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我之強,淩他人之弱
一我一直認為,自己是賭神在世。直到十九歲那年,我瞞著宋厲偷溜出宮,在一間賭坊裏輸了所有銀兩,我才意識到好像有哪裏不對勁。是宮裏那些人水平太菜,還是民間藏龍臥虎?不,都不是,一定是他們出老千!我氣急了,這些大膽刁民竟敢騙我!我緊閉雙眼氣沉丹田,握緊雙拳,同時大喊一聲:“宋厲!”不出三秒,我的身邊閃現一道堇色身影,他微微俯身,溫熱呼吸噴灑在我的耳邊,使我腳心直冒雞皮疙瘩。隻聽他用一貫溫柔的口吻問我道:“小姐,有何吩咐?”我指著這些人,皺著眉頭不悅地告狀:“他們出老千!這幫人已經贏我二十把了!”“這樣啊。”宋厲似乎已經了然,我感覺到他微微點了點頭,繼而直起身來,問,“小姐認為這把開什麽?”“一二三六點小。”宋厲從懷裏掏出一百兩銀票,說:“賭注在這裏,若是我們小姐贏了,這桌上的錢,可就都屬於我們了。”骰盅搖晃,叩在賭桌上,引得大家都十分緊張。搖骰人移開骰盅,點數赫然是一二三,我猜中了!我就說麽,從小我就賭遍皇宮無敵手,每次賭局都有宋厲在旁見證,他最知道我的厲害了。我將贏來的錢還給了那些百姓,隻拿屬於我的錢走。宋厲跟在我的身後不解地問我:“小姐為何把錢還了回去,你不是最喜歡錢了嗎?”“那都是從前了,宋厲。”我歎了口氣,從小攤那裏抓了一把棗吃,宋厲便過去給錢,我吐出棗核,含糊不清地說,“我已經長大了,我現在喜歡男人。”宋厲:“……”在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周身的溫度都有些發冷,回過頭,宋厲正低頭望著我,臉上溫柔的表情有過片刻的凝滯,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初。“是嗎,那小姐可有了意中人?”我又吃了一顆棗,說:“還沒,這不正在找嗎?”多可憐啊,打從我六歲入宮以後,見過最多的兩個男人,一個是當今聖上,另個就是我身旁的這位。大淵是個迷信的國家,在那時,身為欽天監之子,年僅十三歲的宋厲就已經占卜出大淵未來十年的國運,詳細到每一年會發生什麽大事,事實證明,他的占卜全都應驗,他的地位則更上一層樓,是為千人崇拜,萬人景仰。而這樣的人,在我入宮之後就成了我的玩伴,對我言聽計從。若說皇上做事還要詢問一下宋厲的意見,那麽宋厲做事之前,則要問過我的意見。是以,我覺得在大淵,我才是老大。二我這個老大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恃強淩弱。所以我在回宮的路上聽到道邊的酒肆裏,傳出一個女子的呼喊時,我喜聞樂見地溜進去,就見一個貴公子模樣的人露出自己的緞麵鞋子,指著它說:“今天你不把大爺的鞋子舔幹淨,大爺就砸了你這家店!”鞋子有明顯的水痕,我往桌上掃了一眼,原來是菜湯。這貴公子衣著不俗,後脖子插著一柄折扇,怎麽瞧怎麽不像好人。那女子身子顫抖,一旁的老頭意圖求饒,也被人拉到邊上,她無助地看著周圍,最終閉上眼睛,緩緩蹲下身去。“住嘴!”我走上前去,將女子拉到一邊,掃了一眼這公子腰間的玉佩,忽然笑了起來:“不知我可有為你舔鞋的榮幸?”那公子打量我一番,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好……有,絕對有!”“大膽!”我一巴掌扇過去,扇得我手直疼,“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使喚我?”他捂著臉,神色激動,結巴道:“你、你大膽!你可知道我是誰?膽敢動手打我!”“我爹是鎮遠大將軍,平日裏皇上都不敢說我什麽,連太後也從小寵我長大,你不過是丞相之子,我動手打你又如何!”恃我之強,淩他人之弱,是我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我狠狠揍了這個叫謝揚的公子,宋厲便在我身後為我阻擋那些個下人。他總是這樣,無論我做什麽荒唐事都會縱容我,做我的幫凶,為我撐腰。然而,我當街暴打丞相兒子的事,還是讓太後她老人家知道了。“阿出,你愈發地不聽管教了。”太後的掌心握著佛珠,重重拍在桌子上,“那謝揚再如何荒唐不成器,也由不得你來教訓。雲老將軍生前,哀家記得你還沒這般刁蠻,怎麽放在哀家身邊養了十三年,反倒把你養歪了?”我跪在慈寧宮裏,聽著太後訓我,一言不發。一旁的宋厲直挺挺地跪下來,抱拳道:“啟稟太後,都怪微臣沒有及時阻止小姐,微臣亦有錯在身,請太後責罰。”關他什麽事啊?挨罰也要摻合,我怎麽不知他這般愛湊熱鬧。以皇帝對欽天監的器重,打他十三歲開始就已經免跪了,此刻跪得如此利落,難道平時也總跪著不成?我惡趣味地想。“宋大人乃是大淵重臣,哀家怎能輕易責罰。事情起因在於阿出,既然有宋大人求情,就罰阿出禁足半月,抄寫經書自省。”