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還在生我的氣嗎
一睡便入了夢,一夢便不知時辰,奈何這場夢冗長無比,離雪在夢中躑躊前行,四周迷迷茫茫一片,灰灰沉沉,沒有方向,卻木然拖著沉重的步伐一路往一個方向走。
夢中滋味十分不好受,每一步都邁得堅難而用盡全力,卻不知有什麽在驅使著她不停抬起腿,往前踏出多一步來。踏多一步,又覺得呼吸又困難了一分,正想停下歇息,卻仿佛聽見前方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叫聲急切,聲聲都敲打在她心上,這聲音萬分熟悉,聲音的主人的名字明明就在嘴邊,卻叫不出來。離雪想要回應一聲,卻始終張不開嘴,急得眼淚盈眶,還好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靠越近,近到如同響在耳畔。
“雪兒。”那人放柔了聲音,連連叫了幾聲,見她沒回應,那人突然厲聲喊道,“我不管你是墨雪還是離雪,我都要你馬上醒過來。”
霸道依常,隻是聲音卻嘶啞得狠,沙啞低沉中透出難過悲傷,讓離雪在夢中聽了都覺得鼻子一酸,眼睛更加酸澀,淚水止也止不住,順著眼角滑落,卻又很快幹枯。
“雪兒,你聽得到我說話?”那人的聲音像被撕裂,字句都沙沙作響。
離雪覺得身體像是飄了起來,卻很快有道熱源緊緊包裹著自己,將自己穩穩禁錮在其中。那熱度越來越劇烈,讓夢中的一切都像被地府之火所焚燒,紛紛化作灰燼成了黑煙,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越來越燙,高溫讓她以為自己都要被這火一把燒了。
情急之下,她努力睜開眼,就見周圍所有家私都吐著長長的火苗,濃煙滾滾,入目之處除了腥紅巨焰,就是黑煙一片。
“該死!”頭頂傳來一聲咒罵,離雪一抬頭,就見到焚夜堅毅的下巴,他的嘴角幾乎抿成直線,眼睛在火光中也半眯著,映著一片火光。
“怎--?”剛一開口,離雪便巨烈咳了起來,每咳一聲,嗓子便痛得如同被撕開了一道傷口,胸口也生疼不止。
“別說話,你吸了太多毒煙。”焚夜雙目幾近血紅,嘶啞的聲音卻放得緩慢,對她傾盡了耐心,仿佛這樣也是不夠,他的嘴角又勾了勾,“我會帶你出去。”
離雪不再說話,一隻手摟上他的脖子,另隻手抓緊他的領口。四周已成火海,火勢驚人,燃燒的東西“劈啪”作響,不時發出爆裂聲,頭頂紛紛掉下木梁與碎瓦,一如夢中崩塌的世界。
如果他一個人,興許可以輕易逃出去。離雪緊抓著他的繡口的手微微鬆開,眼睛轉瞬不動的放在焚夜的臉上。
“想都別想,我既然進來了,就一定要救你出去。”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待她說話,已經一口拒絕。正說完,前方已經砸下來一大根木梁,木梁一掉下來,將前路盡毀,化作火苗阻攔了一切。“沒辦法了。”焚夜平靜出聲,隨後,換作隻手摟住她的腰,讓她穩在身側,另一隻手往前一伸,便有道黑光衝破火海,帶著他凝聚在上麵的真氣,破開一條路。
接著,焚夜摟著她,趁火苗漸弱的時候,飛掠而過,從已經燒壞的窗口,順利飛躍而出。接著,足下往殘落的窗欞借了下力,一個飛旋,便帶著離雪平安落在了外麵。
底下圍觀的人眾多,剛剛是被火光吸引,此時都不約而同看著從火海中衝出來的兩人,更有人望著離雪的模樣目瞪口呆,直到天空中有什麽瑟瑟作響,且響聲越來越大,才讓人群不由抬頭,就見一道利光從天而降,最後落在了焚夜手中。
一把獵獵黑色長刀,閃著森森冷光。
所有人的視線都順著刀身往上轉向長刀的主人,蒼青長衫的男人臉上有道刀疤,懷中緊摟著素杏紗衣的女子,背後是滔天火海,烈烈火光下,高大的男人一臉冷漠,黑色的眸子中自帶一股傲氣,睨視眾生,懷中的女子身形嬌小,卻是銀發紫眸,膚白勝雪,容顏如畫。
“門主!”眾人正看得目不轉睛,眨眼間,兩人身前就已跪了十來個黑衣人,黑衣人異口同聲道,“爾等辦事不利,請門主降罪。”
“換一批崗位,再回雅園領罪。”焚夜冷冷說完,察覺到有人輕輕拉了下領口,他低頭見離雪欲言又止望著他,便微微一笑,“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是這次縱容放過,就會有下次。”
離雪嗓子生疼,說不出話,了解他話中意思,卻還是同情看了底下那幫人,見那些夜衛全都有雙平靜無波的有神眼睛,眼中倒沒一絲不滿或是不甘,臣服於焚夜腳下,向他們畢恭畢敬拜跪後,又都統一往無邊夜幕中,飛躍而去。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聲叫喊,“雪姐姐!”離雪正想要應一聲,卻忘了自己嗓子早被濃煙嗆壞了,深吸一口氣都會扯得胸口疼痛,不由微彎了下腰,隻手捂住胸口。
“我帶你去看大夫。”焚夜將長刀放回劍鞘,將她一把又橫抱而起。見離雪初見到簫兒無恙時臉上閃過驚喜,卻又望著一把火快要燒成灰的客棧一臉悲戚,便又緩緩說道:“放火之人是來對付我的,還好二樓的護衛發現及時,早就敲了響鑼提醒了他們,讓他們安全逃離。隻是因為是從二樓放的火,又加了火油,所以你才會被困在裏麵。”
聽他這樣說,離雪鬆了口氣,此時簫兒與一肩膀上纏著繃帶的黑色短打勁裝的人已經小跑了過來,離雪的臉上被火光映出了幾分緋色,在眾目睽睽之下,想要拒絕焚夜這般霸道親昵的舉動,卻沒想他惡意手臂收攏,讓她緊緊貼上了他的胸口,她不由低呼一聲,卻發現這番舉動更顯矚目,臉便同火燒似的。
“雪姐姐,你沒事吧?”那些人都不敢離焚夜與離雪太近,可能都怕惹禍上身,人生來都有趨吉避凶的本能,他們二人站在那裏都太過顯眼,焚夜身上那般氣勢就足以震懾到他人,簫兒從人群中一擠出來,便快步跑到他們身邊,見焚夜將離雪打橫抱起,更加憂心重重,“雪姐姐不會是被燒傷了吧?”
“嗓子被煙嗆了。”焚夜不悅回她一句,說完,便抱著離雪往就近的醫廬而去。
“被煙嗆了抱著不撒手,還瞪我。”簫兒望著他倆背影,委屈的用手肋撞了下身旁秦護衛的腰,“你說我雪姐姐傷的是嗓子,他卻把人抱著緊緊的,還怪我擔心過度,到底誰有病?”
老實巴交的秦護衛一臉苦惱,結結巴巴開口道:“這,這,這不算是病吧?”
“怎麽不算是病?”簫兒惡狠狠瞪大眼珠子,像是橫著爬的螃蟹般雙手叉腰望著秦護衛,咬牙切齒道,“這是保護欲和占有欲過旺,是病,得治。”說完,她見焚夜已經快步如飛,走得遠遠的,懊惱地跺了下腳,“這個焚夜太過份了,搶走了雪姐姐不說,還跑那麽快。”接著,她隻好跟著兩人跑了過去,秦護衛在她身後“哎”了一聲,伸出手到半空,又無力收回去,慫回肩,無奈搖了搖頭,決定還是留在原地等左護衛協助眾人救完火後,再作打算。
醫廬就在客棧往北方向,焚夜一種抱著離雪,腳下生風,卻走得平穩。離雪頭靠在他的胸口,聽見他心跳聲也如他步伐一樣穩健,嘴邊不由噙起笑意。
“還有生為夫的氣嗎?”焚夜突然開口問她,離雪詫異抬頭望著他,就想起之前不太愉快的談話,便輕輕搖了搖頭,他也笑了笑,“也是,我怎麽忘了,我家雪兒胸襟最為廣闊,從不記恨他人。”一席話分明是在嘲弄她,惹得她有些氣惱,卻無奈嗓子說不出話,隻好拿眼睛瞪著他。
“別這樣看我。”焚夜突然低了聲音,尾音輕逸而出卻被夜風打散,聽來仿若雜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他垂頭下來,吻了下離雪的額頭,“一開始,我就被你這雙眼睛給勾住了。”
騰地一下,她隻覺得耳根子都燙了起來,卻見他毫無顧忌,雙眼閃著精光,視線在她的臉上細細梭巡而過,接著,又垂下頭,一個淺吻便又落在了眼角。
“哎呀,媽呀!”身旁傳來簫兒哀歎,“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這樣的事情看多了也很有可能長針眼的。”
離雪這才發現簫兒就不遠處,雖是晚上,但街邊隔個幾米遠就有高高掛起的燈籠,就這麽點距離,方才他們之間的一舉一動都讓簫兒看了個清楚,頓時羞赦得直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但哪有地縫讓她來鑽,便將臉埋進焚夜懷裏,權作逃避。
“門主,你別瞪我,我,我還是怕你的。”簫兒似乎被焚夜冷眼相看,情急之下,又說道,“不是怕你,是敬仰,敬仰。”
聽到簫兒說這般無措的話,離雪一抬眼,就見到焚夜果真又用他慣常的那種眼神在剮向簫兒,便小心翼翼扯了下他的衣襟,不能言語,便用眼神可憐巴巴望著他,為簫兒開脫之意明顯。
焚夜視線移到她臉上,頓停下來,他最終無奈歎了口氣,“雪兒,為夫還真拿你沒辦法。”說完,又低下頭啄了下她的額頭。離雪想要躲開,卻在他懷中能躲到哪去,薄唇印在額頭上,一點涼意落下去,卻激起一片火熱的紅潮,借著夜色,整張臉紅了也還那麽明顯,她才微微定了心,卻無意中看見一旁的簫兒已經如同訓練有素,見怪不怪了般,木然立在那裏,隻是往前方看的臉上,卻將眼睛裏的視線偷偷斜了過來,分明在暗中打量他們。
離雪羞容滿麵,卻不知是不是被焚夜這樣大膽戲弄得多了,見簫兒這樣,反倒是想笑了。
“困不困?”焚夜突然在她頭頂輕聲問道。
離雪想了想,搖了搖頭。卻沒想到,他卻在她耳邊柔聲說道:“還是再睡一會兒吧,等會看完病我們就會直接趕往皇城。”焚夜的聲音放得極為輕緩,離雪本想問下怎麽現在又要趕往皇城,卻隻覺得困意直卷而來,什麽都細想不了,眼皮沉沉翕張幾下,便頭一歪,栽進了他的懷中。
焚夜輕巧落在她背後睡穴上的手指微動,見她呼吸勻長,冷峻的臉上笑意猶在,又將她往上又摟抱了幾分。
“查到什麽?”下一刻,笑容盡掩,冰冷問詢之下,一個夜衛正跪在他們身後。
“如門主所料,那幫人確實是七王爺當初安插在丐幫的暗線,但這次卻是因為門主出手,那幫人才擅自行動,放火燒了客棧。”夜衛答道。
“果然如此嗎?”焚夜冷笑,“那就先端了這窩老鼠,當作是給老頭子的賀禮吧。”
夜衛聽了,低頭領命,隨後又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