敬畏。
扶風閣的三當家蘇長風一臉憂色的走來,在他身邊站定。他頓了頓,遲疑的問:“千影,方才與人交手,你可有不適?”
魏千影看他一眼,神情複雜的點了點頭。
他自己亦無法解釋剛剛結束的那場血戰中,自己為何突然內力阻滯,若非蘇長風相助,怕是今日不得全身而退。
那感覺仿佛瞬間被人封住了功力,如何運功,亦衝破不了阻礙。隻是當時當著手下的麵,顧未泄露分毫。
蘇長風沉吟一會兒,湊近了說:“不如我陪你回閣中尋萬伯看看,若無事,便是我多心了。”
“也好。”
他說著,抬頭瞥了一眼今晚的月亮,清清冷冷似蒙了層紗,隱隱透著血色,無端使人不安。
兩人展開身形上馬,因都是千裏良駒,故而不下一個時辰的功夫便抵達扶風閣。
魏千影一路上隻覺得體內氣血翻騰,強行催動內力壓製,沒想到下馬時眼前一黑,竟生生吐出一口鮮血。
蘇長風大駭,扶住他問:“如何?”
他臉色蒼白,卻依舊透著威嚴,伸手擦去嘴角血跡,淡淡說了句:“無事。”便直起身,負手邁進扶風閣。
蘇長風望著他的背影,愣了愣,隨即快步跟上。
盡管近日扶風閣戰事不斷,全體人員幾乎傾巢而出。但萬伯並不難找,無非是在釣魚台參悟他早已不知研究了多久的珍瓏棋局。
繞過淩波洞便是釣魚台,周遭怪石嶙峋,突兀林立,唯中間一塊奇峰平坦,上頭坐了個披蓑戴笠的老者,便是萬伯。
按說這萬伯也是個奇人,從前一把禦龍劍令人聞風喪膽,後來不知怎麽被人砍去了右手。劍是使不得了,便隻好在扶風閣歇腳,做個閑遊散人。因著輩分高,又傍有一身高明醫術,閣中上下都尊他一聲萬伯。
眼下,蘇長風立在釣魚台下,運了內力知會道:“萬伯,二當家的受了傷,麻煩你給下來看看。”
“看什麽看,沒看見我的棋局就要解開了麽。”上頭的老頭愛理不理,坐了一會,似乎覺得不好意思,探了個腦袋往下看,正好看見魏千影內火攻心,口吐鮮血。
他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妙,念叨了幾句“該死”,飛身下了釣魚台。
“二當家的這是怎麽了?”萬伯瞪圓了眼打量著魏千影,身體右側的袖管空蕩蕩的,有些滑稽。
魏千影看他一眼,不輕不重的說:“內力阻滯。”
“內力阻滯,莫不是練功走火入魔了?”萬伯嘀咕著,伸手搭上魏千影的脈,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一旁蘇長風看的詫異起來,忙問:“可要緊?”
萬伯未理他,隻緊緊盯著魏千影問:“二當家出現這狀況有好些時日了吧?”
魏千影沉吟一會,點了點頭說:“有五日了。”
“依老夫看,二當家的怕是中了化功散了。”
萬伯捋了捋下巴上不長不短的山羊胡,幽幽道:“所謂化功散,便是能不知不覺將習武者的內力化去。且每月化去一層功力,直至中毒者的修為與常人無異。若在毒發時強行運功,便會經脈逆行,吐血不止。”
“江湖上化功散早已少見,全因下毒過程繁複。需得讓中毒者連著三個月以上飲用此毒,方能達到化功的功效。二當家的,你仔細想想,這幾個月來,你可有常駐一處?”
萬伯一席話說完,魏千影臉色越來越冷,末了,眼底森然透著寒意。
他動了動唇,開口道:“敢問此毒可能解?”
“哈,這等逆天毒藥自是無藥可解,功力一旦化去,便是神仙也沒法子咯。二當家的,老夫奉勸你一句,生死有命,富貴在家,有什麽未盡的心願,還是趁早做個了結吧。”
萬伯絮絮叨叨還要說下去,看到蘇長風製止的眼神,自知無趣,便閉了嘴。一雙圓眼仍舊望著釣魚台,仿佛心思還在棋局上頭。
魏千影沉默良久,終是抱拳,冷冽道:“如此,多謝萬伯。”
語畢,轉身離去,決絕猶如多少年前,憤然投身無邊殺戮的少年。
釣魚台下,萬伯斜斜看了眼蘇長風,高深莫測的笑問:“三當家的,你可知化功散躋身五毒之一,是為何故?”
蘇長風想了想,正色說:“習武之人除卻天資聰穎,一身內力全憑年歲累積而成。若是一朝一夕被化去,便是畢生心血毀於一旦,故而令人無法接受吧。”
萬伯聽罷,嗤笑起來,他微合上眼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隻因化功散下毒手法獨到,需得是最親近的人方能得手。如此,你可明白了?”
他說完,睜眼看到蘇長風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聳了聳肩,施展輕功上了釣魚台。
坐定,沉思,如入無人之境
燭光下,齊笙捧著醫書蹙眉沉思,影子被斜斜的投射在牆壁上。燭火明滅,影子亦跟著晃動,時而沉靜時而翩躚。
大黃安靜的蜷縮在她腳邊,頭搭在兩隻前爪上,一雙豆大的黑眼眨也不眨的望著齊笙,乖巧得很。
外頭從傍晚就開始響起滾滾春雷,直直拖到現在方才下雨。
一時間,大雨滂沱,天地都被雨聲覆蓋,猶如密集鼓點,毫無章法的落下。
齊笙放下書,低頭望著大黃說:“乖,關窗去。”
大黃站起來,耳朵警覺的豎起,盯著房門不知在想什麽。
齊笙隻覺得呼吸一滯,下一秒,門已被人踢開。一道閃電撕破天空的臉,亦使得來人的身形隻剩下一道剪影。
依稀可辨其肅殺之氣,透著涼意,令人望而生畏。
魏千影緩緩走進來,渾身濕透,雨水順著袍子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讓齊笙想起師傅從前教她的:大珠小珠落玉盤。
她抿著唇垂眼,一言不發。
“齊笙。”魏千影終於開口,臉色陰沉,卻依舊俊美無儔。他放低了音調,一字一句都猶如踏在齊笙心尖,讓她忍不住想逃。
“給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