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冊:皚皚血衣侯
人怕鬼三分,
鬼怕人七分,
萬里深海終有底,
人心五寸摸不著。
南荒。
天際剛露出了一抹的魚肚白,一襲皚皚的血衣,便就悄然無聲的躍上了屋頂。血衣染白髮,也就在他的幾個起落間,便來到了一處民房前。
民房很小,卻是被打理的乾淨整潔,屋前無紙屑,樑上無落灰。一陣的炊煙繚繚,在鼻尖縈繞,隨著呼吸,吸進了一股米飯的清香。
門前,雪衣白髮人並未敲門,便就直接推門而入。
屋內,一張木桌,四條長凳,一碗白粥,兩碟小菜。
「來了。」
一聲簡單的問候,灰白髮絲高盤的老婦人,一笑,眼角邊盡顯褶皺。她拉開了一條長凳,便坐了下去。
「是啊,我來了。」
血衣白髮下的容顏,很是冰冷,是女兒的面孔,身著卻是男兒的衣裝。她點了點頭,便坐在了木桌前。
白粥還有些燙手,她不語,手那木筷,就埋頭吃了起來。吃相,倒是有些狼吞虎咽了。
一碗白粥的下肚,老婦人起身又盛了一碗。
「你啊,還是如以前一般,還是那麼能吃。」
老婦人揣手,笑吟吟的說著。
「吃飽了,不念家。林嬸,要忙了啊。」
白髮女子一邊吃著,一邊說著,桌上的兩疊小菜已是見了底,第二碗的白粥吃完。她放下了碗筷,這座小屋,她很久都沒來過了,人還是那個人,飯菜還是那個味道,一直都沒有變過。
「血矛現,南荒要變天了啊。你父親當初統領血矛,所行之事,皆是不能見那光明,他想要歸隱,也就只能把你送進血矛,他才能得以脫身。你是不是認為你父親是一個很自私自利的人?在你的心裡,你恨你的父親嗎?」
林嬸看了看女子身後的白髮,那原本是一頭烏黑的秀髮,如今卻是根根的雪白,她臉龐上的冰冷,隱藏的是生人勿近。
「恨嗎?我入血矛是我心甘情願,至於我這滿頭的白髮,亦是我故意為之。我不知人情世故,只知依命令行事,於鮮血之中殺戮。」
白髮女子的話語一直都是一個語調,未曾有過半點的起伏波動。「那一年的雨,下的有些大,娘親說過,叫我在雨中等她回來。有些無聊了,我便拿了一把雨傘蹲在了屋前的河邊,只是我的這一蹲,便就蹲了二十年。」
血矛是一個令人膽寒的組織,可是誰又知道,皚皚血衣侯,只是一個女子,一個在河邊等候母親回來的女子。
「唉,你父親說過,有些事讓我爛在肚子里,帶進墳墓中。你是一個可憐的孩子,替你父親完成一些他未完成的事。」
林嬸的話語幽幽,她起了身,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飯菜吃的很乾凈。
「有些事,他不說,我就不問,我不知,我便在河邊等娘親回來。」
血衣侯站起了身。「林嬸,我走了。」
她躬了躬身,便就轉身出了小屋,她躍上了房頂,在一輪冉冉升起的驕陽下,一襲血衣,消失在了南荒的王庭中。
白髮斷了青,她便絕了情。
衣衫染了血,她便立好了衣冠琢。
娘親不回,此生也就無望。
無影涯,地處一處懸崖旁,這似一道天淵,不渡飛鳥,不存人命。
涯下,只有一條道路可通,這裡瀰漫的五顏六色的毒瘴,不存任何的活物。地下的白骨應有盡有,有的白骨已經風化,變成了一堆骨粉散了開來,有的白骨冒著磷火,青色的,似鬼火。
寂靜的無聲,即使天空懸挂的烈陽,也驅散不了這裡的陰寒。
「星沉大人,我們來這已經有些時日了,為何那南荒的少主,還不叫我們動手。」
毒瘴外到處都是一人的草叢,而在草叢內,不僅僅是只有東土的鋼鐵軍團在蟄伏,亦有南荒的大軍在集結。
「出入無影涯,就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南荒的少主都不著急,你說你又為何著急。」
盤腿而坐的星沉,抬眼撇了一眼身旁的人。奉命而為,讓他們等,他們就等,又何須替他人著急。
「星沉大人,這無影涯封了山門,別說攻打了,進都不進去。我們在這久等無果,便就不能替少主排憂解難了。」
鋼鐵軍團,雖是被冠以軍團的稱謂,只是在人數上,少之又少。他們是精銳,是東土的王牌,有此憂慮,也並無過錯。
「少主的憂,南荒自會派人去解,我們要做的,便是完成少主的命令即可。」
星沉皺眉。
只是在他們的輕聲交談間,一襲素衣的橫空,他穿過了毒瘴,踏入了無影涯,一道劍氣的無形,隨之也就斬碎了無影涯的山門。
山門碎了,驚動了無影涯,而毒瘴外的人,卻是絲毫不知。
即使是南荒派遣的探子,也在無影涯封鎖山門之前,就被一一的誅殺了。
「何人膽敢擅闖我無影涯的山門。」
騷動起,一群黑衣人,個個手拿明晃晃的寒刃,沖了出來,圍住了那一襲擺動的素衣。一名老者,震怒而來,手握長槍,雙眉倒插,他站立於高台之上,俯視而下。
「王路貴,前來拜山門,叫冰絕心出來見我。」
王路貴甘願做了塗陌手中的棋子,而塗陌之意,他自是知曉,助南荒,阻西域。
「大膽,即使你身為王家二爺,對我無影涯如此大不敬,又口出狂言,直呼我宗主的名諱,你就埋骨這裡吧,這筆賬,王家要拿一個交代出來。」
拿槍老者喝退了圍住王路貴的人,他橫眉冷眼,手中的長槍轉動著,槍尖在鳴叫,那似一道閃電的當空,勢開萬物,皆破萬法。
「龍膽亮銀槍,本是軍中的一大殺器,卻是被你帶進了江湖。墨塵,你的豪情萬丈便讓你久居人下嗎?」
槍來,勢不可擋。王路貴的周身瀰漫著一柄柄無形的劍,一股劍意的突然高昂,王路貴以身化萬劍,他的身軀不動,只是那萬道無形的劍,卻是橫推了出去,沿途,斬的虛空,吱吱作響。
「轟!」
長槍動不了分毫,墨塵也顯露出了身影,他怒目圓睜,收回了長槍,他轉身之下,手中的長槍一挑,直取王路貴的脖頸,勢如驚虹。
無形的起浪,層層的疊加,向四周擴散而去。那些手握寒刃的黑衣人,一退再退,至到退無可退,紛紛口鼻溢血,他們驚駭莫名,手握寒刃的手,在顫抖。
「萬劍歸宗。」
萬道劍氣在流轉,它們在爭鳴,凝聚在王路貴的身後,密密麻麻的一片,它們也在顫抖,蓄勢待發。王路貴一臉的平靜,鄂下的鬍鬚在飛舞,他伸出右手一指,萬箭齊發,只破一點。
梧桐山莊的一行,王路貴對萬劍歸宗便就有了更加深刻的感悟,也就不再像對陣天龍世尊那般,力不從心了。
「砰砰砰………」
萬劍的斬殺,又是如此近的距離,墨塵只能向後退去,揮動著手中的長槍,疲於應對著。境界的相差不大,他又是先手,卻是落了下風。
江湖的傳聞果真不假,這王家的萬劍歸宗,可以堪比劍宗的一劍。
恐怖如斯。
「墨塵,你若是一直在軍中,你這等歲數了,便能在家安享晚年,受盡世人的膜拜。一入江湖歲月催,從此老友變路人。久居人下,倒是讓你散盡了龍膽亮銀槍上本該有的殺伐之氣。」
王路貴被身後的萬劍擁護著,一步一步的向著墨塵走去,他的衣衫在擺動,他的髮絲在飄舞,他腳下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是從容。
我為劍,劍就隨我而動。
我為劍,便可以身化萬劍。
「金戈鐵馬的一生,又豈有晚年可享,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還是這個江湖來的自在逍遙。」
長槍在手,它是老友,隨墨塵征戰一生,它在顫抖,每擊碎一道劍氣,它便怒吼一聲。墨塵的腳下急點,手中長槍或刺,或挑,或點,或撥…………
長槍在手,似銀龍在盤軀,只是劍氣的萬道,實在是太多了,有些從耳邊呼嘯而過,墨塵的臉頰淌血,衣袍被割碎,他也在後退著,模樣有些狼狽。
「冰絕心,你還不出來嗎?」
王路貴頓住了身體,在他的揮手間,萬道劍氣散去了。那疲於應付的墨塵見狀,用手中長槍杵地,他在喘息著粗氣。
王路貴橫眉冷眼。目光繞過了墨塵,望向了他身後的拿一處漆黑的大殿。
「王路貴,傳言你已經效忠了中洲少主,況且這是我南荒之事,哪裡還輪得到中洲插手。你若就此退去,此間之事,便就一筆勾銷。若是不退,南荒有多亂,我就讓中洲有多亂。」
一聲的冷冽,透過漆黑的大殿,在空中響徹。那怒言怒語的當空,自是存有霸氣的縈繞,炸的耳膜生疼。
「我雖是效忠了中洲,我的所作所為卻是不能代表中洲。冰絕心,你可曾還記得雨花石前,一位求道的少年。」
王路貴負手而立,任憑你的萬般威嚴,他自是巍峨不懼。即使是無根的浮萍,在隨波浮沉之中,絲毫不懼那驚濤駭浪。
本無家,便就四海為家,被浪拍在哪裡,就在哪裡生根發芽。
「雨花石的求道少年。王路貴啊,王路貴,如此多年過去了,再回眸,我亦是當初的那個少年,而你卻不是當初的贈劍之人了。」
漆黑的大殿中,發出了一陣笑聲。江湖還是那個江湖,只是物是人已非,萬般變化的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