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遇到愛情了
三我十分喜歡關禁閉,因為禁閉根本關不住我。在我十四歲那年,我鼓動宋厲帶我出宮被太後發現,回來就被太後禁足一個月,萬萬沒想到,宋厲竟然以“朝華宮風水極佳,占卜星象更準”為由,把辦公地點改為慈寧宮旁邊的朝華宮,順便命人打了個密道,直通我的屋子。而此刻,我擺弄著朝華宮那一堆神神叨叨的東西,偏頭問宋厲:“這玩意有那麽邪門嗎?我咋不信你隨便看兩眼,就知道哪天下雨哪天不下呢?”身著官服的宋厲笑了笑,說:“當然,都是我瞎編的。”我被他的笑容晃了眼,胸腔某處的跳動竟然有些劇烈。我眉頭一跳,宋厲於我而言隻是好姐妹,或者更像一個無條件寵我的父親,我還是第一次意識到,這位探花郎其實是有幾分姿色的。我像是逃跑一樣,躥到院子裏,去玩池子裏那些魚。這些魚通體黑色,身上帶有紅色或金色的鱗片,是宋厲養著用來推演星象的魚。我擼胳膊卷褲腿,鞋子放到沿上,整個人站在池子裏,彎腰撈魚。朝華宮裏新來的小太監急得都快哭了,他連忙跪下:“姑奶奶,小姑奶奶,您快出來吧!這些魚被大人精心養了六七年,一條魚價值千金,您不能撈啊!”這些魚撲騰的很歡,我顧不得濺到臉上的池水,大聲問他:“這魚如此值錢,它的肉會不會也很好吃啊?”我見那小太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聲淚俱下道:“小姐,您是王母娘娘,您是觀音菩薩,這肉吃不得!奴才求您快出來吧!”我今年十九,正是叛逆的年紀,於是我說:“我偏不。”那魚似有六七斤重,我光腳跑到小廚房去,監督廚子把魚燉了。我戴著圍裙,似模似樣地用勺子在鍋裏攪來攪去,魚味很鮮,我剛想嚐一口,就聽小廚房裏的太監們齊聲問好:“大人!”宋厲嗯了一聲,而後將目光鎖定在我身上。偷摸燉了人家養了好些年的魚,我還是很心虛的,於是我期期艾艾地開口:“那個,宋厲……”“怎麽不穿鞋,會著涼不知道嗎?”他的語氣有些嚴厲。我懵了:“啊?”宋厲把我抱起來,放到裝米的缸上,缸上有蓋子,撐住我不成問題。他突然進來,搞得廚房裏的其他人坐立不安,他倒是沒察覺,隻是蹲下身來,一手握住我的腳,另支手用袖子一點一點拭去我腳上的泥土。我掙紮著,把腳藏到一邊去,赧然道:“別,宋厲,腳太髒了,我自己來。”更何況,女兒家的腳不能隨便露給男人看。我和宋厲關係再鐵,總歸有男女之別。宋厲堅持著抓住我的腳,默默為我穿鞋。我看著宋厲頭頂,心裏湧起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我燉了魚湯,好像挺好喝的哈哈。”我從米缸上跳下來,繞過宋厲走向灶台,卻不知這樣的背影是有些像逃跑的。我舀了一勺奶白色的湯吹了吹,嚐了一口:“好鮮啊。”宋厲盯著我瞧了半晌,看得我心裏直沒底,他不高興嗎?也是,這魚這麽貴。沒想到他徑直走過來,突然俯下身,我隻覺唇上一軟,男性氣息撲過來,等我反應過來時,就見宋厲笑吟吟地看著我,說:“嗯,是很鮮。”我:“……”四待我解了禁令,我第一時間找到宋厲,對他說:“宋厲,你幫我選個黃道吉日吧。”彼時宋厲正在玩沙子,好像玩沙子還有個專業名詞,叫扶乩,不過在我眼裏是沒區別的。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些吃驚地望著我:“阿出,你……”我的名字叫雲出,而我認識宋厲十三年,他多數都叫我小姐,很少有喊我名字的時候。同樣地,我也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失控的表情。畢竟,他在我麵前,總是成竹在胸的,也因為如此,才讓我十分有安全感。父親在我六歲時戰死沙場,母親殉情而去,皇家顧念我還小,於是太後收養我在膝下,聽起來是有幾分可憐的。隻有我知道,這些年有宋厲在身邊,我從未感覺自己缺失過什麽應有的關懷。我說:“宋厲,我好像遇到愛情了,你快占個黃道吉日,我去求陛下賜婚。”宋厲斂起神情,湊近我,沉聲問:“他是誰?”他比我高大許多,這樣挨著我,倒把我整個人都籠住了。他在我麵前向來言聽計從,絕不會這樣欺負我的,我一點點後退,直到膝蓋碰到椅子,他俯身,雙手撐著扶手,將我禁錮在圈椅裏麵。我沒辦法,隻得求饒:“宋厲,你靠得我太近,我喘不過氣了。”他這才醒悟過來,恢複了往常的神色,走回沙盤旁邊,手握著木架問我:“小姐看上的是哪家公子?我身在朝中多少有耳聞,也好幫小姐參謀一番。”“是謝揚。”哢地一聲,木架竟然斷了。我抬眼去看,就見宋厲一臉平靜地收好架子,說:“你上次還打了他一頓,這才多久你就改了主意。”“嗨呀你這種沒愛過的人不懂,愛情這東西,就像你天生會占卜和我天生就這麽美一樣,不講道理。你快給我選個日子啦!”宋厲轉過身去:“我方才正在選,但木頭斷了,可見這親事是不吉利的,我覺得小姐應當另覓良人。”我固執道:“你說什麽都沒有用,我一定要嫁給謝揚,我這就去找皇上求親!”皇帝今年二十五歲,比宋厲那個老頑固小一歲,應該會支持婚姻自由的。我向皇帝說明來意,而後道:“我打他隻是想讓他記住我,從我見到他的那刻我就已經愛上了他,我早已過了適婚之齡,以我的身份,嫁給他不委屈他吧?”沒想到皇帝卻說:“宋厲應該不會同意的。”我不解:“他不同意又怎樣,又沒讓他嫁。陛下您不同意,我就去找太後賜婚!”我還是得逞了。婚期定在一個月後的今天,按照我的想法,我把喜宴設在了一艘大船上。成親那天,我穿著大紅喜服,宋厲卻喝得酩酊大醉。我想,如果我爹還活著的話,一定也會喝得這般醉。但我爹,應該是高興的。我不知道宋厲為什麽會不高興,我隻知道賓客盡歡,紛紛下船的時候,宋厲與我站在甲板上,有些刺骨的晚風吹過,不知道他可有清醒。他盯著我瞧了半晌,突然抱住我,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裏似的,在我耳邊說:“阿出,是我輸了,你一定,要努力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